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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其二

“一護,你沒事吧?”一看見一護眉心比平常還要緊上三分地推門而出,露琪亞飛快地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把人拽到亮處繞著圈兒仔細檢查,生怕一護少了什麼胳膊腿之類的零件似的。

不能適應如此“關懷”,一護嚇得全身毛毛地掙開跳到一邊,用勁揉著起了小疙瘩的胳膊,“幹嘛啦?我能有什麼事啊?”

“你這麼久沒出來,我這不是擔心你嘛!”見好友確實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的露琪亞泛起了些許笑影,“看來是真的沒事,太好了!”

望著露琪亞不像是開玩笑的眼神,一護忽然渾身無力,“我說,你把究竟白哉當成什麼了啊?”吃人怪獸嗎?他能對我怎麼樣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露琪亞打著哈哈,隨即想起什麼似的眼睛閃閃,十足狗仔隊的模樣,“那個,兄長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啊?”

這次輪到一護打哈哈了,摸著腦袋東張西望,“沒啥,我不記得了!”

“胡說,怎麼可能沒啥,快從實招來!”上前砰的就是一拳。

一護雙眼含淚地抱著頭,忿忿地道,“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啦,我說露琪亞,你這麼凶將來會嫁不出去的,女孩子要賢慧溫柔!”

“羅唆,我嫁不嫁得出去要你管!又不是要你娶我!”

“啊,娶你?!你這種女人送給我我都不敢要啦!”

“你說什麼?”柳眉倒豎!

打打鬧鬧得正歡的兩人突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露琪亞更是反應極快地恢復了端莊的姿勢和神態,變臉速度之快,切換之自然純熟把一護看得一愣一愣的,“兄長。”

其實還隔了點距離,但是發散出無形威嚴的白衣男子就是能讓周圍的空氣迅速地沉靜下來,他淡淡地暼了一護和露琪亞一眼,轉身邁開步伐,“走吧。”

衣擺在旋轉的力道下微微揚起,乾淨俐落地掃過棲落在走廊地板上的幾瓣輕粉,那纖薄的顏色於是愛慕般的飄起,隨即又悠悠落下,追逐不上那堅決迅速的腳步。

總有種乾淨到無情卻無端含著幾分傷感的味道。

一護正奇怪自己的注意力今天怎麼總是被莫明其妙的細節吸引,已經被響亮應是的露琪亞拉著急急地跟了過去,側過臉小聲道,“笨蛋!該去主屋吃飯啦。”

“喔~~~~”這次又要走多遠啊?片刻之後就已經完全認不清方向的一護繼續無力中……在這樣的大家族生存著實不容易,光是記路就是一項大工程……

吃飯,在一護的印象中,無非就是以無厘頭老爸的突然襲擊和呱噪的大嗓門為背景,忙裏偷閒地將肚子塞飽同時跟妹妹們聊些家常話,既熱鬧,又有些煩人,常常嘔氣,卻也還不失溫馨,已經被當成一種常態來接受的一個時間段,跟面前的情形可就差得太遠了。

這樣子真的不會消化不良嗎?一護在內心大聲呐喊著。

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大得空曠的房間內擺著三張相形之下很是伶仃的餐桌和軟墊,穿梭的傭人們將一切佈置好之後就恭敬退下,然後白哉率先用比表演還標準的姿勢捧起碗筷,“吃吧。”淡淡命令似的一句,也不向客人客套一下就帶頭開吃,對面的露琪亞則縮在自己的位置上悶聲不響地裝淑女,連個眼神都不給,氣氛那叫一個凝重。

一護氣悶地提起筷子。

面前的東西看起來都做得很是精緻的樣子,味道應該還不錯吧?

試探著夾起小小的一塊送進口裏。(沒有放下戒心的動物們品嘗食物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小心翼翼地輕輕嚼了幾下。

哦哦哦哦!真好吃!太好吃了!好像所有的味蕾都一下子被啟動了一樣,歡歌載舞,美妙的滋味在口裏擴散開來。貴族家的廚師果然不是蓋的!更正前言,氣氛什麼的完全無所謂,食物本身才最重要啊!

一護捂著嘴,一臉吃到了好東西的幸福模樣,隨即覺得不妥似的放了下來,左右看了兩眼,發現好像沒人在注意他才收回目光,迅速將一切舉止切換到茶道練習中訓練出來的標準禮儀模式,有模有樣地往嘴裏送進更多的美味。

啊,這個也超好味的!賺到了!!

不知道自己瞬息千變的表情一直都在某人的注意範圍之內,少年繼續眼睛放光地用規範之內的動作掃蕩著面前的食物。

驀地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磁性渾厚的低音,一護警覺地聞聲看去卻什麼異狀也沒有,死板貴族還是規規矩矩地吃著,感應到少年狐疑的視線,貴族停下筷子,抬頭,“怎麼了?”

“白哉你剛才……笑了吧?”那確實是白哉的聲音沒錯!

“你聽錯了。”否認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才沒有聽錯,剛剛的聲音不是你難道是鬼嗎?”

“屍魂界的人對你們那個世界來說都是鬼,你這話說得有待商榷。”

“不要岔開話題!你明明就笑了幹嘛彆扭不承認啊,我肯定聽見了!”用筷頭極為無禮地指著貴族家當家大人的一護已經完全忘記禮儀為何物地原形畢露了。

不幸的是,他沒看見一邊的露琪亞已經顫抖著手腕“啪擦”一聲將手中的筷子一折兩半,額頭青筋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背後青色的鬼火開始燒啊燒。

更不幸的是,他忘記自己現在穿的是和服,而且還是頗為正式的那種,一個不小心,袖子一角非•常•華•麗•地•落•進•了•湯•碗,一大塊觸目驚心的油•漬就那麼慢慢地在原本完美無瑕的布料上沁染開來。

“啊……露琪亞,怎麼辦?”慘叫!

“一護你這個笨蛋!!!”感覺自己的面子都被丟到太平洋去了的露琪亞再也忍耐不住地跳將起來,一個飛踢將少年放倒纖纖玉足恨恨踏上踩了幾腳還不解恨地碾了幾下,然後拽起一隻腳就往外面拖,“白癡,你給我出來,我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不要啊!救命~~~”自覺大禍臨頭的少年死命摳住地板以抵抗腳上傳來的巨大拉力,可惜貴族家地板簡直光滑得摸不到一絲縫隙,於是無處借力的他悲慘地發現餐桌離自己越來越遠——也就意味著離地獄越來越近!“白哉~~~”

幾乎飆淚的琥珀色眸子露出的悲慘眼神,讓白哉聯想起被驅趕到屠宰場的羔羊,這樣的情景面前,凡是擁有哪怕些許人道主義精神的人都不可能對此置之不理。

“露琪亞!”及時開聲終止了這一場鬧劇的白哉立即迎來了一護無比感恩無比崇敬的目光,“算了,黑崎一護是客人。”

“是,兄長!對不起失禮了,兄長!”恨恨放手的露琪亞甩了一護一記眼刀之後,不得不在讓她敬畏不已的視線中乖乖地回歸本位,然後才如夢初醒地沉浸在懊惱中——天啊,我剛剛當著兄長的面幹了什麼啊?我幾十年來努力營造的形象……

都怪你,臭一護,看我不%※¥#¥×你!你小子死定了!給我記著!

得救了,籲了一口長氣的一護無比慶倖地爬起來,拍拍皺了的衣服一臉可惜,卻莫名地渾身一寒,怎麼了?

接收到白哉視線的一刹那一護有點迷惑,好深,好黑,好像是第一次跟白哉如此不帶敵意地對視,才發現白哉的眼睛黑得那麼的純粹,不可測度的平靜深邃,看進去的時候就有種陷進裏面出不來的感覺。

為什麼心口會隱隱發疼呢?

醒悟到自己竟直勾勾地看人看到發呆,一護慌忙低下頭,我在幹嘛啊我?雙掌用力地拍上雙頰,清醒點,這個時候你應該道謝才對,整理好表情一護坐正了身體,“謝謝你,白哉,還有,剛才我……”

“快吃吧,不然就涼掉了。”白哉垂下眼簾,不想讓人看見他眼裏快要掩蓋不住的濃厚笑意。

這小鬼還真是好玩!什麼都寫在臉上,表情生動得就像一汪清澈透明的泉水,隨時可以映出當時的心境。似乎在這樣不帶絲毫世故氣息的孩子面前,分外容易釋放真實的自我,露琪亞是這樣,而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影響了。

然後心情就會變得無比乾淨,清爽,無塵無垢。

擁有這種怡人的特質的人身邊應該自然而然就會圍繞著許多朋友吧,讓人不自覺地想接近,想跟他無忌相處,分享他身周洋溢的溫暖。

第一次吃飯吃得這麼跌宕起伏這麼開懷開胃的貴族覺得,在這樣的輕鬆和溫暖面前,那些進餐的所謂規矩禮儀都僵硬死板得可惡,毫無價值。

卻不帶任何訝異或者驚慌的,任由這種感覺慢慢地侵蝕,瓦解那些原本理所應當存續到永久的一切。

飯後白哉逕自去處理一些家族的事務,一護和露琪亞自然就佔據了茶室迫不及待地開始了特訓。

白哉倒是頗為好奇一護有什麼辦法能將露琪亞的茶道訓練到可以出來見人——畢竟露琪亞在這方面天分之匱乏足以讓任何經驗豐富的教師歎息——可惜等他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露琪亞早已蹤影杳然,見到的只是攏著袖子站在庭前櫻樹下仰頭出神的少年。

“露琪亞呢?你們不是在特訓嗎?”白哉慢慢走近。

月色花影下的少年清冷了熱烈的發色和眸色,卻煥發出另一種近乎蠱惑的氣息。淡淡的月色流轉在細膩白皙的臉頰上,明潔似玉,看起來不復之前笑鬧時候的孩子氣,像是一下子大了好幾歲似的,竟有了幾分這個年齡孩子不應見得的深沉和雍容。

這孩子,到底還有多少沒見過的面貌呢?

“累了,休息去了。”答得輕描淡寫的少年眉間寫著一絲無奈,卻頗見柔和,“一點進展也沒有,大概在生悶氣吧,連我不認得路都忘記了。”

白哉恍然,這個時候傭人是不會出現在主屋範圍內打擾主人休息的,“你在等我?”

“露琪亞說客房和你的臥寢很近,我就順著靈絡找過來了。”

“那走吧。”

“嗯。”

一前一後地穿行在回廊和庭院組成的影子中,一護突然側頭看著廊外,堆積著繁花的墨色枝幹似乎無處不在,一個轉角就能看見不同的色彩和姿態在眼前婉轉綻放,月色中分外清豔幽然,“白哉,為什麼屍魂界的櫻一年到頭都在開花呢?”

“這樣不好嗎?”

“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白哉略略轉過頭,少年似乎一臉認真的苦惱,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有什麼好煩惱的?

“在現世,櫻花的花期很短暫,所以是了不起的盛事。每年一開花,大家就興致勃勃地成群結隊去看花,全家一起,在花下唱歌跳舞,一起遊戲……還有些特別癡迷的逐櫻人會追逐著花一路旅行,直到結束,等待來年。但是在這裏,一年到頭都是花期,好像……”

抓抓頭髮,似乎不知道如何表達下去,“總之很奇怪。”

“因為短暫所以珍貴嗎?”領會了未盡的語意,白哉淡淡順著少年的目光看去,“其實,也只有櫻花如此,其他植物和現世一樣,也有各自的時序。”

“為什麼?”

“因為櫻花在盛開的同時就在凋謝,看起來是花期最長的,事實上,只有櫻花的生命最也短暫不過。你知道嗎?黑崎一護,”白哉停下腳步,“死神的自然壽命很長,但是屍魂界死神的平均壽命,卻並不比現世的人們長多少。”

“哎?”瞪大了眼,不能適應話題一下子轉到這個上面。

“因為死神是戰鬥員,非自然死亡的比例非常高。”

戰鬥和死亡的宿命,貫穿每個死神的一生,生命緊握在自己的手中,隨時可能隨著折斷的刀尖而隕落,就像前一刻還燦爛在梢頭的櫻。

“你雖然還是生活在現世的人類,但是你的魂魄已經是死神,所以你的命運,也將跟我們一樣。”

一陣風吹過,無數的落花漩渦般漫捲了過來,折射著月光的花瓣透明而冷冽,旋舞得癲狂,像是要把人們的神魂都一併帶走,到不可知的神秘彼岸。

無論是人,還是死神,凡有智慧者,都必然為之惶惑、恐懼、迷惘、卻又莫名嚮往的所在。

“成為死神……即意味著放棄了輪回的權利,一旦死亡,就是完全的消失。這也是露琪亞自認對你犯下了不能原諒的罪過的緣故。”

“這樣嗎?我倒沒想過這麼多。”一護出神了片刻,終於在男子的眼中淡淡笑開,不帶陰影的,“可是我從不後悔,而且我很感激。”

因為深思,清橘色的眸子呈現出晶瑩深邃的幽遠,光華流轉。

“我從小就能看到靈,能夠接觸,能夠交流,對於我來說,他們跟活著的人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但是,他們時常就這樣消失了,不知道原因的,只在原地剩下一點點的血跡和疼痛的感覺。”

“我幫不了他們,無論怎樣鍛煉自己,也……幫不了。意識到這樣的事實真的很難受。”

“我想要保護大家,我想要獲得力量,足夠改變命運的力量,如此而已。”

“這樣,不好嗎?”

少年清亮堅定的目光透過月光帶來的迷蒙直直地刺了過來,宛如永不墜落的星辰,可以指引迷失了道路的旅人。

直指本心,直面本性。

太過悠長的生命中,或許,真的有什麼不該忘記的東西在路上不小心遺失了,於是不再記得最初的堅定和感動,所以,在你刺穿了我的迷茫的時候,我再不能移開眼光。

白哉想,我一定是瘋了,神智不清醒了。

因為他的嘴唇,正帶著前所未有的熱度和溫柔,落在了愕然瞠目的少年的額上。

觸感無比的清晰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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