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虐戀】最後的最後

仰首望著早已被藹藹白雪覆蓋著的冷杉木，女人抿了抿有些乾澀發凍的唇，手中不斷搓揉著蓋在腿上的厚毛毯，情緒比起往年更顯得焦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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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外頭凍，回屋裡吧！」一位年紀約莫十五歲左右的少年走向正坐在輪椅上望著冷杉出神的婦人，順手將一件披肩連同椅背一起將女人緊緊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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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望著眼前與「他」極為相似的臉龐，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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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了，今年，恐怕是她等待他的最後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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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屋裡，將母親安置在暖和的壁爐前，男孩端著剛熬好的藥，小心翼翼的一匙一匙吹涼後，餵到女人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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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燃燒著的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年輕男女的合影，照片中的男子與少年有著六、七分的神似，但外型更加成熟，氣質也更為冷冽，而裡頭的女子嬌俏可人，唯獨帶了點些微的病態，與現在輪椅上枯槁的模樣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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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執著，是因為他們一路走來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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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育幼院出身的他們，一路上磕磕絆絆，相互扶持，礙於沒有學歷的關係，他們四處打著零工，出門時太陽還未升起，月亮高掛時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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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他們好不容易攢了點積蓄，以為能安定下來時，命運之神卻殘忍的開了她一個玩笑，在檢查出她腹中孕育了兩人結晶的同時，也同時檢查出無法可治的惡疾降臨在她身上，醫生判定即便重金調養也活不過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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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他們也承擔不起這筆高昂的續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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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願捨棄這孩子，即便知道這孩子的出生將會縮短她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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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因此而大吵了一架，這也是他們倆唯一的一次吵架，之後甚至還冷戰了好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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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出生日不明，聖誕節，是他們倆共同的生日，是他們唯一一次吵架和好的日子，也是他們分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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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找了份幫國家做事的工作，必須長期待在外地，但薪資優渥，每個月都會按時匯入她的戶頭，他讓她好好養著身子，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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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們的情況沒有其他選擇，即便沒有孩子，她的續命錢也不是他們倆能承擔的，如果沒有孩子，她可能會果斷離開他，她，並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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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有了孩子，她有了私心，她想在有生之年，留下他們曾相愛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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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能做的，就是用力擁抱他，努力記住這份獨屬於她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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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二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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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只能單向通信，往後的日子裡，她寄出的所有思念均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回覆，只有每個月的入帳彷彿在訴說著她的等待並不是夢，他仍在遙遠的另一頭與她有著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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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幾年前，一筆天價的鉅額款項匯入了她的戶頭，至此之後，每個月再無任何金錢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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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莫名的不安縈繞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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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按著寄件地址前往尋人，卻被告知查無此人，所有的款項進出記錄也全部被抹去，那些錢被外界一致認為就是她自己原本的名下財產罷了，沒有追溯源頭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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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育幼院，也不承認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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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彷彿被世界抹去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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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僅存的相片，以及眼前與「他」極為相似的孩子，她甚至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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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選擇離開原本生活的地方，找了個幽靜的環境，在等待中過完餘生，她不怕他找不著，她將新的地址埋在他們曾立下約定的冷杉木下，那裡，也埋藏著他們過往每年一起埋下的時光膠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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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個聖誕節，她依舊沒能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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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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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男孩在她希冀的目光中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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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失望了，門外，是個約二十初頭歲的年輕男子，只見他緩緩走向女人，遞出了手中有些泛黃但不難看出保存相當良好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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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女人在孩子剛出生時，與孩子的合影，她記得的，她曾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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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他能隨身帶著，就當作代替他們母子倆隨時陪伴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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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很好，他希望妳也好。」男子說完這句話後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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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雙手顫抖著接過照片，接著，開始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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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她只是不願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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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第十五年的聖誕節夜晚，女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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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杉下，簡單樸實的石碑上刻著一雙名字，以及貼著壁爐上縮小後的同款合影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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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年輕男人看著眼前跪在墳前的少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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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輕輕搖了搖頭，他說道：「是我該感謝你……在母親的最後一刻才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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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母親一直以來生存的信念就是父親可能尚在人世的渺茫希望，但就在今年，母親的身體情況卻直線下滑，明顯無法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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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直到最後，還是惦記著你們的，他也一直期待能見到你。」年輕男子不太會安慰人，只是照實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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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男孩一直都知道，未曾謀面的父親，為了幫母親續命，甚至為了成全母親堅持誕下自己的任性，「他」肯定犧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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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合理的薪俸，那筆天價鉅款，以及事後那非常理的抹去父親存在痕跡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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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在訴說著「他」為了他們，可能主動踏入了永遠無法脫身的泥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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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的墓，男孩輕聲說道：「終於，你們可以團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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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起身，跟著年輕男子的步伐，離開了父母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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