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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這全部的事情，卻沒告訴我……那是我的研究、我的東西啊──他憑什麼拿走它……我曾經那麼相信他、那麼那麼相信他……』一股痛徹心扉的感覺幾乎要湮滅說話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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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穗，你相信我好不好……』一向傲氣凜然的男人此刻顯得有些無奈與挫敗──無論他用怎樣的言語，都沒辦法成功安撫眼前近乎失控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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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拿什麼讓我相信？』冷冷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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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讓男人為之一愣，『零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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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會默默地、不反抗地任由一切發生嗎？』揚起一抹不合時宜的笑容，『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澂……我也是會聽會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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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然後評估那個解釋能否成功說服自己──讓他再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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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到楊P如何形容我嗎，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原來旁人是怎樣看我的，你也是這樣嗎？』是不是也在背後取笑自己的癡傻，『你把我當成女人了嗎？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之後沒利用價值便一腳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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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不是這樣的！』該死的，他覺得自己簡直有口難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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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就是這樣……』他覺得有股想哭的慾望，但又流不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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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點時間，零穗。』姑且再相信他，之後他會證明一切。將情人擁進懷中，猶如誓言般反覆低喃：『我會替你奪回全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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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憶不起來，是不是一切就不用倒退……也不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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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夢境，很真實卻又顯得有些虛幻的夢境。清醒後，他隱約只記得片段，然後發現腦子裡面除了方才作夢的內容，竟然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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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是誰、年齡、來歷，為什麼會出現於這裡、曾經做過什麼……唯一殘留於記憶中的是僅只一個名字：零穗，凌零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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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夢……那名看不太清楚長相的男人口中所喊的人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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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不上熟悉，也談不上任何特殊的感覺，他莫名地肯定那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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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似乎起了一場爭執，不過他憶不起來雙方為了什麼產生口角，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不起來所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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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人生過往的經歷突然間被刷白了一樣。好似一本繪本，到了中間才開始被裝進去文字內容，之前全部是空白的頁面，讓人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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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抬起左手、攤開掌心，不太確定地握了握、再坦開，藉此重複的簡單動作讓他終於有種掌控這具身體的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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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愣了好一陣子，從放空到開始思索，仍想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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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了四周的環境──約莫二十幾坪的空間，除了床鋪外，其它家具就一張矮桌、一櫃子的書、一個電腦桌上擺有液晶設備的電腦，再過去則有一個小型冰箱、衣櫥等，簡簡單單的基本配備，什麼也不缺、再多則沒有了，標準的單身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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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住……？看起來像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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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似乎不太會打掃？原本應該擺放於架子上的書好像被刻意扯下般、用不規律的狀態散了一地，就連紙筆等文具也灑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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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經歷的一場混戰……也猶如此刻他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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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向前拾起那些書籍翻閱──耗去最大空間的醫療的專業書目，舉凡內外科、婦兒科、解剖病理學、生理學、藥學、法醫學……等等，甚至更細的分科應有盡有，精裝版的封面讓它們顯得慎重且「份量」不容忽視。他隨手拿著一本，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眼裡閃過一條條用來劃記重點的紅線，其中幾頁還夾雜了畫有人體器官的縮圖、儼然是筆記內容的紙張，看著上頭註記的英文字體，他驚覺自己腦子裡已經自動地將它們翻譯出來──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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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自己英文程度的好壞，至少他認得那些異國文字的意思，彷彿已經深深刻畫於大腦底處、化生為腦回的結構，成了身體的一份子，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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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花費很多心思記下的，以致於到現在仍顯熟悉……相較之下，他所遺忘的記憶好像微不足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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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放眼望去堆疊餘於地面上的全都是那些看起來曾經用心唸過的專業書本，而其它類別的書籍則完好如初地被規矩陳列在書櫃上方，這讓他忍不住懷疑根本是針對特定書目下的手，似乎在發洩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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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書籍齊全的程度令他臆測自己若非對醫學很有興趣，另一可能即是學醫的。不過、倘若他的職業確實有關醫療，怎麼會那樣對待饒是重要的參考書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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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很暴力的人嗎？是否不夠珍惜東西、是否會亂發脾氣而把它們當宣洩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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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目前的處境猶如身處於一團散不去的迷霧裡頭，不管向前跨步或向後退，感覺上都會讓自己跌落至更詭譎的境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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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襲來的暈眩，讓凌零穗以為自己想起了某些片段──定過睛，才確定僅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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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一直維持這樣的情況，再也憶不起任何他的從前，那麼他的時間是否就此停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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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落了記憶，時間卻一樣在運轉，並不會因為某些特定的理由、人物而停止不斷前進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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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坐著，愣愣地望向滿地瘡痍的書本發呆，最後竟有股欲落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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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不起來，就不用嚐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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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正做些什麼呢？有沒有預料到二十四小時過去之後，居然會連自己都想不起來──講不來「我是誰」，剎那間侵襲的眩然令他揚起一股欲窒息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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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剛剛那場夢，有點擰心、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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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他的臉和他的從前，只需一個夜晚、甚或不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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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了一會兒，他聽見門口響起一陣窸窣聲，將視線挪向門口、看到鐵門被緩緩推開，走進來一名男子──偌黑的眸子筆直地鎖定凌零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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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此刻的自己除了想不太起來關於自身的種種，其餘的判斷能力應屬正常。眼前這位約莫二十多歲、具有成熟魅力的男子，怎麼看都像常出入高級場所的事業有成人士，和他相視之下，凌零穗能感覺到一道來自他觀察的灼熱目光、同他散發出的狂野氣質一樣，凝視的焦點之處匯聚成熾燙的熱流，宣示他不容忽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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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記彷彿習慣掌控情勢的眼神，讓他憶及了稍早前栩栩如生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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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喊著他的名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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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的臉孔重疊，讓拼圖版塊更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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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望著對方，凌零穗不打算率先開口，事實上也因為他壓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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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對方沒質疑他的靜默。看到一室的杯盤狼藉、猶如暴風橫掃過的凌亂景象，男子微微擰眉，「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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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室內某些東西的陳設均像被外力導致、呈現出一幅不自然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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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呼應了那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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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該生氣嗎？「為什麼？」實在思索不起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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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料到會聽見這樣子的反問，男子愣了愣，接著責難的眼神輕瞥向他。不過沒針對凌零穗的疑惑給予回答，在丟出一記白眼後、他僅是若有所思地回望：「你忘記的東西真多。我說，凌醫師，你記得等一下要值夜班嗎？」他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錶，在凌零穗面前揮了揮：「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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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是來逮人的？且頗有馬上付諸實行的趨勢。但他恐怕得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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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忘掉的東西比他想像的來得多更多。「我……該去上班？」聽他的描述似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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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所以你昨天也沒去醫院？」真是個好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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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該去醫院？」或許吧，倘若他記憶猶存的話，他應該會乖乖去報到──好像他之前習慣的作息一樣，即使現在的他實在回想不起來他的習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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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穗，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趨漸低沉的語調，隱含發怒的前兆。瞇起的眸子透發一絲危險的味道，直直掃射著他，「我知道你沒那麼快消氣，不過在工作方面，我想你應該也認同蓄意曠班是一件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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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個，」察覺對方的怒氣，凌零穗趕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也不希望這麼做，只是……很抱歉，但、我實在想不起來剛剛以前的任何東西、包括昨天我應該去上班這件事，請問，你是……哪位？」秀麗的面容漾出無奈的微笑，他萬分誠懇地致歉，並且向男子承認自己目前的狀況──假使他願意相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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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男子之間不陌生吧，從他輕易喊出自己的名字、不含絲毫彆扭的情緒，又擁有鑰匙足以在此進出自如，種種跡象顯示他們可能具備一定的交情。這麼一來，他遲早要知道、該說依男子的精明，必定會察覺異樣，凌零穗不想耗費心思隱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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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說不定多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幫助他釐清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他樂觀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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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打什麼啞謎？」男子顯然快沒了耐性。然而他將雙手交叉環在胸前，益發的閒適和隱藏怒氣的模樣孑然相反，掛於臉頰的笑容令人感受不到太多的溫度──凌零穗頓時有種錯覺：自己儼然變成在辦公室內，等著被上司責罵的下屬，只是這位上司不同於一般怒氣爆發過即算了的普通人，用貼切一點的形容詞，就是「笑裡藏刀」吧，遲早那把刀會把得罪他的人砍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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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凜然的氣勢在炎炎夏日裡頭有足以使人背脊冒起惡寒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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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會開玩笑的人嗎？」他突然揚生一股探察的慾望。從別人眼中認識的「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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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子問句背道而馳的答案、其實是丟回去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另外個問題，嚴重挑戰他耐性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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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下唇緣上揚的弧度，緊抿著唇，站在凌零穗面前的人不發一語，逕自沉默地打量著他，幾乎要將他上上下下全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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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漏掉他任何細微的表情及反應，男子皺眉的幅度霎時加大，「你、該死的，零穗，別鬧了！」放下環在胸前的手，他焦躁地爬了爬頭髮，低聲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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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位精明的男子已經很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在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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