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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二章 高中篇終章

「叭───!」

宏亮的鐘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場邊破萬名觀眾激動、感動的歡呼聲,手裡握著黑色彩帶的他們,用力地將其往球場丟,讓小巨蛋內降下了名為喜悅的黑色雨。

場上的啟南球員興奮地抱在一起,板凳區的球員也高舉雙手衝到場內,一群穿著黑色球衣的青少年,正享受由無數艱苦訓練以及汗水換來的甜美勝利滋味。

另外一邊,東台高中的球員神色黯然地往場下走,幾個不甘心的球員不禁哭了出來,特別是高中籃球生涯到了終點的高三學長。

場邊,王思齊並沒有加入歡呼的行列,而是走向前,握住東台高中總教練沈國儀伸出來的手,「沈教練,承讓。」

「王教練,恭喜。」

兩隊教練握完手之後,便往自家球員的方向走過去,帶著截然不同的情緒與任務。

沈國儀看著哭泣的球員,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緊繃的表情鬆了下來,從一個嚴格的總教練,成為心疼這群為了冠軍付出難以想像努力的孩子的長輩。

「可以哭,但是我希望你們知道,你們今天得到的亞軍,是東台高中史上最好的成績,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也會這麼告訴其他人,你們雖敗猶榮。」

球員們看著他,淚水狂奔。

在僅僅十幾二十公尺外的地方,啟南的球員拿著冰水,往平常充滿威嚴,甚至令人感到恐懼的王思齊潑過去,發出狂放的笑聲。

這是他們唯一可以放肆的時候,也是他們加入啟南之後,言行最接近「高中生」的時候。

被淋得全身濕的王思齊,看著球員開心的模樣,才剛卸下肩上重擔的他,臉上也不禁綻放出笑容。

身為啟南高中的總教練,看似風光,但是背負的壓力之大,沒有體驗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

對於啟南來說,結果只有兩種,冠軍,或者失敗。

過去,他們失敗了十次,而初掌兵符的他不僅拿下總冠軍,還突破了曾經的心魔,無疑是個完美的開始。。

在巨大的壓力之後,現在徜徉在他心中的是難以形容的滿足感。

主播台上,李育伸用得意洋洋的語調說:「這個結果,就跟我在甲級聯賽開打前的預測一模一樣,啟南高中順利完成四連霸,放眼全台灣,他們的實力果然是無人匹敵的,不過東台高中的運動家精神也非常值得佳許,中場落後到三十分,但是他們並沒有放棄,在第三節開始打出一波十比零的攻勢,雖然啟南高中立刻做出陣容上的調整化解,展現出他們驚人的板凳深度,再次把比數拉開到三十分以上,但是東台高中不管面對多不利的劣勢都不輕易認輸的態度,值得所有球隊看齊。」

李育伸說得興起,「俗話說球是圓的,啟南高中雖然如我預測完成四連霸,可是其他球隊只要抱著同樣的心態,繼續刻苦訓練,將來一定有機會可以取代啟南高中,捧起冠軍獎盃的。」

旁邊的主播好不容易聽完李育伸連綿不絕的話語砲轟炸,心裡對於他的口吻早已噁心得飆出髒話,不過礙於輩份,還有同事慘烈的「前車之鑑」,他在這個時候選擇附和,「說得沒錯,啟南完整的陣容以及豐富的總冠軍賽經驗,讓他們在比賽一開始就取得大幅的領先優勢……」

他厭惡講這些言不由衷的話的自己,說完之後,抬頭看向記分板上誇張的「84:48」比數,心裡想起的是那個堅持捍衛自己價值觀的藍于銘,一直到坐上這個主播台,他才知道那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同時,他也想起了那個差一點就要創造奇蹟的光北高中。

他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藍于銘對於那間學校有股近乎狂熱的執著了。

另外一邊,台北市,內湖區。

籃球時刻辦公室,印表機運轉的嗶嗶聲迴盪在沉默的空間裡。

蕭崇瑜拿出稿件,遞給坐躺在椅子上的苦瓜。後者接過,目光隨意地掃了掃,微微點頭,「可以。」

蕭崇瑜感到一陣激動,不禁想起自己在剛進雜誌社的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會被苦瓜嗤之以鼻,精神壓力大到一度失眠,覺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倒楣,跟到一個這麼刁的主管,辭職的念頭不知道有多少次閃過腦海裡,甚至差點脫口而出。

只不過,在咬牙撐過這些過程,拼命地學習之後,從去年什麼都必須問苦瓜的菜鳥,他現在已經成為甲級聯賽冠軍賽報導的負責人。

苦瓜簡單兩個字,背後代表的肯定讓他感到無比自豪,之前受得所有苦頭在這瞬間都值得了。

只不過,看著電視上開心得擁抱在一起的啟南球員,他卻忽然湧現出失落感。

「還是很希望是光北高中贏啊……」

正從包包裡面拿出口香糖的苦瓜停下動作,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到現在還在想這件事?」

「畢竟只差那麼一點點,真的就是那麼一點點而已,他們就……」

苦瓜舉起手,打斷他,「輸給啟南高中也沒什麼丟臉的,他們今年的賽程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知道啦,三雄家商、榮新高中、東台高中,這三支最被看好可以擊敗他們的球隊都被他們碰上了,結果每場都贏三十分以上。」

「所以?」苦瓜拋出了一個問題。

「什麼?」但是蕭崇瑜沒能接住。

苦瓜嘆了一口氣,對蕭崇瑜沒跟上思路感到無奈,「所以你才應該要為光北高中感到驕傲,他們比賽雖然輸了,但是他們卻做到了其他球隊都沒能做到的事。」

「你是說,只有光北高中打得最糾纏,輸分沒有在雙位數嗎?」

苦瓜搖頭,下巴往電視的方向抬了抬,「你不會覺得現在的高中籃球很無聊嗎?就跟那個智障球評說得一樣,在甲級聯賽開打之前,其實你已經早就可以知道誰會贏了。」

他繼續說:「榮新、東台、三雄家商都很強沒錯,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是啟南的對手,現在的高中籃球已經變成『啟南,還有啟南以外的』,這不正常,也不健康。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光北高中出現了,然後李光耀用那顆三分球告訴我們,啟南高中不是不能擊敗的。」

「那一球,他沒有為光北高中爭取到勝利,卻給了我們希望。」他放慢說話步調,「這,才是最重要的。」

蕭崇瑜眼神燃起一道光芒,隨後嘖了一聲,搔搔頭,「這我知道啦,只是身為光北的球迷,還是很希望他們可以贏。」

苦瓜冷笑一聲,「以光北的陣容,其實跟啟南拼成這樣根本已經是奇蹟了,當年李明正可以贏啟南,也是一開始啟南根本沒有把光北放在眼裡。今年如果他們犯下一樣的錯誤,也不配被稱為王者了。」

他看著蕭崇瑜依然鬱悶的表情,「不用著急,光北這兩年一定可以擊敗啟南的。」

後者感受到他篤定的語氣,「真的嗎?為什麼?」

苦瓜重重地冷哼一聲,「自己想。」

「嘩───!」

蕭崇瑜的注意力,被電視上傳來的歡呼聲吸走,啟南高中的球員站在球場中央,站在接過冠軍獎盃的王思齊周圍,接受閃光燈的沐浴。

「啟南也真的很厲害,三十年來只有李明正跟李光耀能夠挑戰他們。」

苦瓜手肘靠在桌上,臉頰靠著拳頭,「倒也不盡然。」

「什麼意思,有別人嗎?」

苦瓜從公事包裡面抽出一疊資料,「今天收到風聲,台灣或許會成立一個真正的職業聯賽,這條新聞以後就給你負責了。」

王思齊,啟南籃球隊的總教練,在奪得總冠軍的隔天早上,明明前一天晚上才參加學校董事會舉辦的慶功晚宴,本來可以在這個早晨睡到自然醒的他,卻在早上九點鐘這個時間點,坐上高鐵的南下列車。

因為他有一件事情要處理,而他認為這件事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啟南在昨天夜裡拿下的冠軍獎盃。

約莫將近十一點的時刻,他走下車門,南部熱情的陽光照射在身上,讓他覺得出門前套上的毛衣有些多餘。

他思考一二,為了保持斯文又不過於正式的形象,他決定繼續把它穿在身上,走出剪票口,依約從某一個出口走出去,遠遠地就看到一道人影向他招手。

他望過去,覺得很神奇的一件事是,李明正似乎天生就有種奇幻的魅力,可以讓他在人群之中,充滿著與眾不同的獨特感。

王思齊本來打算簡單寒暄幾句,但是後面的車群之中有人不耐煩地按了喇叭,讓兩個大男人加緊腳步,鑽進車子裡,駛離車滿為患的高鐵車站。

「吃了嗎?」李明正不等他回應,自問自答:「應該還沒吧,我帶你去吃一間我自己很喜歡吃的早午餐,有什麼事情我們邊說邊講。」

「好。」他在家裡雖然已經吃過老婆為他準備的簡便早點,不過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拒絕。

況且,他早餐倒也真的吃得很簡便。

「台南高鐵站,跟我想像得不太一樣。」王思齊看著窗外綠油油的風景,不禁如此說道。

李明正爽朗地大笑,「南部的高鐵站規劃跟北部不一樣,沒有三鐵共構,都建在比較偏僻的地方。」

兩人聊著一些跟籃球絲毫沒有關係的話題,高鐵站的地理位置、南北天氣的不同等等,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李明正停好車,帶王思齊走進一間對他來說是鄉間小路旁的隱密咖啡店。

李明正推開門,叮叮的門鈴聲響起,服務生熟稔地打招呼,「李先生,早,今天帶朋友一起來啊?」

「對啊,給我一份一樣的,這位先生給他正常份量就好。」他回頭對王思齊說:「我幫你點這家店的招牌餐,很好吃。」

「好,謝謝。」王思齊揚起眉頭,隱約覺得李明正說的那句話哪裡有點怪怪的。

這個感覺,在服務生捧出一個超乎他尺寸的大圓盤後,得到證實。

「這家餐廳,把我們兩個人的份量放一起嗎?」他看著眼前的食物,感到瞠目結舌。

李明正拿起刀叉,「你想得美。」也不管客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毫無形象地大口大口地享用驚人份量的早點。

王思齊就這麼看著他不斷把食物送進嘴巴裡面,上下打量他的身材,不禁懷疑那些食物到底都跑到哪裡去了。

「你不吃嗎?」李明正疑惑地問。

「哦哦,吃。」王思齊突然醒了過來,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面前也擺了一盤食物,拿起刀叉,看著眼前這一盤大約只有李明正三分之一份量的餐點,試著以他的方式不斷把食物塞進嘴巴,卻很快發現自己沒那個天份。

王思齊不禁心想,李明正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李明正大快朵頤了十分鐘的時間,掃光餐盤上所有的食物,而服務生似乎見怪不怪一樣把盤子收走,送上了咖啡。

這個時候,王思齊還吃不到一半,差點就脫口而出:「如果你還餓的話,我的也可以給你吃。」

李明正拿起黑咖啡,啜了一口,「好了,這麼臨時約我,有什麼事情?昨天才剛比完冠軍賽,你這總教練不休息一下,給自己放個假嗎?」又說:「昨天你們的防守跟調度做得挺不錯的,戰術也非常明確,壓制力很強,整場比賽四十分鐘,東台高中大概只有五分鐘有打出他們的節奏。」隨後他聊到他所觀察到的細節,關於他們是如何限制東台高中的發揮,放慢他們的速度。

王思齊感到驚訝,因為他沒有想到,李明正幾乎把他在昨天那一場比賽的每一個細節都看透了。

講得因為講得太興起,李明正一直講到口乾舌燥才停下,又喝了一口喝咖啡,問:「所以,找我做什麼?」

王思齊覺得時機點也差不多,點明來意,「有幾件事想跟你討論。」

「請說。」

「這個暑假的U18國際賽,我想要找李光耀跟辜友榮參加選拔賽,正式的邀請之後會寄到光北高中,不過我這邊想先口頭提出。」

「帶隊的總教練是誰?」

「我。」

「陣容是透過選拔決定的嗎?」李明正提出疑問。

「基本上主力陣容已經抵定了,不過我們還在思考有沒有變強的空間。」

李明正泛起笑容,「聰明。」點點頭,「好,對他們兩個來說,國際賽也是非常好的學習機會。」看著王思齊,覺得他特地南下不會只是因為這件事,「還有嗎?」

王思齊深吸一口氣,這件事要啟齒,饒是在國際賽場上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他,也不禁感到緊張。

「我代表啟南高中全體上下,邀請李光耀加入啟南。」

「噗!」

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男生把嘴裡含的飲料噴出來,而對面坐的朋友身上剛好穿著白色的衣服。

「你有病哦!?」

「對不起對不起!」他連忙拿紙巾遞給朋友。

兩人被這插曲打斷,王思齊繼續說:「我們啟南高中打從成立籃球隊開始,唯一的目標就是想要培養出真正的國際型籃球人才,我們的董事會每一年都會提供幾千萬的資金,給與最好的資源,這也就是為什麼啟南可以吸引到這麼多優秀球員的原因。」

他開門見山地說:「李光耀已經證明自己是最強的高中生,而且他才高一,未來無可限量,只要有我們啟南高中的資源支持,他絕對有機會成為台灣史上第一個NBA球員,雖然轉隊過來啟南會受限於規則,高二不能打甲級聯賽,但是我們希望你們將眼光放遠,以更高的層次作為考量,加入啟南高中,」他鄭重地說:「讓我們用最全面的資源栽培他!」

李明正沉默一下,儘管他昨天晚上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有猜測王思齊這麼急著找他的原因,但他必須承認,邀請李光耀加盟啟南高中,並不在他的預測裡面。

他微微皺起眉頭,並沒有立刻回覆王思齊,後者也很清楚明白自己提出的邀約非常突然,甚至是無禮的,就像是在質疑李明正之於父親當初並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也在挑戰光北沒有培養好球員的能力。

然而,不管是站在啟南總教練,或者單純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籃球人立場,他都非常希望李明正支持這個決定。

因為他認為,不管從任何層面看,啟南才是最適合李光耀的地方。

過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李明正總算開口,「假設我兒子加入啟南的話,他到底可以擁有什麼好處?例如全額獎學金?」

王思齊刻意用極度肯定的語氣來回答,「當然,這是一定會提供的,除了獎學金之外,我們會專門為李光耀設計出他個人的完整培訓計畫,同時為了不讓他到美國後出現溝通不良的狀況,也會有專門與國際籃球銜接的英文課程,」

他沒有放過李明正在語句裡面使用的主詞是我兒子,代表李明正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問這個問題,在最後放慢說話的速度,表示自己真的是為了李光耀的未來考量,「我們會盡一切所能,來提升你兒子的能力與競爭力。」

李明正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

「還有嗎?」

王思齊一時語塞,但很快想到一定是自己漏了細節,「我所謂的完整培訓計畫,當中包含了每年固定會有兩次至美國的訓練營,接受NBA與NCAA等級的訓練師的課程,直接體驗到世界最高規格的訓練與觀念。」

以往講到這裡,球員的父母親都會露出非常感興趣的表情,但令王思齊感到沮喪的是,李明正表現出來的模樣,是不為所動。

他僅僅是發出長長的嗯一聲,然後在沉默了大約十秒之後,拋出了一個問題,「我有個疑問,你覺得最優秀的球員,需要具備哪些特質?」他補充,「除了個人能力很強之外。」

王思齊覺得這是李明正間接考驗啟南培訓計畫的問話,很快答道:「必須有很好的戰術理解能力還有執行力,這一點,相信你從昨天的冠軍賽可以看得出來,是我們球員都具備的能力。」

李明正語氣依然維持著平淡,「還有呢?」

「理解自己的定位,為自己在團隊的角色做出最大的努力。」

「還有呢?」

「要有團隊意識,以大局觀的角度看待球隊跟比賽。」這其實也是王思齊自己一直不斷灌輸給他的兒子,王博謙的觀念。

「還有呢?」

「永不滿足的求知欲,永不停歇地求進步。」

「還有呢?」

王思齊沒能在第一瞬間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李明正換一個問法,「我這麼說好了,你覺得要怎麼做,才能夠成為一位你心目中可以抵達NBA的球員?是不是只要滿足你剛剛說的一切,就可以了?」

王思齊語塞,臉色瞬間沉下來。

因為他覺得啟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可是他無法反駁,因為即使啟南做了這麼多,還是沒有為台灣籃球,培養出一個優秀到被NBA看到的球員。

看著李明正平和的表情,他感到挫敗。

李明正察覺他情緒的變化,雙手往上擺,「我不是在質疑啟南所做的一切,我覺得你們做得很好,只是我剛剛一直在想,如果我兒子要去啟南的話,一定是有只有啟南可以給,但是光北給不出來的,對吧?這樣轉隊到啟南才有意義。」

旁邊的高中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李明正真的在思考這件事?

這瞬間,他背脊發涼,他無法想像這個畫面,那一場比賽李光耀在他心中已經建立出接近英雄的形象,而他真的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李光耀,穿上啟南的黑色球衣。

要說理由他也說不出來,但是他就是不想要看到這種場面。

這個高中生整張臉都轉向李明正,眼裡出現一種近乎是哀求的希冀,希望他別真的做出這樣的決定。

李明正身體往前傾,雙手靠在桌上,「我得出的結論是,我不覺得光北會輸給啟南,反而有些對於培養球員來說真正『重要』的關鍵,是只有光北給得了的。」

他立刻給出解釋,「英文溝通能力,我兒子從小在美國的環境長大,這方面是絕對沒問題;美國最前端的訓練觀念,我以前就在NCAA當助理教練,這方面我也很有信心;最好的軟硬體設施,Magic   Johnson、Larry   Bird、Kareem   Abdul-Jabbar、Wilt   Chamberlain,這些球員都處在設施跟醫療水準都遠遠不及現在的時代,但是應該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偉大的程度。」

他接著說:「所以我覺得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反而是,『解決問題的能力』。」他伸出食指,「那我兒子現在目前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他已經證明自己是全台灣最強的高中生了,那他還要證明什麼?這是最重要也是啟南給不了的,那就是……」

「他要證明他帶領的光北高中,可以成為最強的球隊。」李明正說:「我們進入甲級聯賽之後,連輸了四場比賽,四場比賽平均輸分超過十分,而他要怎麼做才能帶領隊友克服這十分的差距?當他學會,並且做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不僅可以學會你剛剛說的一切,更關鍵的,他還成為了一個真正令人可以依靠的領袖。」

「加入已經是最強的球隊?」李明正搖搖頭,「不說我兒子對這根本沒興趣,我身為父親的也認為從挫折中成長,從失敗中學習,永遠都會是提升自己最快的捷徑,也會是他最能夠接近NBA的方式。」

李明正露出那一抹招牌的自信笑容,「所以我認為你這個總教練,現在煩惱的應該不是怎麼說服我讓李光耀加入啟南,而是該煩惱明年的光北高中,會比今年更強;而後年的光北高中,又會比明年的更強。」

聽完,王思齊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實說,你是第一個拒絕啟南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意外。」

李明正聽了淺淺露出笑容,沒有多說什麼,王思齊明白這是他在表示這件事情就談到這裡為止的暗示。

雖然王思齊知道過程一定不容易,預想李明正答應的機率大概只有五十,但是他確實沒有想到,李明正會拒絕地那麼徹底。

而且那麼地讓他心服口服。

他現在回想起來,讓他有這麼璀璨職業生涯的關鍵,退休後被部份球迷稱為台灣史上第一控稱號的原因,也就是因為當年曾經被現在坐在對面的李明正擊敗過,然後嚴重地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打籃球的才能。

但是當他終於掃除迷茫,重新站起來之後,他變得比以往更強,讓他回首過去,發現自己在籃球生涯中沒有任何的遺憾。

「我們董事會告訴我,不管你提出任何要求,哪怕是要提供一百萬簽約金,只要是我覺得可以接受的,我可以不用過問他們的意見直接答應你,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所提出的是啟南最不可能給的『失敗』。」他眼神銳利地盯著李明正,「因為我們不會失敗。」

李明正哦了一聲,笑了出來,「真有信心,果然不愧是啟南的總教練,不過話可別說這麼早,在經過那場比賽之後,我相信會有不少國中的頂級球員想要加入我們光北高中。」

王思齊充滿信心地說:「榮新高中、三雄家商、東台高中,也有不少頂級球員。」

「明年見真章。」李明正伸出右手。

「球場見。」王思齊也伸出右手。

兩位教練,在台南一家隱密的咖啡店裡面,用力握了手,下了約定。

「只不過,其實今天我自己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說。」

在李明正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王思齊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放在雙膝,低下頭,「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李明正語氣難得有些慌張,「先起來再說。」

王思齊仍是低著頭,維持鞠躬的姿勢,「是我毀了你的籃球生涯。」

「什麼?」李明正疑惑。

「當初要不是我沒有退開,故意讓你沒有落地的空間,你不會受這麼嚴重的腳傷,或許已經成為台灣史上第一個成為NBA球員的人,真的很對不起。」

王思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管李明正怎麼罵他怪他,他都會概括承受,甚至若是李明正提出賠償的要求,他也會盡全力滿足。

只不過,李明正的反應是:

「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啦!?當初根本是我自己的問題好不好。」

「什麼?」王思齊愕然地抬起頭。

「當初是我太囂張了,明明可以上籃就好,但是知道如果灌籃的話畫面一定很經典,就硬飛上去要灌,也沒有想到要抓著籃框保護自己,掉下去的瞬間就知道死定了,後來還想說好險沒有撞到你,不然你一定被我連累撞飛,不知道會受多嚴重的傷。我自己一個人受傷就算了,如果害到你,台灣可就少了『史上最強控衛』了。」

李明正發出爽朗的笑聲,「雖然少了台灣『史上最強球員』是挺可惜的,但,」他聳聳肩,「就這樣吧,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且我這個教練當得也不錯不是嗎?史上最厲害的教練,這名字聽起來也挺不錯的。」

他霍然站起,「講到都有點手癢了,王教練,要不要來挑個一場,讓我見識見識台灣史上最強控衛的身手?」

「啊?可是我沒帶衣服。」

「這是哪門子問題,走了。」李明正不給王思齊拒絕的機會,直接走出門外。

然後,兩人就在庭院籃球場打了一下午的一對一。

結果?

王思齊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時間撥回到光北與啟南的宿命之戰。

最後的幾秒鐘。

楊真毅死命狂奔,看著球即將落地,左腳用力一踏,整個人飛出界外,伸長右手接住球,憑著腦海中的印象,不顧自己會摔得很慘,用力把球往中線甩。

這瞬間,比賽剩下最後的5.6秒,光北高中還有一線生機,本來已經要慶祝的啟南人,心臟又一縮。

砰的一聲,楊真毅重重摔在地上,撞上廣告看板,但是他完全不顧身體的疼痛,眼睛看著在空中轉動的球。

一定要接到球啊!

楊真毅心裡盼望,接到這顆球的,是那個可以逆轉現在情況的隊友。

楊真毅沒有失望,李光耀快速往後退之後高高跳起,接住楊真毅不顧受傷的危險,拼了命救下來傳出的球。

李光耀雙腳落地,距離弧頂三分線足足有三大步之遠,時間剩下最後的3.9秒。

葉建華、王博謙朝李光耀撲過去,兩人很清楚就算比賽只剩下1秒鐘,都絕對不能對這個球員鬆懈。

李光耀眼睛瞄籃,膝蓋微微往下一蹲,雙手拿起球。

在時間極為緊迫的情況下,王博謙無法多想,整個人飛撲而上。

然而,李光耀身體往下一沉,運球往左切,閃過被自己晃起來的王博謙。

比賽剩下最後的3.1秒,晃開王博謙之後,李光耀面前卻還有葉建華。

葉建華沒有往後退,他還記得王思齊不放三分的指示,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李光耀出手三分球,整個人貼上去。

李光耀靠著葉建華,強硬地往左切,一個大跨步之後在三分線前猛然煞車,收球往上一比。

李光耀要投了!

葉建華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整個人就要撲上去。

不行,可能是假動作!

葉建華硬是忍住不跳,僅是舉高雙手貼上去。

葉建華的判斷是對的,那只是李光耀的投籃假動作,精準的判斷力,現在換來幾乎完全封死李光耀的投籃空間。

這時,比賽剩下最後的0.9秒。

贏了!

葉建華、王思齊、李育伸、啟南人臉上出現振奮,這場比賽總算要劃下句點,而最終的勝利,還是屬於啟南的!

下個瞬間,李光耀雙腳用力一跳,雙手拿起球,身體刻意往後仰,盯著籃框的雙眼帶著堅定的意志,沒有任何的猶豫或害怕,拉高弧度把球投出。

「叭───!」

李光耀出手的瞬間低沉的鐘聲響起,不過在空中飛旋的球告訴所有人,比賽還沒有結束。

李光耀高舉著右手,目光炯炯地看著球,場邊的王思齊閃過不妙的感覺,腦中再次出現李明正逆轉比賽的灌籃。

不可能!

葉建華轉頭看著直直往籃框飛的球,李光耀順暢的動作讓他感到恐懼。

不會進!

李育伸眼睛睜大,嘴巴也張大。

不要進!

小巨蛋,不,全台灣的啟南人,心中都閃過同樣的念頭。

不能進!

然後……

「唰!」,球空心破網。

李光耀最後一擊進,在比賽最後一瞬間飆進逆轉三分球!!

 

「嘩───!!!」觀眾席上的光北人全部跳起來,瘋狂歡呼,葉育誠、羅俊杰、高聖哲三個人抱在一起,一邊歡呼一邊哭,沈佩宜也感動地舉高雙手大叫,板凳區的光北球員瘋了般衝進場朝李光耀狂奔,而早已在球場上的楊真毅、高偉柏、辜友榮、王忠軍早已衝到李光耀身邊,四個人緊緊擁抱住他,在他耳邊歡呼。

這一刻,不管李光耀說出再怎麼臭屁的言語,他們都欣然接受。

「贏了,我們贏了!」、「逆轉勝啊!!!」

看著這個畫面,場邊的王思齊眼睛失神,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板凳區的啟南球員與所有助理教練,雙手抱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球場上,葉建華雙手撐住膝蓋,明明守住了,卻還是被李光耀飆進三分球,讓他充滿挫敗。

不過,卻有一個人比他更絕望,王博謙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仍然無法相信比賽竟是這樣的結局。

主播台上,藍于銘高聲大叫:「投進了、投進了!!李光耀奇蹟般的三分球進了!光北高中在最後一刻逆轉比賽,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

旁邊的李育伸像是被抽空靈魂一樣,再也講不出什麼反駁的話,嘴唇顫動著,下意識地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

媒體區,蕭崇瑜舉高雙手大叫,接著緊緊抱住苦瓜,「苦瓜哥!李光耀投進了!他投進了!光北真的逆轉了!我的天阿!光北真的逆轉了!」

蕭崇瑜看著苦瓜,而苦瓜臉上早已滿是感動的淚水,完全說不出話來。

看著苦瓜的模樣,蕭崇瑜代替他大喊,「李光耀投進了!光北逆轉了!他們又做到了!他們又逆轉了!!!」

球場正上方的巨大螢幕上,不斷重播著李光耀飆進三分球的畫面,放大啟南的痛苦與哀傷,增添光北的狂喜與感動,截然不同的氣氛在球場內蕩漾著。

然而,「嗶嗶嗶嗶!」不合時宜的哨音在此時響起,裁判雙手交叉,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轉圈,表示比賽還沒有真正結束,他們必須確認過重播才能確定這一球的結果。

現場的氣氛頓時又有了改變,光北的狂喜中多了一絲不安,啟南的巨悲中添了一絲希望。

懸掛在天花板的大螢幕上,出現了慢動作回放,現場每一個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李光耀拿球拔起來之後,身體往後仰,支撐一下後把球投出去的優美動作。

而在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零點一秒的當下,球似乎依然停留在李光耀的食指與中指指尖。

裁判針對這極短暫的零點一秒回放,然後高高舉起雙手,「出手過晚,球進不算!」

光北高中的甲級聯賽之旅,在這個瞬間畫下句點。

而比賽結果宣佈之後,啟南球員歡呼慶祝的程度,遠遠勝於他們擊敗東台高中,拿下冠軍的時候。

在甲級聯賽官方將啟南與東台的比賽highlights放到Youtube上之後,獲得最多讚數的留言是:「跟光北高中打得那一場,比較像是冠軍賽。」

這支影片過了三天,觀看數累積到二十萬。

當初光北VS啟南的HIGHLIGHTS,只過了一天就突破五十萬,甚至有網友幫李光耀剪的HIGHLIGHTS,三天就突破一百萬。

那一支影片的標題很簡單扼要:「全台灣最強的高中生,李光耀。」

這一場比賽,李光耀個人22投13中,拿下43分5助攻1抄截3火鍋,外加6失誤。

在比賽結束之後,接受記者訪問,眼眶泛紅的他只說了一句話,「明年的甲級聯賽,從現在開始。」

他哽咽的聲音透過麥克風迴盪在小巨蛋裡面,那些為了光北高中痛哭的觀眾一個接著一個大喊著,「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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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以為,這一章是會放在高中篇實體書的最後一集的。

本來我以為,只要努力,我就可以追到我的夢想。

本來我以為,我可以用文字改變這個世界。

本來我以為,最後一擊可以一炮而紅。

本來我以為,Kobe即使退休,依然可以在別的領域展現曼巴精神。

寫這一部作品的時候,我放了好多「我以為」在裡面,我寫出了一部我很驕傲的籃球作品,但是結果,那些的我以為,都被現實給粉碎了。

實體書賣得普通,我沒追到我的夢想,我的文字沒有改變世界,甚至差點被這個世界改變,最後一擊沒有紅,Kobe突然地離開了我們。

然後我才發現,最難的一件事情,不是追夢或者改變世界,而是在遇到種種挫折、失敗、難關之後,依然保有對這個世界的熱情。

重新站起來,說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真的非常難。

過去幾個月,我甚至逃避寫作,即使坐在電腦桌前,怎麼樣都寫不下。

這種感覺,比起寒流洗冷水澡,比起待在超過五十度的頂樓加蓋,都還要痛苦。

有一度,我想過不如就這麼放棄算了,為什麼要這麼累?堅持一些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堅持什麼的什麼。

這個疑問在心裡徘徊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至今我仍得不到答案,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在內心極深處的地方,始終不斷告訴我一句話,那句話不是「不要放棄,你不能放棄。」而是,「我知道你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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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be最讓我覺得惋惜的賽季,莫過於2005-06年,當年他展現出極為可怕的個人能力,在當時極度殘破的陣容,每一隊都知道只要守死他就等於擊敗湖人隊的情況下,把球隊帶進季後賽,甚至面對當時如日中天的太陽隊擁有了三比一的絕對優勢。

然而,最後結果是,太陽穩住陣腳,一波三連勝擊敗湖人。

我以前一直覺得,如果Kobe可以帶領湖人打贏太陽,那他的生涯一定更傳奇。

但是當我長大一點之後,我卻發覺,其實那一年的失敗,對他的生涯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他在我心目中真正變成一個領袖,是在2006-07年。或許是當他發現他即使擁有三節62分、單場81的表現,依然沒辦法帶領球隊突破第一輪的時候,他就必須做出改變。

他必須從一個殺神,變成懂得怎麼領導隊友的殺神。

然後,才有了接下來的二連霸。

假如他沒有因為失敗所帶來的成長,那麼我認為他很可能無法帶領湖人再拿到兩個冠軍。

這也是我想要透過這一部小說傳達的。

我當然知道,要滿足你們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李光耀跟光北高中創造奇蹟,讓他們贏。可是這就與我想要傳達的理念不符。

所以,我堅持,即使在之前就看到有人對這一部作品的評價是「爛尾」,我也不會改變。

因為這就是我的信念。

也就是讓我繼續寫小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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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想我永遠都追不到夢想,我也永遠都改變不了世界,我永遠都只會是個默默無名的小說家,但......就這樣吧。

我只要能寫出不辜負自己的小說就好了。

這一點,至少我在最後一擊做到了。

接下來,就跟埋的伏筆一樣,會有U18跟職業聯賽的劇情,但由於與POPO的合約關係,所以我接下來會以把網球寫完為主,加上自己本身工作也真的忙,所以不會在近期更新,大家也不用特別等,有消息會放在臉書或者IG。

其實我臉書已經不太用了,真的想知道小說近況,或者有事想問的,就直接來追蹤IG吧。

icelikesword

先這樣,廢話結束,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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