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01

第一章

偌大的音樂廳裡,傳來相當美妙的樂聲,旋律雖優美浪漫,卻偏生帶來無盡的悽愴味兒,琴音起落間所透出的種種幽怨與無奈,倘若委婉細訴什麼來著似的,絲絲悲哀都扣人心弦,輕易牽動每個人心底深處那份不可說的悲哀。

即使再極力克制隱藏,亦然。

此刻,音樂廳內只有一名高頎的男生,他正佇立在台上,拉奏小提琴。

男生五官深邃偏冷酷,而面廓亦偏冷峻,可他表情相當沉靜,接近無表情,那低垂的長睫、那微掀的眼眸,間接在那張偏冷的臉龐上添上悲傷的顏色,掩蓋掉那份如蝕骨寒風般幾可刺傷人的冷,遺下的就只有如玫瑰花身上的刺一樣僅屬於自保性質的疏離意味。

此刻,音樂廳內沒有一個聽眾,可男生卻非常投入,不過與其說是投入,倒不如說他已進入無人之境,他拉弓揉弦,拉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滿載感情,就連那雙極黑的眼睛亦然,憂鬱、悲傷等等令人郁悶的負面情緒均集結其中。

他動作優雅如紳士,就連演奏出來的悲傷情感都帶著一份嫻雅,琴弦與弓相互安撫慰藉間,柔軟的髮絲亦隨著他拉琴的動作而蕩出淺淺的憂鬱弧度。

他陶染了一頭近似金的亞麻色短髮,可在調得過度陰暗的燈光底下,髮色跟他整個人帶給人的感覺一樣,儼如月球一般的存在,只要一天有太陽在,自然會顯得暗淡無光,即使再努力亦徒然,皆因永遠都改樂不了無光的事實。

皆因,如形隨影,無論逃到哪,都會有太陽在。

正因為改變不了,唯能做到的就只有悲嘆……

而小提琴則正在悲嘆。

此時,廳裡正彌漫著憂傷,可廳外卻是另一回事,至少對於兩名躲在兩扇大門後偷開出一條縫邊偷聽邊眼冒心心的女生而言,未達到憂傷的層面。

「又是舒伯特的《小夜曲》……為什麼可以演奏得這麼憂鬱?我開始有點抑鬱了……」音樂生甲神情仰慕地道,少女情懷十足,不見得哪裡抑鬱了。

「啊……王子真是很厲害,連我這個學姐都忍不住借用魯諾.瓦爾特稱讚弗里茨‧克萊斯勒一句話來說出我現時的感受——『他不是在演奏小提琴,他簡直就是小提琴的化身』……」音樂生乙合掌置頰側,一面陶醉地讚嘆道。

「但學姐啊小提琴本身是憂鬱的嗎?」音樂甲問,眸光依舊落在台上。

「不知道……可能我近來聽王子演奏多了,就不自覺認為小提琴是等於憂鬱的——」音樂乙慨嘆道,目光未曾離開那個正在專心拉小提琴的男人。

「說起來,我都有這種感受啊……我甚至乎覺得小提琴是直接等於王子的……」音樂甲附和道,眼睛完全被那個憂鬱的氣場深深吸引住不能自拔。

當兩女正忙著感受那份令人著迷的憂鬱時,一股君臨天下的壓迫感撲來,她們不約而同地循迫力看去,結果赫然發現一名高碩的金髮男子正大步流星走近,而男子的架勢可媲美萬獸之王,每走一步都流露出與生俱來的霸氣——

兩女馬上認出對方,這麼一來,原是花痴的臉更花痴,原已有點飄的嗓音更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只差沒達到兩眼冒心的地步——

「是皇上啊!」

睞了兩女一眼,金髮男生僅展露了一記偶像式笑容,兩女便自動讓出路來,他懶理會否打擾到音樂廳裡的演奏者,直接推開僅開了一條縫的門扉——

喀的一聲,演奏被打斷,台上的男生停下動作,憂鬱的樂聲隨之戛止。

一雙微垂的長眸輕抬,男生平靜地看著金髮男人走近,沉默不語。

「這裡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暗的?」金髮男子邊批評邊毅然走下紅地氈,大剌剌的朝台上的表演者走去。

「暗一點,會感覺比較自在啊。」男生輕描淡寫地道,宛若在訴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宜。

「哪裡會自在呀?」

金髮男子不以為然地問,英眉緊蹙,似乎對一室負能量很抗拒似的。

「話說回來,怎麼你老是拉一些這麼憂鬱的曲子?」

「回父皇,因為兒臣湊巧在鬧憂鬱。」男生平淡地答,並垂低小提琴。

說時遲那時快,金髮男子已來到台下的地方,他光芒萬丈如擁有天生當明星的料子,光是站著,那身霸氣就足以覆淹周遭的人和事,成為焦點所在。

「好端端鬧什麼憂鬱?」金髮男子語帶關心地問,並因為不習慣抬頭看人而直接跳到台上。

「皆因……」男生未有吐實,僅以平淡中又不經意帶了一點憂鬱的口吻,隱晦地帶過:「兒臣有一個很複雜的人生哲學問題還未想通啊。」

「什麼問題?」金髮男子順著問,腦袋微側了側。

男生沉吟了下,就著眼梢餘光睞了敞開的大門一眼,便展露一個紳士式笑容,娓娓道來一個雷人的答覆。

「我還未想到午飯吃中餐還是西餐好。」

幾乎是在下一瞬,門外傳來倒地的聲響。

金髮男子沒讓男生繼續糾結,直接替他拿主意。

「那去到再研究,趕快收拾,交際草跟天地線在外頭等著,再晚一點出發就找不到座位吃飯了——」

宛若情況在料想之內般,男生表情不意外,唇上還掛著帶點邪惡味兒的彎弧。

「兒臣緊遵父皇教誨。」

                        ※                         ※                         ※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

在這一所培育了不少藝能界知名人士的院校裡,新學年進校的新生跟往年的一樣多,但質素參差,可僅僅一個學期過後,有一位新生成為了校園裡頭用最短時間竄紅的學生。

這位新生除了自身音樂技能優秀,被冠上「王子」名號外,出現在他身邊的學生幾乎每位都是校園裡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

「恭喜皇上,又有不少羔羊拜倒你的牛仔褲下——」祝賀的是溫文爾雅如紳士的眼鏡男。

「這是哪裡打聽回來的?」皇上質疑地問,兩臂始終環胸,霸氣十足。

「我昨天跟朋友吃飯時聽朋友說有不少一年級女生在談論皇上的事。」眼鏡男答,應對得體,既沒有拍馬屁的感覺,也不會讓人有虛偽的感覺。

「我倒忘了你是交際草的事實。」皇上輕諷,因多了粉絲而意氣風發。

「只是朋友聚會時收到些少風聲而已,最適合叫交際草的人不會是我。」有「交際草」名號的眼鏡男馬上將帶有貶義成份的暱稱襌讓,目光落在另一名都頗引人注目的紅髮男子,看得紅髮男子反應誇張的彈開一大步避開視線。

「別看我,我頂多是比較三八而已,天地線這個名號比較適合我——」

「別這麼謙虛,交際草這個名號比較適合你。」交際草笑著拱手相讓。

「適合個屁,我寧願你封我做PUA——」天地線兩臂交叉回絕回到底。

對於友人的痞子態度,交際草也不惱,僅好學一問:「什麼叫PUA?」

「把妹達人的簡稱。」解答的是一直在旁擔當旁觀者角色,以拉小提琴時氣質如憂鬱王子般出眾,被冠上「王子」名號的音樂系一年級生王子軒,他的氣質跟交際草相約,但欠缺了一份親和力,多帶幾分與人疏遠的意味。

但天地線沒理會什麼疏遠不疏遠,熱情地搭過王子軒的膊頭,側到一旁去,表示是同一國,而交際草則是另一個國度的。

「還是王子有見職——說起王子,據說舞蹈系今年新收的一年級生出了一個女王子很受女生歡迎的——」

耳聞「受歡迎」這個很難讓風雲人物不在意的字眼,皇上主動追問八卦,一方英眉往上挑,一副要打聽對頭人的嘴臉。

「女王子?怎樣受歡迎?」

而天地線也不是蓋的,將八到的都拿出來分享。

「據說女王子很會跳街舞,又會打籃球,又會弓箭,又會騎馬,總之就是巾幗不讓鬚眉,走出來就活脫脫像個王子一樣,不過不是像王子走的那種紳士路線,而是野獸王子——」

「乍聽起來很有男人味,皇上對這個女王子感興趣嗎?」交際草笑問。

「不感興趣,女生就該有女生的模樣。」皇上朗聲發表偉論,他兩臂環胸,下顎仰角少說有四十五度,一副敝人傲視天下的模樣,態度很拽很臭屁。

可天地線不敢苟同,還戲仿起來。

「還什麼年代?『女生該有女生的模樣』?難道看著你要來『討厭』跟羞羞臉那套?『咦,皇上你好壞的——』」

不滿被嘲,皇上英眉一皺,糾正:「不是這種,是走出來時至少要像個女人那種,不然哼!直接說『掰掰』了,羞羞臉那種出不了大場面的——」

「要是皇上沒提到這個的話,我都忘了那個先前令皇上天威受損的女生了。」交際草語帶含蓄地說,既無調侃意思,也無嘲無諷,溫言溫語如紳士。

「什麼天威受損?顏面都丟清光了——我光是聯想到皇上當時的表情就覺得好有笑點好搞笑——」天地線不畏死地道,完全不將霸氣什麼放在眼內。

激得皇上凶眉怒眼,拉高衣袖露壯臂,一副要開扁的模樣。

「你——」

見狀,聰敏的天地線立即躲到王子軒的身後,拿無辜的平民做箭靶——

看得交際草得出來打圓場。

「其實,當女生思想成熟,就會像女人。」

可天地線卻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偏要探出頭來亂,像隻偏要惹怒獅子老虎的狐狸。

「你想說『聰明』吧?思想成熟即熟到爛那種熟女——女生當然是聰明的好,我最怕跟白痴溝通,做不來『白痴當有趣』的,王子你覺得呢?」

又被無辜拖下水,王子軒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他抿了下唇才道出比較另類的想法:「我嘛……我覺得只要有個性的話,男人婆也沒什麼大關係的。」

引得天地線又不住口沒遮攔:「男人婆都沒關係?那不就像搞Gay——」

然王子軒眉一挑,回了令眾友人同步傻眼的一句,馬上成為焦點所在。

「那感覺蠻有趣,可以試試看,反正我又沒搞過。」

嚇得天地線果斷地來個壯士斷臂拋棄箭靶,轉撲到交際草的身上去——

在四男裡比較年長的三男正不約而同地思考著該怎樣糾正友人的想法時,一陣強勁節拍的音樂聲打入四男的耳中——

四男連同在附近經過的學生們均不由得一怔,即使平日額外有淡定帝之稱的王子軒都當場打了個突——

還沒來得及理清發生何事來著,一抹黑色人影掠過眼前,一隻酷炫的黑球鞋撞上皇上前腳的鞋頭,突如其來的一著,教皇上一愕,不過更愕的是那名突然殺出來攔路的人開始在平地上的一定範圍內快速走步,走出乍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亂中有序的腳步——

密集式腳步的每一步,都緊隨著搖滾節拍,踏嚓踏嚓的輕易帶動靜態的空氣,形造出動感氛圍,吸引路人的好奇目光——

黑影主人長得不高,穿著一身酷的黑,黑背心、黑垮褲,頭帶同色套頭帽子,露腰背心的緊身剪裁勾勒出女性的身材曲線,可吸晴的地方並不是黑影主人那身火辣的線條,而是酷炫如風扇般的高速旋動,她動作乾淨流暢,無論是單手撑地,或是腦袋著地,都能舞動強勁的兩腿造出高難度的走跳動作——

隨著舞者緊隨強勁的嘻哈音樂節奏躍動身軀,叫嚷喝彩聲亦混入其中。

「帥啊!」

「帥!」

「酷耶!」

這麼一來,舞者跳得更起勁,每一記充滿動感的空踢、流暢的地板旋動都隨性帥氣又拉風,帶來吸睛的震爆感,使得原以熱烈的氛圍更加熱烈——

當強勁的音樂聲戛止,舞者以單手撑地倒立踢空之姿定格,既酷且炫的凍結動作看得女性觀眾如見Super   Junior般瘋狂嘩然叫帥,即使是男性觀眾都不由得瞠目結舌,王子軒幾乎整個愣住,而皇上則被叫帥的聲音氣得額際青筋暴突——

叫得他不住看清楚這個膽敢公然在他面前耍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幾乎在下一瞬,啪嚓兩聲,凝在半空中的有勁兩腿重回地面,也不曉得是純粹巧合抑或是人為所致,舞者如到朝堂面聖般,單膝蹲地的面朝皇上的正前方,這麼一來,舞者的長相便清淅地展現在四男眼前——

走嘻哈風的帽子下是一張帶有嬰兒肥的圓小臉蛋,舞者五官稚氣未脫,頂著一頭鮑伯頭,及頸的長度帶來清爽俐落之感,平齊的瀏海、圓拱的弧度,香菇似的髮型令她看起來俏麗活潑,成為了同時具備帥氣跟可愛的矛盾存在。

她不算長得特別漂亮或標緻,也不是像醇酒佳釀般需要蘊釀好一段時間的耐看型,但她偏生擁有一份吸引大眾目光的獨特魅力,尤其是那種閃著天真自信難分光芒的大眼睛甚為注目,要人情不禁地將目光投放到她的身上去——

她渾身散發著亮麗的自信,儘管做著看似卑微的動作,還是無減那身光芒半分,她還是如顆巨星般閃亮,能輕易在別人心底裡留下頗為深刻的印象。

因此,即使平日再淡定如王子軒,還是會像是著了魔似的被她臉上那個天真爛漫的笑容與及身上那份自信光采給懾去了心神,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故未能像平日一樣觀察留意周圍的動態,更遑論說是發現皇上面色更難看——

此時,一名頂著鴨舌帽、提著大台CD播放機的高瘦男生擠進觀眾群,將一束包妥的粉紅色玫瑰遞給場中的舞者,舞者帥氣地單手接過,便衝著皇上帥氣一笑,並帥氣地將手上漂亮的花束遞給霸氣已經被怒氣徹底掩蓋掉的皇上。

「這一束花是送給很有霸氣的你——」

如男生求愛、求婚似的舉措令男觀眾傻眼、女觀眾羨慕,但王子軒跟皇上的反應卻有別於他人,前者羨慕,後者則不爽,方正的唇還憤怒地抽搐著。

自信破表的舞者下意將抽動解讀為過於高興所致,把花束遞前幾分,花香撲鼻,撲得皇上那張嘴抽動得更為厲害,像野獸生氣時牙肉抖動的模樣。

準備收花的主角尚未給予回應,圍在周遭看戲的觀眾便爭相發表意見。

「天啊,帥呆了,這也太帥了吧!」女生甲興奮道,只差沒激動掩臉。

「要是有男生這樣子送花給我的話,我一定會暈倒——」女生乙補充。

「女王子怎會送花給男生?這擺明就是宣戰啦——」女生丙陰謀論道。

「對對對,就是給皇上一個下馬威——」女生丁認同附和,跟著起閧。

「竟然敢向皇上宣戰,女王子果然很敢很帥——」女生甲更仰慕對方。

輿論熱烈討論著,由公開求愛演變到公然下戰帖,乍聽之下,內容相當精彩絕倫,說得天花亂墜、煞有其事似的,聽得皇上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冷哼一聲,忿然轉身離去,連多待一秒都不願般,更遑論說是收花。

「哼!」

「皇上——」擔心友人會遷怒他人的交際草馬上拉想八的天地線尾隨在後,留下一地錯愕,舞者滿臉錯愕,反射神經再好都像被點穴似的反應不來。

率先反應的是只顧趁熱鬧的觀眾們,他們爭相起閧,唯恐天下不亂——

「女王子成功氣跑了皇上呀——」女生甲雙手合十,一面敬仰崇拜道。

「不愧是女王子,比皇上更有霸氣!」女生乙飄音讚嘆道,眼睛閃閃。

「皇上的時代已經過去啦——」女生丙拚命點頭附和,眼睛變心心狀。

意識到自己被那幫胡言亂語的觀眾們連累到求愛失敗,再加上一番近乎詆毀她心儀對象的言論激得舞者莫名火大,再也捺不住發脾氣,大發雷霆。

「妳們吵死了——」

可她態度惡劣的一句卻因惱羞成怒的樣子依然帶有七分帥氣、三分可愛,以致未能要觀眾們閉嘴,反而令自己的人氣度急速攀升,更受女性歡迎——

「哇哇,女王子發怒啊!感覺好可怕好嚇人好帥啊——」

違反常理的結果使得舞者蹲不穩,側到一邊去,險些連人帶花倒地——

此時,一把溫柔的低沉男嗓循著奇怪的輿論氛圍飄到她的帽頂上去——

「不好意思,嚇到妳了,從來都沒有女生會『這樣』向皇上示愛的,皇上只是『太過害羞』又『不知所措』才會『落荒而逃』的——」

來到這一下,舞者才發現原是跟皇上作伴的友人並沒有全數跑掉,還剩下一名她先因磁場不對盤而沒注意到,後因負磁場太強而選擇忽略掉的男生。

這名男生長得比皇上矮,但少說都有六尺高,也不曉得是不是多穿了件七分袖薄西裝外套,還是汗衫太過鬆身之故,即使他跟皇上一樣穿著V領汗衫,即使他一頭短髮陶染了近似金的亞麻色彩,她還是覺得他感覺很斯文、花美男味很重,完全沒有皇上那種熱力四射的野性魅力,而且相比起皇上像Rain一樣幾可撐破汗衫的賁張肌肉,他相形失色太多了。

至於長相嘛,跟皇上那種男人味十足的剛毅輪廓,這名男生即使臉廓偏冷峻,還是多帶了點令她極有衝動用拳頭痛扁他兩拳的女性陰柔美感,不過她對這個男生的觀感都不重要,皆因她由始至終想要了解的都是——

皇上的想法!

「是『傲嬌』嗎?」所以才會『太過害羞』?想罷,俏臉上怒氣半褪。

「是這樣沒錯,不如我替妳把花拿給他吧。」王子軒友善提議道,友善的大手甚至伸到她面前,可那雙平靜如潭般的墨瞳沒浮現一絲友善,也從沒看過花束一眼,狀似不帶半點情緒的目光始終膠在那張藏不了情緒的稚氣臉龐。

看著那張看似平易近人但感覺又不太像、有點四不像的溫文臉龐,她遲疑了下才將求愛道具交到王子軒的手上去——

「那麻煩你了——」

縱然她打從心底裡覺得求愛這回事假手於人不太好,但還是不好拒絕這個好心人的幫忙,更何況,對方不是其他人,而是跟皇上很要好的友人——

她滿腦子雜思,再加上心無城府,故沒留意到對方眼中那抹一閃即逝的算計波光,僅憑著與生俱來的野性直覺,隱約察覺到空氣裡頭多了點令人有一咪咪不舒服,儼如看白老鼠跑滾輪的觀察味兒——

王子軒接過花束後,便順利成章地問,一點都不唐突:「不麻煩,舉手之勞而已,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佩佩,丁佩佩。」女王子直覺答話,她從不覺得自己的名字特別或奇怪,可她卻發現對方看她的目光有點奇怪,她不懂怎樣形容,說像是看外星人又不是,說像是看珍禽異獸又不是,她自認國文不好兼詞窮,除了用「複雜」來形容外,實在找不到一個更適合的形容詞來形容。

「有什麼問題嗎?」

敏銳的察覺到自己沒將情緒收妥,王子軒連忙斂去眸裡不小心洩漏的情緒,匆匆扯出紳士笑容作出補救才提著花束轉身,踩著看起來有點複雜難解的紳士腳步離去——

「沒什麼,我會把花妥善地交給皇上。」

                        ※                         ※                         ※

大漢樓附近。

「我叫佩佩,丁佩佩。」

儼如N重奏似的,腦中重複了同一句話N遍,還要一遍比一遍響亮。

王子軒出神地看著手中那束花晌久,才帶著它走進咖啡廳前的用餐坊,尋找友人們的身影。不消一會,王子軒便找著那抹無論去到哪都能輕易成為焦點所在的金髮男,他徐步走近,在六道錯愕的目光底下,將花束遞給金髮男。

「父皇,你忘了拿走你的花。」王子軒道,言語間摻有不著跡的酸味。

玫瑰正粉嫩粉嫩含苞待放,可皇上堅拒欣賞,一張臉臭得很,彷彿遞來的不是美麗的鮮花,而是骯髒的糞。

「你幹嘛把那個男人婆的東西拿來?!」

「我以為你忘了拿,所以代你收下。」王子軒煞有其事地道,使得皇上想生氣亦只能生花的原主人的氣,不過生氣歸生氣,皇上還是表明立場,外加兩臂環胸不讓友人有機會把花塞過來。

「我不會收的,你替我把花丟了——」

「這樣會不會過份了些少?其實女王子都是出於一番心意而已,她的示愛方式是比較特別了些少,不過應該不會是宣戰什麼的。」交際草輔導道。

可皇上堅持己見,兩臂環抱得緊,不留一絲能插花的空隙,態度非常決絕——

「誰管那個男人婆是示愛還是宣戰——總之,我是不會收『花』的!」

聞出皇上的著眼點是男人收花,而不是對方的動機,天地線又唯恐天下不亂,嘻皮笑臉的故意說些話來刺激友人的神經。

「老實說,這種示愛方式真是超有『創意』——連像我這種極具創意的人都想不出來——我道你就別這麼臭屁啦,人家女王子再男人婆,好歹都是個女生,肯為了你當眾送花示愛,你就別浪費別人一番心意——『收花』啦!」

而皇上亦確實受到刺激。

「收個屁呀——你想收的,就你來收好了——」

「認真的?那給我好了,我拿來借花敬佛送給惠惠好了——」

天地線也不客氣伸手探向王子軒手上的花束,可王子軒卻在天地線的指尖快要碰著的時候,把花束收到身後,不讓天地線碰,使得天地線一頭霧水。

「王子想要嗎?」

王子軒眉一挑,直接挪用對方不久前的話。

「就跟你一樣借花敬佛啊。」

天地線聞言表情一愕,然半掩嘴像Kururu似的曖昧地奸笑著。

「喔喔喔,明白明白——君子不奪人所好,雖則我不是君子,不過還是先讓給你好了——」

「謝謝。」王子軒微笑道謝,可那雙墨瞳裡始終未有反映相對應的情緒。

另一邊廂。

舞蹈大樓    某間舞蹈教室。

三面皆是鏡牆的偌大空間裡,一名穿著緊身衣的俏麗女生正在揮怒氣、灑熱血的使勁舞動健美的身軀,剛健又不失柔美的肌肉充滿力與美,她彈跳、跨步,甚至是旋轉的動作都非常完美,鮑伯頭非但沒有令她的動作變得滑稽,在那雙烙著憤怒與自信的大眼襯托下,反而多了幾分能懾人目光的性感,身軀即使在半空中仍能勾勒出相當漂亮的線條,看得靠門排排站的觀眾們紛紛咋舌。

在跳舞的繼續跳舞、看人跳舞的繼續看人跳舞,一名舞蹈生甲跑進教室,一在門附近見著熟人便走近觀眾席裡的舞蹈生乙攀談:「佩佩呢?」

「她在練舞啊——」舞蹈生乙下顎抬了抬,指向正在室中旋轉的舞者。

「好端端練什麼舞?」舞蹈生甲不解地問,疑惑目光飄向跨步的舞者。

「在生悶氣啊——」舞蹈生乙攤攤手,沒好氣地道:「作戰失敗——」

「作戰失敗?長勝將軍竟然失敗?怎失敗?」舞蹈生甲一面難以置信。

為免被場中舞者聽見他們背著她說她壞話,舞蹈生甲乙咬起耳朵來著——結果舞蹈生甲忍不住笑了。

「什麼?還被當成是下戰帖?也太好笑了吧?」

感言一出口,正在做金雞獨立的舞者動作一頓,別首目光非常凌厲的怒瞪兩個聊八卦聊到捧腹大笑的人,破口大罵:「笑什麼笑?誰准你笑——」

「是是是,是契哥不好,但佩佩呀,我早就跟妳說不能用這一套來倒追皇上的啦——」舞蹈生甲立馬道歉,還做認錯動作,不敢惹暴力女出手扁人。

耳聞疑似是質疑她能力之類的句子,丁佩佩朝舞蹈甲乙來了一記漂亮的大跨步跳,安全降落在他們的面前,像彩夢芭蕾裡的主角一樣一邊一面不爽的質問對方,一邊旋轉又旋轉。

「為什麼不能用這一套?這一套萬試萬靈——」

「妳之前倒追的都是乖乖牌,這招當然湊效——」舞蹈生甲沒好氣道。

「明明都是男人,我不覺得有什麼分別囉——」丁佩佩不以為然地道。

「分別就在於皇上不會喜歡這種『過於』新穎大膽的示愛方式呀——」

「怎會不喜歡?獅子座不是很喜歡大膽的人、喜歡被公然示愛的嗎?」

「佩佩啊……妳的皇上是公的,不是母的……兩回事來的,好不好?」

丁佩佩雖然還是不太認同自家兄弟的說法,但身體轉了又轉,腦袋想了又想後,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更多:「那他喜歡怎樣的示愛方式?」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舞蹈生甲鄭重其事地說教道,轉念又補充:「你契哥我已替妳打聽過皇上前幾任女朋友的示愛方法——」

耳聞有前人經驗作參考,丁佩佩自轉動作一頓,追問:「是怎樣的?」

舞蹈生甲沒正面回答,僅反過來問:「妳有沒有看《我愛美樂蒂》?」

「我有啊……」丁佩佩直覺就答,螓首因不解跳題原因而側到一邊去。

舞蹈生甲沒賣關子,解惑釋疑:「把皇上當成是獅子學長就好了——」

可只令丁佩佩感到更加疑惑,頭側得像落枕似的。

「獅子……學長?」

                        ※                         ※                         ※

正所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麼事能難倒她,因此,她沒傻到重看足足有四季集數份量的《我愛美樂蒂》,不停快進快進,將獅子學長首次登場的那一集給看了,兼把酷樂米用來倒追獅子學長的招數給記住了,就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已經練成追男仔絕學了——

因此、因此,她出的第一招將會是——

假裝掉了手帕!

首先在皇上前面走過,然後假裝掉了手帕不知道,慢吞吞地繼續向前走,耐心等候皇上把手帕撿起追上來還給她。

嗯,計劃大致上是這樣沒錯,她行事向來迅速好比光速,上一刻把獅子學長給看完,下一刻便來到皇上所屬學系的電影戲劇大樓準備實踐大計——

雖說借故在心儀男生面前掉手帕是追男仔的入門招數,可身為女生的她還是感到好糾結,皆因她從來都沒有用手帕的習慣,所以啊,她幾乎是用未成年少女在便利店買驗孕捧的速度來買這條跟她形象超不搭的美樂蒂小手帕——

現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要待皇上下課走出大樓,她就可以故意在他面前走過,假裝掉下手帕,再假裝不知情繼續走,待皇上把手帕交還給她!

且慢,皇上今天是幾點下課的?她之前太專注在看酷樂米倒追獅子學長,再加上她今天是休日,所以壓根兒沒想到這個——

現在才三時多,要是皇上五時、六點才下課,那她豈不是要多等兩個多小時?!

不對,皇上是三年級生,說不定早就下課了,而最壞的情況莫過於是跟她同樣是休日……

要是皇上今天休日的話,那她豈不是白等兼白來一趟!?

越是想越發現自己事前有很多細節沒想清楚,本以為是天衣無縫的大計,原來是破綻百出,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故丁佩佩忍不住抱頭蹲地挫敗呻吟——

「啊啊——」

怎麼她到現在才想到?

現在才考慮根本就是「想」得太遲——

也許只要不負天下人,皇天就不會負有心人的關係,這時電影戲劇大樓傳來一陣群眾吵雜聲,重燃丁佩佩熄滅了大半的希望——

丁佩佩馬上恢復元氣,一雙眼睛像薩克那隻紅眼似的左溜右走,掃視每一個走出大樓的人,搜尋目標人物的所在位置——

很快,她便找到那抹總是如太陽神阿波羅般耀眼的霸氣身姿——

目標一鎖定,丁佩佩懶理皇上身旁有誰,就像頭羊似的衝過去實踐大計,她的確是在老是愛走在眾人前方的皇上面前經過,兼且成功裝佯不小心掉下美樂蒂手帕,而這块手帕亦相當有靈性的掉到皇上某隻名牌運動鞋鞋面上——

快些撿啦、快些撿啦,好緊張——

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丁佩佩邊以她這輩子最慢的速度行走的同時,又不住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超聰明、學習能力超強之際,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皇上嗎?

這還用說的?

一定是皇上!

不是皇上的話,還能是誰?

當丁佩佩正滿心歡喜期待著皇上喊停自己的時候,後方傳來一把可愛得來要她雞皮疙瘩掉個一地都是的女性嗓音。

「女王子,妳剛剛掉了手帕嚕!」

?!

丁佩佩聞聲渾身一僵,像個機械人似的緩慢地轉過身,果不其然,她對上的不是她不惜犧牲形象都要近距離接觸的男性臉龐,而是一張看起來很平凡,絕對稱得上為路人臉的女性臉龐——

即使明白人家替她把手帕撿回來純粹是出於一番好意、即使對方衝著她示好平實一笑,她還是想衝著人家大吼大叫——

幫她拾回手帕的人為什麼不是皇上?

為什麼?

為什麼是這個不知打從哪裡繃出來的程咬金?

她的皇上呢?!

想到這,一雙大眼又像雷達般掃來掃去,結果發現皇上還佇立在距離原先掉手帕的地方不遠處,還要貌似朝她這邊的方向看來,皇上在看她!

腦中一冒出這個認知,任她再想發難都得忍住,極力表現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好讓遠方的皇上見識到她的女性美!

「謝謝妳,這位同學,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那一刻,她純粹想表現出女性美,才詢問對方的名字,哪知道自己日後會跟這個毫不起眼的女生捍上?

更遑論說是會交惡——

「女王子妳好,我叫米米,吉米米。」

當時,她的眼睛被皇上身上的金光閃瞎了,她除了隱約感到心裡有點毛毛外,就感覺不到其他了,故壓根兒沒察覺到有四道內藏泥沼暗湧的平靜目光早已不約而同地埋伏在她的身上去——

                        ※                         ※                         ※

正因為追男仔第一式在陰差神錯的情況底下被路人吉米米搞垮的關係而招致失敗,故此,為了能成功取得皇上的青睞,丁佩佩積極備戰,策劃另一項大計,壓根兒沒因為一次的失敗而氣餒,更遑論說是放棄!

雖說是策劃大計,但丁佩佩僅用了一秒鐘來策劃,因此,她隔天又在電影戲劇大樓附近出現徘徊流連,可她徘徊了一陣子,就發現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那就是——

她忘了事前要調查皇上的上課表,而不是跑來乾等——

所幸的是皇天從來都不會負有心人,她沒等多久就見到獅子學——

不,是皇上才對!

時機來了,此時不跌,還待何時?

因此,她又像頭羊似的衝向皇上,然成功在無石的寬廣平地上假裝被東西絆到,在皇上面前往地面跌去——

「哎呀——」

稍嫌矯揉造作的尖叫聲一落,丁佩佩就像卡通一樣在臉不碰地的情況下呈大字型摔了個狗吃屎。

雖則胸部有點痛,但她這一摔,確實快狠準,簡直就跟動畫裡的一模一樣——

沒有武術指導在旁都能做到這個效果,她簡直就是個天賦異稟的天才!

來啦、來啦,快點來扶她啦——

皇上——

乍聞帶有幾分霸氣的腳步聲,丁佩佩滿心期盼皇上會走來扶她,怎料冀望還沒得以成真,她緊張的少女心情便被突如其來的女尖叫聲給徹底打斷!

「哎呀——」

同樣是有點矯情但矯得來有點嬌滴滴的尖叫聲一落,越過丁佩佩、更接近目標人物的吉米米便以類同的方式可愛地摔了個狗吃屎——

?!

而前後目睹狀況發生的皇上則像是被可愛跌倒的一幕萌倒了,向來精明的眼被蒙蔽了,二話不說就立即衝上前將連跌倒都能賣萌的吉米米扶起來——

「妳怎麼了?走路都不帶眼睛的嗎?!」皇上兇巴巴的責罵,但他的口吻,就算是聾子都能聽出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責」,包含了粉紅色心心的「責」,被徹底無視的丁佩佩感到極度不爽,忿然握拳搥地想出手扁人——

眼見吉米米一面「落難民女,豈能獲得皇上關心」的欲推還迎模樣,她的拳頭就卡勒作響了,啊啊啊,她要爆了,不用唱小鳥爆開了都要爆炸了——

在丁佩佩快將沉不住氣發難之際,一道溫暖襲向藕臂,趕在炸彈引爆前停了計時器,使得她撲殺的動作連帶思緒一頓,別首看去,結果對上一張嘴裡說著關心但表情平靜的男性臉龐。

「妳還好吧?」

來扶她的人怎會是這個人的?!

她想忘恩負義的朝對方大吼,將無處可宣的怒氣遷到無辜的路人甲乙丙丁去,可唇張開了,半句罵語都吐不出來——

那明明是一張沒有霸氣的臉龐,背後又沒有如太陽般耀眼的光采,但此刻的心卻漏跳一拍,丁佩佩怔了怔才別首小聲答話,掩飾不了情緒的小臉上堆滿尷尬:「我沒事,謝謝。」並倔強地爬起來,態度彆扭得來又不失帥氣——

稀有夾帶少女羞怯的嬌羞剛躍上心頭,便因瞄見狀態親暱的二人而被上竄的怒火所焚燒淨盡——

她的皇上呀!

丁佩佩滿腦子都是皇上、皇上,眼裡亦只有皇上、皇上,故沒留意到她在盯著皇上看的同時,有一雙平靜的眼睛像是觀察似的正靜靜地盯著她看——

酷樂米式倒追獅子學長的方法二度失敗後,丁佩佩沒有放棄的意思,決定再接再礪,在身為籃球社會長的皇上所舉辦的沙灘聚會中,使出酷樂米倒追獅子學長的最終殺手鐧——

假裝溺水叫救命!

短期目標一立定,無比堅定的目光便落在還坐在沙灘蓆上的皇上,另努力動動腦筋思考自己該何時出招——

烈日當空,沙灘蓆上除了包包跟雜物外,就只有皇上跟王子軒,穿著緊身背心、低腰三角泳褲的皇上正邊塗防曬邊享受日光洗禮,一頭張狂的金髮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耀眼非常,小麥般的健美膚色陽光味十足如陽光男孩,即使架著一副無框太陽眼鏡,兩块淺藍色的鏡片亦未能擋去他眼中那份自信光芒。

反觀正平躺在太陽傘下的王子軒則像個陰沉男孩,他穿著一身淺灰,較為保守的四角泳褲跟連帽薄外套,在陽光曬不到的情況下,身上的顏色顯得有點晦暗,周遭的人都巴不得把衣服給脫了,可他不但外套拉了大半拉鏈,帽子還套著頭,而最令人費解的是他明明待在無光之地,臉上卻戴著一副大墨鏡。

「王子,一起去游泳吧!」皇上提議道,像個大哥似的熱心照顧同伴。

可對方一點都不領情,拉低墨鏡道:「你去吧,我待在這裡看東西。」

皇上下意認為友人是害羞什麼以致口不對心,故一廂情頭的再作規勸:「東西放在這裡就好了,裡頭又沒什麼貴重東西,沒有人會跑來搶你的——」

「不了,我不喜歡游泳。」王子軒婉拒,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態度強硬,奈何未能打發向來不喜歡別人離群獨處鬧自閉的皇上。

「那玩水也不錯——」

王子軒這回沒回拒,僅拋出一個難以讓人信服的說詞。

「我見光死。」

「屁啦,又會見光死——」皇上直接嗆回去,壓根兒不接受他的說詞。

「五臟六腑都是黑色的人,是會見光死的。」王子軒縱有感慨地道,把話說得煞有其事的,一雙墨瞳隔著大墨鏡看著太陽傘面,態度慵懶如貓般一臉疲倦無聊,只差沒打上幾個呵欠,彷彿猛烈的陽光已把他的精力蒸發掉似的。

瞥友人一副簡直像是晚上沒睡覺跑去搶劫銀行的模樣,持續如太陽般熱力四射的皇上沒好氣地道:「見光死,你又來?」執意要把對方拖下水——

「做兄弟的自然要兩脇插刀,你一通電話打來,我就算再不想來也得來。」王子軒煞有其事地道,不知情的人還當真以為他義字當頭,可墨鏡下的幽深目光卻三不五時會瞟向那個穿著深V泳衣的俏麗女人,明明臉蛋可愛帶稚如孩童,可身上那件連體式泳衣卻火辣得很,領口一直開叉開到肚臍上方,那險象環生的深度不但令周遭原已炎熱的空氣更熱,也令墨鏡下的目光更為熾熱。

眼見對方再三推拒,皇上沒勉強下去。

「話說回來,天地線的人呢?」

「他在那邊跟新認識……」王子軒頹然指了指右前方,然取過被冷晾在沙灘蓆上的潛水錶舉高望望,才續言:「不夠五分鐘的美眉們打沙灘排球。」

皇上循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瞥見相關影象。

「天地線果然是天地線,逢妹必把——話說回來,交際草的人去到哪?還未起床嗎?怎麼還未來到?」

王子軒聞言給予解答。

「他剛打電話給我跟我說家裡突然出現外星人,需要款待,所以不能來了,他怕你會罵他,所以要我代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皇上一掌擊蓆,拒絕接受友人無比荒唐的說法與及欠缺誠意的道歉。

「屁啦,還外星人,可別跟我說那些外星人剛巧也是來征服藍星——」

瞥了蓆上臨時追加的五指凹痕一眼,王子軒續言,將觀察所得告知:「應該是這樣了,他打電話給我時,我聽見背景有人在『KeroKero』的叫。」

皇上聞言又給無辜的沙灘蓆來了有勁的一擊,光聽友人的片面之詞,就草率下定論:「他明擺著是只顧著看軍曹不出來——」

王子軒不以為然地道:「我覺得看軍曹是表象,怕曬黑、怕曬傷才是真象,交際草一向很注重皮膚保養什麼……要他來沙灘曬太陽根本不可能啦。」

「是這樣嗎?怎麼我都沒聽他提過?」皇上半信半疑,一面難以置信。

「他也沒跟我提過,」王子軒身同感受地道,並將部份觀察所得的告知:「我只是經常嗅到他臉上的香氣跟某幾位女同學很相像,又記得天地線提過這幾位女同學有勤做護膚的習慣,才推敲交際草跟那些女同學一樣是用家。」

皇上聞言一面錯愕,那被雷倒的模樣不像是聽見友人護膚,而是像聽見友人是個Gay的。

「真是的……男子漢大丈夫搞什麼護膚?像個娘似的——」

「他一直都是個娘啊。」王子軒平淡地補述,一副早已洞悉友人性情,根本不當成是什麼一回事的模樣。「不過我認同帥哥是需要保養這一句的。」

當皇上打算犧牲些少游泳時間來糾正王子軒被交際草荼毒的錯誤觀念的時候,相當洪亮的求救聲便循著夾帶海洋味的空氣而至。

「救命呀——皇上、皇上!救我呀,救命呀——」

皇上反射性站了起來,立馬循聲看去,沒發現王子軒跟著站起來,只見一抹白影在大海中兩臂高舉浮浮沉沉——

是那個討厭的男人婆!

她溺水了!

幾乎是在下一秒,台詞幾乎是一模一樣,但語氣卻多了幾分淒美柔情的求救聲暴起,一下子把皇上向來過於粗大的神經給震斷了。

「救命呀——皇上、皇上!救我呀,救命呀——」

皇上撇頭看去,結果瞥見一抹紫影在白影的附近浮浮沉沉,同樣是遇溺的情況,可皇上今回卻像是目睹老婆遇溺的模樣似的相當激動,激動到一手把太陽眼鏡給摘丟,又把上衣給脫了,露出很壯很有男人味的肌肉,一副整裝待發準備衝出去勇救不幸遭逢海難的佳人的模樣,卻赫然發現理應加入營救行動的友人竟佇立在原處,完全沒有脫衣的意思,連帽外套還是好好的套在身上,墨鏡跟帽子仍待在原本待的地方,那副旁觀者模樣看得他不由得大動肝火——

「王子,你怎麼還不動?!」皇上氣急敗壞道,心急如焚又無措,像是陷入了每個男人都會遇到的煩惱,就是兩女同時遇海難時,先救哪位的難題。

而王子軒這個做兄弟的也不是蓋的,幫忙做決定。

「你去救米米啦。」

雖說他也有這個打算,但在情在理,他不可能不先救先叫救命那位——

「那個男人婆呢?」皇上心焦不已,但還是要表現出「在朕面前眾生皆平等,絕無偏頗之嫌」之類的平等觀念。

可王子軒卻像看破紅塵堅信探索頻道「見死不救乃是尊重大自然定律」那一套般,壓根兒不受感染之餘,還能淡定地作出分析。

「第一,我不會游泳;第二,我不久前才見女王子自己會游出海,只差沒來個破冰轉身——依兒臣愚見,女王子只是一時忘了怎樣游回岸邊而已。」

在這個節骨眼兒,皇上根本無暇再分析友人的分析是不是對的分析,更遑論說注意到那雙躲藏在墨鏡下的平靜黑瞳裡閃過一抹疑似是盤算的波光——

正因深信友人的片面之詞,皇上一下海就急著帶吉米米回岸上去,連一記猶疑的眼神都沒投給同樣遇難的丁佩佩,令丁佩佩如遭五雷轟頂大受打擊。

而情況亦不出王子軒所料,丁佩佩在皇上把遇溺的吉米米救上岸後不夠半秒鐘,就如飛魚似的游回岸邊,跟先前叫救命、需要救援的模樣大逕相庭。

反觀吉米米被救上岸後則奄奄一息,一副我見猶憐的落難灰姑娘模樣令皇上心折又心痛,還二話不說即場做起心肺復甦,做了好一會都沒起息,嚇得丁佩佩不禁有一咪咪內疚自責,她怎會傻到以為別人跟自己唸著同一樣的台詞就以為別人跟她一樣在演遇溺?

要是她早些發現別人不是在演,就可以早一步救人——她是這樣想的。

所以,當皇上跟吉米米嘴對嘴做起人工呼吸時,她非但沒生對方的氣,還衷心希望吉米米能夠趕快醒來。

所以,當吉米米醒過來時,她是感到高興的——

不過驚魂事件過後,她又不住妒忌那個癱軟在皇上懷裡的沒用女人——

結果,她一整天下來就看著這對疑似患難見真情的男女相倚相偎,看得一雙大眼睛快要煉成金精火眼來著——

根本沒察覺到「螳螂捕蟬,麻雀在後」,麻雀正隔著墨鏡盯著她看——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