【青梅竹馬】在我召喚黑暗精靈前，擁抱我

在我沒有半點記憶的年紀，我的父母搬了家，搬到許書廷家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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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名字相像，應該說像得離譜，小時候我常常聽錯，但長大後就不會了──因為我的父母只會叫我起床、吃飯，而不管是誰提起許書廷，全是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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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要任何人叫他起床，自律的他有鬧鐘也不賴床；他不需要誰叫他下樓吃飯，他總會在吃飯時間直接出現在飯桌前──哪怕他的父母其實常常不在家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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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家庭的關係，與我同年紀的他，看起來比我成熟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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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再睡懶覺就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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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快遲到了，所以我已經先幫妳打包好早餐，妳到學校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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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妳這次考得真好，真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許書廷拿著我考了三十分的考卷，用著平淡的語氣諷刺我，即使沒有像電視劇裡的反派一樣對我冷哼，我也聽出他的不屑與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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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力了……」我噘起嘴，想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但又因為知道許書廷不吃這一套，又把那故作難過的表情收回去，躺在床上滾來滾去，「啊！我平常吃飯睡覺也不會用到化學，就放過我吧……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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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用不到，至少也考個六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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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簡單，但我做不到，我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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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徐舒婷小姐，我這次的化學小考拿了滿分，不是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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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哭無淚，繼續舉白旗投降，「放棄我吧，別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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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我還想跟妳一起畢業，別這麼快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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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補考一定會過的啦！現在就先放過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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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紀的增長，我發現自己和許書廷根本不是同個世界的人。他是師長最喜歡的那種乖乖牌學生，而我別被罵就不錯了，完全不想聽見老師叫我的名字，因為我知道，要是被叫過去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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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我覺得自己和許書廷的頻率漸漸對不上，他仍陪在我的身邊，與我一起上下學、還替我複習功課，說是不希望我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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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我，我很好，稍微努力一下就行，他也會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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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思敏感又浮躁的青春期，我曾有幾個時刻覺得他如同我生命中的白馬王子、是夢幻的靈魂伴侶，甚至好想親口跟他說「我喜歡你」──與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在一起，簡直就是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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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總有一些事情，會逼著人在一夜之間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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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明白童話故事只是童話，所謂的白馬王子，只會出現在公主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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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許書廷的公主並沒有出現，是我自己發現，我是貨真價實的醜小鴨，與「公主」根本擦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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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一把將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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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為了整個家操忙了好幾個年頭，在最近更是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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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嘮叨我愛賴床、成績考不贏許書廷的媽媽，因為爸爸的出軌變得十分沉默。家裡壟罩著低氣壓，從客廳、廚房到我的房間，全都成了令我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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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看來平凡美滿的家，在一瞬間變得破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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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媽媽，我也變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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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笑口常開的我，頓時間變得不愛笑，我甚至不明白以前的我究竟在高興什麼，一個被矇在鼓裡的人，怎麼還過得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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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媽媽變得歇斯底里，我也不怪她，只認為那是她抒發心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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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我排解壓力的方式不同，我理解她，所以我始終保持沉默，任由時間繼續向前。我相信時間會把我的憂愁帶走……總有一天，瀰漫在我心裡的迷霧一定會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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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家了。這次住在我和媽媽家隔壁的人，沒有擁有和我相仿的名字，我覺得有點空虛，但也無妨，我認識的那個許書廷還是可以在學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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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因為家庭的變故，我有一段時間沒去上學、也很少跟他說話，但當我回到學校，他依然如過往一樣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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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如果早上起不來，我能打電話叫妳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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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都不賴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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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早上要幫妳買妳最喜歡的那家早餐店的包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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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現在的家外面也有早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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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樣溫柔，但和過去比起來，似乎更收斂自己嘴賤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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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忙了，沒辦法準備考試嗎？」他拿著我那張明明填滿了題卻考零分的考卷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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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最近很常陪我媽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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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逞強，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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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句話，就能讓我好不容易靜止的心湖，再次起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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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這樣。我只想要過著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日子，不要給我幸福的可能，我只要別再過得更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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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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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我的冷淡嚇著，從這次之後，許書廷就再也沒說過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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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我一樣變得寡言，但還是常常在我身邊兜轉，而我則刻意把他當作空氣，就怕自己難過的情緒會影響到他，更怕他的一點關心，就讓我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就會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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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想要回到從前，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純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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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辦法像之前一樣露出天真的笑容，現在的我，時時刻刻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照鏡子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跟許書廷好像，這樣沉穩的樣子，真的很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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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婷，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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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生日那天，他送了一個音樂盒給我，裡頭播放的歌是《霍爾的移動城堡》的〈人生的旋轉木馬〉，我聽著音樂盒發出的聲音，眼眶有些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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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還記得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哪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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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會好好收藏的。」在音樂停止時，我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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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停告訴自己「不要哭、不准哭」，但他的聲音，卻又讓我完全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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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就哭，我又不會笑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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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很感動，但沒有感動到會哭出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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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只是說現在，往後的每一天都是。」許書廷說，「在我面前，妳想笑或想哭都可以，想發脾氣也行，我又不是沒見過妳發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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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笑。」笑了會讓我充滿罪惡感，也會覺得過去的自己很愚笨，「也不想哭，這樣顯得我很脆弱，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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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介意被我看到那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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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介不介意的問題，是我得長大、得堅強一點了，我不想讓自己那麼感情用事。」雖然我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但眼眶又再次紅了起來，就連我躁動的心，都知道我在說違心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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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雙拳，用力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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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只要一眨眼，眼淚就會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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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變得很奇怪，但沒辦法，我生病了，跟我媽一樣，我們都不像是原本的樣子了。」我將一直藏在心底的事情說出來，在眼淚崩不住的那一刻，我總算閉起了眼，任由眼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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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模糊不已，卻因為許書廷在身旁，所以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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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不擔心許書廷被我嚇跑、從此不再往來──其實我的心底早有答案，只是我不願意接受，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對我好，所以一直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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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病？需要花一輩子來克服嗎？那我陪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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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別輕易許下這種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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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知道一輩子有多長，我才這麼說的。徐舒婷，我認識妳幾年了？在妳最刁蠻的時候我都沒離開了，妳憑什麼覺得現在的我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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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能在之後會變得更無理取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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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像《霍爾》裡面的蘇菲一樣，變成蠻橫聒噪的老婆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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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還可能常常擅作主張，讓你生氣、召喚黑暗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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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我說這些話，又拿起了音樂盒轉動發條，當音樂響起，我又哭得更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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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這時候突然播ＢＧ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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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擅作主張的是我，讓妳生氣的也是我，妳要召喚黑暗精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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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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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會。我只是單純很喜歡妳，想跟妳在一起一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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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痛哭流涕，把他抱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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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緊緊抱住我，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在妳變成老婆婆的時候，我也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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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那時候曲解了我的意思，因為我的原意是「我不是魔法師，不會召喚黑暗精靈」，但那時候的我只忙著哭，沒來得及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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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確實陪我走過了最煎熬的青春期，成為了我生命裡的霍爾，在我親口對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他就陪我演出了一場浪漫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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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這個世界上，比家人還要了解我的存在，在後來，甚至成了最了解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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