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5

 

 

 

 

      愉快的步伐輕快地踏在回家路上。

      晴空萬里的蔚藍天空下,路邊的草地綠意盎然,映入眼簾這一切風光明媚的景色都襯托著亢奮忐忑的心靈。

      儘管曉得待會回到家中後還得要做煩瑣的家務,但這一切都沒有在心頭化作名為壓力的石頭。踏在柏油路面上的步伐蹦跳起來,朝向了家的門扉走過去。

      ──一切本該是這樣的。

      「我回來了。」

      本該是美好幸福的光景,可是在推開那道門扉的頃刻都化為烏有。

      啪咔,門被向內推開,本以為映入眼瞳會是一如以往的情景。

      「您好。」

      可是門後向她迎來的卻是令人寒顫的未來。

      雙肩倏然瑟縮起來,雙腿蹬直,背脊也挺直起來,雙眸一直凝視著佇立在眼前的人又瞟看站在後方在侃侃而談的父親與姑姑。

      最後,目光再度落在素未謀面的女人的臉龐上。

      對方留著一頭長至及腰卻骯亂的頭髮,長相普通的臉孔,皮膚也顯得粗糙。身上穿著跟她身上差不多的破衫爛褲,最突兀的是握在女人手中的拐杖跟那行動不便的腿。

      雙眸瞇成一線,那臉龐上漾起了和藹可親的微笑。但看在眼裡卻沒感到一絲仁慈,下意識地避諱起來,只有圓滾滾的雙眸一眨也不眨的凝視著。

      「來,叫一聲阿姨。」

      姑姑跟父親都讓她的這麼叫,只好帶著猜忌打了個招呼,一邊臆測著來者的身份。

      可是,當耳際從長輩們的嘴巴得知那個答案之後,彷似再也聽不見聲音。

      在那之後晚飯間也沒能得釋大家的談話內容說了些甚麼,唯有意識沉浸於那無盡的靜謐之中,久久沒法回過神來。

      她很努力地思慮著那句說話的意味,但是神經卻全然拒絕理解。

      「她以後就是妳的繼母了喔。」

      *       *       *

      在那過於貼心的照料下,她只感到一陣寒慄。

      那張臉皮總是對著她漾著淡淡的微笑,那雙眼眸以柔和的目光直視著她,那女人還以親暱的舉動親近父親,光明正大地在他們這溫暖的小窩居住下去。儘管是個突兀的存在,卻一下子融入這個家裡。

      在親戚面前還滿像是一家人的模樣,所以大家很快便能接納這位新成員。

      可是她依然沒法裝作一臉親切的表情湊近這個女人,只要意識這女人的氣息,她便全身打顫下意識蜷縮起身子,漾在臉龐上的神色亦僵硬起來,全然不曉得如何作應對。反之,對方會顯露一張更和善的臉容。

      她總能聽見心臟忐忑不安地跳動。

      在他人的眼中看去或許她很異常,但她實在按捺不住這畏懼的心情。

      她只能把頭顱低垂下來,裝作甚麼都看不見,甚麼都聽不見的漠視那個人的存在。因為她實在沒法辦抬起頭來直視那雙眼珠,那雙深邃的眼眸。

      在顯露著笑顏的同時,那雙眼瞳上卻沒有映起任何人的身影。

      「我明天會出門工作幾天。」

      察見新來的繼母跟孩子們相處融洽,沒有察覺到她的害怕的父親放下心頭的焦慮,露出縱容的神情這麼說道。

      被撫了撫頭顱,雙眸呆滯的她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父親的臉龐,投以挽留的目光卻沒有被注意到。放下了拉扯著自己衣角的手,父親漾起令人安心的微笑,向孩子們揮了揮手。

      父親一絲不掛的踏上上班的路,那豪邁的背影映在眼瞳沒入了晨光的沐浴之中。

      像是支撐著精神的包容所從身上褪落,她只感到傳至肌膚的寒顫,令身子繃直起來。

      藏於身體某處的警號對大腦傳來信號,讓她不得回過頭去,不能看向佇立在後方的人。

      儘管那只是個整天笑瞇瞇的女人。

      但是她卻目見了在那之後展翅撒旦的獠牙。

      父親的離去正示意著她瞥見戴在那女人臉龐上的笑臉面具剝落的瞬間。

      *       *       *

      在黑暗中,一陣涼意從縫隙透至肌膚上,令身體下意識瑟縮起來。

      還置於疲憊的雙眸沒有睜開的意欲,緊閉的眼簾重重的壓下。但是一瞬烙於皮肉上的痛楚令眼瞼一下子睜開,震驚令身體猛地一陣痙攣。

      視野還沒清晰地落於眼瞳之上,令人合不攏嘴的事物映在眼前一時目不轉睛。

      「起來!你還要睡到甚麼時候!?」

      比起那從未聽過的斥罵語調,更讓她為之震攝的卻是那張無比冷峻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不帶一絲情感,如同目瞪著死物的雙瞳。

      在驚愕與還沒清醒之際,第二下疼痛再度打在皮肉上,為白晢的肌膚帶來第二道鮮紅的烙印。

      倦意一瞬被消退,意識一下子映現而來。察見身軀暴露於空氣之中,原本蓋在身上的單薄被單被掀開,那看似冰冷的金屬拐杖再一次的打在身上,令身體不禁一顫。

      就連言語都說不清,驚慌驅使身體走下床作一天的準備。

      空無一物的地面傳至赤腳一陣冰涼,沒走幾步便打了個寒顫,迷迷糊糊的步出房間外。抱著瘦削的雙臂,昂首眺望著窗外。

      皎潔的月亮在稍為泛白的夜空散發著湛藍的月色,似乎還沒天亮的樣子。t若果是平常的話早晨的準備根本不需要這麼早便工作,可是她無暇去思慮為何繼母的態度大變,一再催促之下只好連忙動起身來。

      t穿著破爛的鞋子便跑到山上找椰子,削皮磨碎之後就拿去餵豬。接著又得為遊手好閒的繼母跟弟妹們煮好飯才能出門上學去。

      走在上學的路上,她開始思忖著繼母那截然不同的令人驚慄的臉孔。

      冷漠無情,那緊抿的嘴不悅的噘起,那雙深邃的黑瞳目中無人投以冷峻的目光。單是一想,全身都畏懼得顫抖起來。

      那女人總算把戴在臉上作為偽裝的面具給拿下來,在她面前展露了那皮肉潰爛的真面目。

      可是年幼的她全然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只能任何繼母的擺佈,屈服於那女人的腳下。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那女人虐待她的方式更是變本加厲、層出不窮。

      每當父親待在家中的日子,她會自覺地一直親近父親身旁的位置,唯有這麼做才能減輕壓在心頭上的焦慮。

      可是只要眼眶裡沒有映現父親的身影,一陣寒意便竄過背脊。總有種預感誰人佇立在身後,正以嚴厲的目光直視著她。

      心扉只能每天提心吊膽,心怕有甚麼微小的事做得不好。

      還依稀記得有一次,早上出門前把所有工作都做得妥妥當當。準備午餐的便當盒時,才察覺到前一天晚上晚飯沒有留下剩菜。

      一聲冷漠的語句在耳垂一落,她才驚覺那跛子女人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旁。

      「誰叫妳可以煎蛋!」

      驀然,放下握在手中的筷子,下意識把頭顱低垂下來。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瞟向那還熱騰騰的煎蛋放在白飯上。

      「爸爸說沒有剩菜的話可以煎蛋……。」

      「不准!」

      話還沒說完,一聲大嚷便懾動心扉,令身子一顫。

      「在這個家我才是女主人,我說不准就不准。沒剩菜的自己去買!」

      一剎,嗚咽梗塞在喉嚨間,吐不出半句言語來。就連回應也沒辦法,輕輕抿上的唇瓣略帶微顫,欲想反抗卻只能順從的手盛在飯盒裡的煎蛋給拿出來,放在乾淨的碗上。

      瞥見那些白飯,為了調味在上面隨意地撒了點鹽巴。匆忙地把便當盒整理好便放在書包裡,背好了書包沒有回頭過去只丟下一句便踏出家門。

      「阿姨,我上學去了。」

      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回應,她亦毫不在乎地奔出這個家。腳步迅速的在崎嶇不平的路面上奔馳起來,顧不得走在街上的旁人的目光。

      從那女人宛如獵人的雙目下逃離後,那隱含在眼眸上的淚光終於忍不住地泉湧而下。彷彿在窒息中獲得一絲空氣,忘我地奔跑起來。

      精神壓抑得幾近快瘋了,呼出唇邊的喘息不由得紊亂起來。

      丟開縈擾在心扉間那份煩擾,腳步直奔向那化為她心中的避難所──唯一不會見到那個令人恐懼的存在的學校。

      她根本沒法花半點心思在課堂之上,黑眸總是瞥向藏在抽屜裡的便當盒。

      猛地響徹耳邊的鐘聲一響,這才驚覺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耳邊聽見同學們的呼喚,大概是想邀請她一起共同進食。

      ──憶起了藏於袋子裡那只盛有白飯的飯盒。

      緊咬著下唇,靦腆地拒絕了同學們的邀請,二話不說抱著懷裡的便當盒便奔出了教室。直至耳邊再也聽不見人群的嘈雜,看不見三五成群堆積在一起的光景,腳步才停下步伐。

      喘著氣,抬起頭來之際便察覺已經跑到學校近處的一片空曠的草地上。中央有一顆茂盛的大樹,環視了周邊沒甚麼人煙的蹤影後,她才敢悄悄地向大樹走近。

      樹蔭掩蔽了她的身影,蜷縮起身子在樹下蹲下來,雙目苦澀地凝視著抱在懷中的飯盒。

      一瞬,一雙手闖進了她的視野直接把她的便當給搶了過去。就連驚惶的餘暇也沒有,雙目直瞪著原本抱在手中的飯盒給奪去,目光順勢看過去。

      「不行……!」

      ──那只盛有白飯的飯盒。

      欲想伸手過去奪回來之際,可是已經太遲了。

      咚的一聲,飯盒的蓋子便被打開了。大概瞥見了她的飯菜,那幾個搶去她飯盒的男生都愣住了好幾秒。

      「……喂,小男孩,」

      額角沁著汗液,呼出唇邊的喘息驟然紊亂起來,畏懼令她沒法抬起頭來。指尖一直翻弄著衣角,恍惚的視線一直在草地上徘徊,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個做錯事而受罰的孩童,她沒法確認同學們投以過來的目光。

      「怎麼妳的飯盒裡沒有菜?妳忘了放菜了嗎?」

      一瞬,有甚麼化作芒刺直插入心臟,令胸口隱隱作疼,她的耳根亦因羞恥而傳來一陣熾熱。努力壓制著那顫抖的語調,拚命以鎮靜的嗓音說道:「真的沒菜嗎?」

      大概臆測到她真的沒帶菜,原本淘氣的男生們霎時肅然地互問著對方。一開始還不以為然,接著有個男生走上前來。

      「我有帶便當,我把菜分一半給妳吧。」

      意識還處於呆滯間,那位男同學便親切地從自己的飯盒裡把青菜夾到她那素然無味的白飯去。「下次別忘了要放菜喔。」

      幾個男生嘻嘻哈哈的拿著自己的午飯,談天說地的背馳著她便離去。

      凝視著那幾根青菜,她還依然呆若木雞的沒法作下一個行動。

      「喂,發甚麼呆。快吃吧,等下便要去上課了。」

      愕然的抬起頭來,已經走在遠處的那幾個男生似乎為了確認她有否開始進食而回過頭來,聽見他們的催促才勉強回過神來。

      「啊、……嗯。」

      那幾位同學的背影漸漸從黑瞳中消失。而後,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溢出。

      沒法吐出任何言語,朦朧的視野中映起了便當的景像,指尖開始動起了筷子把一口白飯跟青菜都餵進嘴巴裡。

      夾雜著淚水的鹹味在味蕾上綻開。

      嗚咽一下子湧上心頭,隱含在眼眶上的眼淚越加肆意的缺堤了。

      腦海不由得憶起了同學們漾在臉龐上那善笑的微笑,縈迴於心扉間的羞赧便越發嚴重。

      頭一次撒謊了。

      大家都以笑臉對待她,可是她卻對同學們說謊了,她不禁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無地自容。

      面對這樣的自己,不由得憶起了待在家中那戴著面具的惡毒女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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