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3 所謂的物以類聚

一點都不想待在那個無法理解的範圍內,連祐律將餐盤放到回收區後就立刻離開餐廳。

低頭看錶,距離集合時間還有十分鐘左右,他在餐廳門口附近的露天座位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等候其他人。

剛才他又見到那個人了。

打從那段寄人籬下的日子開始,他就沒受過多少好眼色,好不容易能在就讀高中時搬出來,竟然又在同一間學校。

到底是偶然還是故意?

他的堂弟──連書燦,早上才在典禮上找他麻煩,剛才不知又在他背後搞什麼小動作,不過似乎被顏東澄阻止了。

連祐律對他其實並沒有什麼敵意,但對方卻老是找碴。

嘆了口氣,決定先把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拋在腦後,高中生活才剛開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叩叩』兩聲輕敲在玻璃桌面上的聲響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轉頭一看,另外三人都已經到齊了。

「累了嗎?今天才剛開始呢。」蘇子臨露出友善的笑容在他肩膀上一拍。

「走吧,我們還有很多地方還沒看。」阿嵐招呼他跟上,然後四人繼續著參觀的行程。

沒錯,今天才剛開始。

他全新的人生,才剛要開始而已。

*      *      *      *      *      *

他在一群大人中被當皮球踢來踢去。

那些曾經羨慕、嫉妒的目光,在一連串變異後轉變為嘲諷,甚至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捨者姿態,給予他沒必要的同情眼光。

那一道道帶有各種含意的視線,相當刺人。

當時的世界裡,沒有光。

只有他自己。

*      *      *      *      *      *

緩緩睜開眼,看著明亮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腦袋才慢慢清醒過來。

那個時常出現的惡夢,還沒放過他。

搖搖頭,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看手錶,已經八點半了。

雖然只是參觀課程,但一整天走下來也夠累人的,回到宿舍後原本只是想先稍微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開著燈睡著了。

這個時間餐廳已經停止供餐,看樣子晚上只能到宿舍的小吃部買麵包吃了。

突然發現室內空曠了許多,他轉頭看向房間另一頭的床位,原本堆疊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已經不見了,學校提供的白色寢具被套上黑灰兩色交雜,看上去挺有質感的全套床罩。

還未打過照面的室友似乎已經來過,連東西都整理好了。

他竟然睡到完全沒有知覺。

下床稍作梳洗,接著到宿舍一樓附設的小吃部買了幾個麵包,途中經過交誼廳,一群人正圍在大螢幕的液晶電視前觀看職棒賽,吵吵鬧鬧的,看起來似乎都是新生。

記得住宿守則裡有一條,新生開學第一日晚上九點要在寢室門口點名。

只剩五分鐘,那些人難道不用回寢室嗎?

邊想邊走回自己位在三樓的寢室,走廊上已經有不少人出來等候點名了,他發現自己的寢室門前站了一個沒見過的人。

灰藍色的條紋襯衫,黑色西裝長褲,看起來挺紳士的裝扮,腳底卻踩了雙藍白色的夾腳脫鞋。

對方也注意到他,將頭轉過來,過長的黑色長瀏海下是灰藍色的眼睛。

「...南堤司嗎?」連祐律稍微打量了一下對方,似乎是個奇怪的人,希望不會太難相處。

「嗯。」點點頭,他往旁邊走了一步將門口讓出。「東西先拿進去放吧,要點名了。」

「謝謝。」進入寢室,將麵包先放在桌上,準備走出去時,他注意到室友的桌上多了一台看起來像是專業人士使用的單眼相機。

大概是影像類科的人吧,他猜想。

回到走廊上,距離九點只剩一分鐘,宿舍內的廣播響起了一段音樂──費玉清的『晚安曲』。

溫潤柔和的歌聲在整個宿舍內迴盪著,連祐律看著走廊,在音樂漸漸轉弱,點名時間已經進入倒數的時候,明顯還有人沒有出現。

「每年都有喜歡以身試法的新生。」旁邊的室友突然冒出這一句。

「...?」沒聽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音樂聲同時停止。

突然『磅!』一聲,疑似氣爆的巨響從樓下傳來。

緊接在後的是此起彼落的哀號聲。

......

那是什麼鬼!

包括連祐律在內,走廊上的眾人一同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樓梯口,不知道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陣凌亂的腳步夾雜仍未停止的哀號聲踩踏著階梯逐漸靠近,幾秒之後,一個個像是被木炭煙燻過的學生模樣淒慘地狂奔回各自的房間內沖洗身體,走廊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只剩餘空氣中的燒焦味還未散去。

走廊上傻愣住的學生們你看我我看你,整個莫名其妙。

「好了,剩下的都在這邊了吧?」

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的男子手裡拿著疑似點名板的東西說了這句話,然後拿筆在上面寫了些什麼。

這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連祐律看著被板子擋住臉的男子,那副身形和站姿,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扣掉兩個請假的...好,這樣都到齊了。」男子抬起頭,對著走廊上一個個面露驚懼的一年級新生們露出安撫的微笑。

「各位新同學晚上好,我是這間職技部男子B棟宿舍的管理人之一,請多指教。」

...這不就是他的班導師嗎?那個沒自我介紹就丟下學生提前落跑的不負責班導!

無視連祐律帶刺的目光,身兼二職的班導繼續發言:「各位不用太害怕,剛剛那個只是給初來乍到的新同學一點小小的驚喜,告訴各位在團體環境中共同生活,請遵守宿舍相關規定,這種驚喜只有限定今天而已,否則清潔人員也很辛苦。」

他用食指抹過樓梯扶手,舉起來讓大家看,上面都是煙灰。

「明天開始就不需要點名了,宿舍進出都要刷卡,門禁時間是晚上十一點整,請務必在時間內回到宿舍,如果有事趕不回來必須提前打電話通知宿舍人員,無故在門禁時間外刷卡,違規記錄會影響各位的學期評量,請注意。好了,要告訴你們的主要就這些,其他零碎事項請自己看住宿守則,晚安。」

逕自把想說的話說完,也沒管學生作何反應,管理人笑著拿點名板擺擺手後就轉身下樓,動作之流暢完全不讓人來得及反應。

過了一會兒,走廊上的學生們才滿臉莫名地各自活動去了。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張當初只是隨便看看就丟在一旁的住宿守則翻出來再仔細看過一遍。

誰知道那種『驚喜』會不會再發生一次。

早就把住宿守則記下來,也沒興趣當刻意違規的反逆份子的連祐律,回到房內第一件事當然不會是去翻找那張他已經拿去資源回收的住宿守則。

而是拿出學生手冊,交叉比對一年A班教師和職技部男子B棟宿舍管理人的名單。

符合條件的竟然有三人。

很好,這下他還是不知道班導到底叫什麼。

看著選課單的一角,空白的導師姓名欄,連祐律想著乾脆明天一早去教室裡堵人算了。

一旁突然傳來的奇怪摩擦聲打斷他的思考,轉頭看向坐在書桌前的室友,正拿著擦拭布一邊調整相機一邊作清潔,看上去相當專業的感覺。

「...對了,你剛才說以身試法是怎麼回事?」

剛才唯一沒有露出詫異表情的只有南堤司,他想起對方說的話,像是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我初中也讀這裡,每年都有這種給新生的『驚喜』,已經見怪不怪了。」

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南堤司拿起相機朝窗外對焦,邊回答問題。

「每年的『驚喜』都不一樣,是由工科三年級學生製作的,聽說這是校長的主意,說是為了增加學生的實作經驗。」

「......」

不,那傢伙八成只是為了好玩吧。

連祐律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人是怎麼當上校長的?

「今天中午我在餐廳有看到你,你和澄學姊一起吃飯對吧。」

「...啊?」

室友突然扯了個不相干的話題,連祐律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放下手邊的相機,南堤司轉過椅子面向他。

「澄學姊,騎士團團長。」

連祐律微皺起眉頭,雖然不知道南堤司問這個作什麼,但他實在不太想和那種太過顯眼的存在扯上關係。

「她擅自坐在我對面的,我並不想跟她一起吃飯。」

「這樣啊...」似乎看出連祐律對於這件事感到不太愉快,南堤司露出有點失望的表情。

沒有再問下去,他轉回椅子繼續擺弄那台照相機,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感覺對方好像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既然他都把話吞下去了,連祐律也沒打算多管閒事。

他只要考慮自己的事情就好。

隔天早上第一節課,鐘聲響完沒多久,班導、阿嵐和其他助理教師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教室外。

班導將視線掃過教室內的學生們,露出和善的笑容走進來。

「很好很好,全班都到齊了,你們還真是近年來最懂事的新生。今天上午應該就可以全部參觀完了,下午讓你們自由活動,明天是社團介紹兼體驗活動,早上八點半在禮堂集合,位子和入學典禮一樣,我會在那裡等你們。」

在黑板寫下明天的集合時間和地點,他拍拍手上的粉筆灰,笑著問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連祐律立刻舉手。「老師,請問你叫什麼名字?選課單的導師姓名是空的。」

他一說,其他同學也跟著望向站在講台上的老師。

「不是吧?你到現在都還沒自我介紹嗎?」靠在窗戶邊的其中一名助理教師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說道。

「哎呀...不知道名字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這麼多人可以找啊...好啦好啦,我說就是了。」還想呼攏過去的傢伙被窗外一排白眼瞪著,嘆了口氣,舉起雙手投降。

轉身再次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石鎮允』三個大字。

「對了,我還沒跟你們說過...雖然稱呼是『老師』,但是我和走廊那些助理教師其實都是行政人員,只處理學校內的行政事務,沒有負責教課,所以選課單的導師姓名其實也不用寫,有什麼事找我們其中哪一個人都可以。當然,如果是課業上有問題的話,就是找你們各科的指導老師了。」

這段話引起了學生們一陣不小的騷動,畢竟『老師其實不教學』這種事還真是從沒聽過。

不過在這種不合常規、型態特殊,甚至還有『騎士團』這種莫名其妙組織的學校裡,似乎什麼事都不奇怪了。

冷靜下來之後想通了的學生們逐漸恢復秩序,繼續看著講台上的老師,等著是否還有其他事情要宣布。

連祐律不只一次這麼想了──這個班的自治能力真的很好。

顯然窗外的助理教師們也有同感,忍不住再次朝教室裡那個老是擺著副親切笑容、實際上根本打算置身事外的白目同僚丟白眼。「算你好運,這批新生素質真不錯。」

石鎮允完全無視同僚的白眼,依然笑得人畜無害。

「有去廟裡求個符來掛果然會比較幸運呢。」邊說,邊從領口拉出一個用紅線綁著的平安符,秀給走廊上的同僚看。

一個眼力不錯的助理教師瞇起眼睛,露出鄙視的表情。

「...鎮允,那個是註生娘娘的安產符。」

「......」

「......」

這間學校是什麼怪人聚集地嗎?

連祐律撫著頭,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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