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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的事件過後劉坤儀成了鄭昀婕心頭最礙眼的那塊贅肉,明明知道應該好好感謝人家,卻又不免氣她那莫名其妙的態度,氣她把自己最狼狽的模樣看得太清楚。

  

   原本或許擦肩而過都不會多看一眼的人,現在幾公尺外就清楚感應。

   劉坤儀和自己從同一個方向到學校,早上停在路口的早餐店買早餐,然後緩慢的,疲倦似的走過門口。

   第二節下課的時候會和同學去福利社,但從不買東西,只是坐在花圃旁邊帶著自己的水小口喝著,那兩三個朋友和劉坤儀看起來一樣悶,看著她們寡言罕笑的模樣,鄭昀婕都要覺得一陣不快。

   下午會和同學穿過中庭去外掃區,似乎是另一群人,看起來開朗的多,劉坤儀帶著淡笑置身其中,偶而說上一兩句話,引起一陣哄笑,倒也不突兀,意外的似乎頗受歡迎。

   喜歡和那日看見的女生去體育館幽會,是學妹,白白瘦瘦有氣質,一頭長直髮,髮質令人羨慕,下午四點的斜陽打在那上面像是絲綢,她忍不住想著四下無人時,劉坤儀會不會珍惜的摸摸那頭長髮…

   頻率極低的偶而,她們擦肩而過,鄭昀婕試圖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對方卻只是沉靜的看她,若有似無的勾起一抹生硬微笑,裝不熟。

   鄭昀婕也說不上來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都覺得困擾。

   明明對於她惡劣的態度耿耿於懷,卻又忍不住在每個遙遠的相遇多看一眼,嘴上說著討厭,卻不知不覺越走越近。

   她說不上來的是,為什麼每個視線的交錯都讓她心跳加速,手心沁汗,而那人卻仍然只是那樣看著,安靜而冷涼。

   高溫促進分子碰撞,加速化學反應。

   燠熱的夏天裡,青春無聊的鄭昀婕就這麼,似乎不由自主的,毛躁的撞向劉坤儀…

   往後發現自己情緒的鄭昀婕,不知道該感到可惜還是慶幸,劉坤儀這顆分子惰性太高,怎麼接近都不是對的角度,熱臉只貼到冷屁股,激不起反應,只有她暗自滿地尷尬。

   往往是她興高采烈的說著些什麼,而劉坤儀安靜的聽,似乎不覺得自己有維持場面氣氛的必要,話不投機,再澎湃洶湧的情緒最後只剩寥寥數句。

   可是,下一次,她還是會,假裝輕快,若無其事地靠近...

   或許並不是為了產生有效碰撞,只不過是,莫名的被她總是討厭的,深邃凝視的眼神吸引。

   「欸,借我泳鏡。」兩人的班級剛好是樓上樓下,鄭昀婕總是有藉口跑到樓上去。

   「你上次…」本來正端正坐在位子上寫考卷的劉坤儀抬頭,欲言又止的盯著她幾秒,有些無奈的閉了閉眼,不知道鄭昀婕其實就是喜歡惹惱她。「你上次借的衣服沒洗,還敢來借別的東西?」

   「唉呦有什麼關係,泳鏡又不用洗。」她想起上次的惡作劇得逞忍不住心底偷笑,其實衣服她是洗了,卻又故意在上面噴她有時會擦的香水,聞起來像是穿過。她不動聲色,一邊熟練的靠上教室的窗台,嘟起嘴。「借我嘛。」

   「我下午…」劉坤儀話說到一半,看著她裝可憐的的嘴臉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啦我去跟別人借。」

   說著轉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袋子。

  

   「你要跟誰借?」那曇花一現的笑讓鄭昀婕閃了神,但還來不及陶醉雷達就滴滴響起,她奮力的振起身子透過窗戶探進桌邊,瞪大眼睛問。

   「不重要吧。」劉坤儀抬頭有點困惑的看她。「拿去。」

   「跟誰借嘛~」

   鄭昀婕這下也顧不得什麼蛙鏡了,其實沒帶大不了說是姨媽來,但眼前這問題非同小可,她不屈不撓的又問了一次。「你要跟誰借?是不是那個學妹?」

   「你不需要假裝很想知道沒關係啊。」劉坤儀看了她半晌這麼說,擺明了不想回答。

   其實不過就是個,隨口就可以回答的問題,就算劉坤儀大方的承認是要跟女朋友借,鄭昀婕除了言不及義的奚落兩句也不會多說什麼,不然,起碼敷衍一下吧。

   可是,劉坤儀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神秘兮兮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裝不熟還要凹成是鄭昀婕自己太假仙的態度。

   的確她們沒有熟到可以管那麼多的地步,劉坤儀一點都沒有回答的必要,但是聽她這麼說出來,鄭昀婕還是覺得很受傷。

   自己老是跑來樓上,雖然偽裝的很自然不怕被看穿,她仍然心虛又氣憤的,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好啦,隨便。」她忿忿的說,像個小學生輕輕跺了跺腳,奪過蛙鏡,轉身就朝樓下衝過去。

   都隨便啦。討厭鬼,再也不要管她了。

   再也不要管她了。鄭昀婕暗自在心底發誓。

   下午當然也沒心情游泳,她坐在岸邊抱著書包悶悶的背晚上補習班要考的單字,放了學就直接走到補習班去,蛙鏡與她破碎的心就靜靜躺在書包裡不見天日,少女心總是糾結在特別微不足道的小事小情。

   補習班是她心底最大的噩夢,國中補到高中,補成一張細密的網,媽媽總以為自己國三時突飛猛進的成績是靠送進補習補出來的,不知道彼時她拼命努力想補的是瀕臨破碎的家庭。

   現在其實也麻痺了。反正回家也沒人,在補習班還可以social一下,起碼不無聊,比起考不上好大學來,她還是比較怕孤單。

   小小的教室裡放了百來個座位,摩頂放踵,抄筆記時動作太大,就會不小心碰到她右手邊的女生,一堂課下來她侷促的道了三次歉,得到三次有禮的微笑。

   本來就是漂亮的會讓人多看兩眼的女生,穿著另一所高中的制服,精緻但有些薄命相的臉,一雙微微上勾的桃眼配上直而有英氣的眉,衝突,卻又特別的那麼剛好。

  

   女孩是左撇子。課上到一半,她很克制的不再讓自己的手肘越線了,女孩的手肘卻碰了過來,輕,若有似無,搔的人心癢。

   她下意識地轉頭,卻不經意對上女孩的視線,一雙桃眼直勾勾的看著她,笑的高明,清新卻同時別有意味,平常冷淡的氣質,此刻笑起來是春妍破冰雪。

   「我們就不要那麼見外,一直道歉了好不好?」女孩笑瞇了眼,主動開口,直球,紅中。

   一副好皮相畢竟誰不喜歡,何況鄭昀婕從不假裝自己很有深度。

   她想自己大概看著那太過誘人的笑著了迷紅了臉,於是更加侷促地點點頭。補習班冷氣總是開的很強,只是冷卻不了青春燥熱的靈魂,講義上的單字,全都扭曲成女孩的名字。

   她想自己看懂女孩微笑裡的暗示,就像女孩看懂她眼底的寂寞與陰暗,她們都是,不那麼好的那種人。

   於是她們在一起了。

   只是在點頭的瞬間,鄭昀婕仍隱約想著,劉坤儀喜歡的,就是這種冰山美人吧。

   她們處的很好,每個星期的補習成了甜美約會,女孩對自己總是溫柔貼心的,讓鄭昀婕覺得自己很特別。

   女孩長得太好看,走在路上總引起側目,但女孩總是看著自己,輕笑,好像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都沒什麼大不了,她就喜歡挽著女孩的手臂,微微抬頭,欣賞她美好的模樣。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全世界是你的配角,為了表現你的仰角。

   這次終於輪到自己當主角了吧?她忍不住咧嘴,一把抱住女孩的手臂,把整個身體都賴了上去,女孩回眸一笑,寵溺而自信的,在那眼裡她知道自己也,是美麗的。

   全世界的厭惡與偏見都不重要了。此刻她只接受羨慕的眼光。

  

   而那副借來的蛙鏡,她始終沒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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