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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屋外寒風細雪,屋內和風暖意。

李蔑雙睫輕顫,稍稍挪身,卻感到身上多了一份溫暖的重量。他抿嘴淡笑,張開氤氳的雙眸,烏黑的眸子映出眼前俊逸之人。

「笑什麼?」樂淵岳被他美麗的笑容感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笑你。」李蔑閉上雙眼,淡嫣的雙唇笑得更深。

「哦?」樂淵岳意味深長輕笑,收緊兩臂,把人摟入懷中,「一大清早就笑我,昨晚一定夢見我了吧?」

「少自大了,誰夢見你。」李蔑推開他坐起身來,不理樂淵岳會不會冷,一手掀開身上厚重的被子,拉好微敞的衣襟。

他旁邊的樂淵岳同樣衣衫整齊,見被子被人掀開,樂淵岳只好用手肘撐著頭,側躺在床上看著李蔑的側面。

李蔑斜眼瞧了瞧他,一邊隨手梳理頭髮,一邊說:「自從進了花煙館後,我從未試過跟別人同床共枕但相安無事。」

「是麼?應該不是吧……」樂淵岳憋氣抬身,摟過他的腰,下眼盯著他的雙唇,「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徹夜長談,翌日一早,你還吻了我才匆匆離開。」

「呵,怎麼?食髓知味?」李蔑輕佻一笑,湊唇過去,挑逗至極。

樂淵岳裝作欲吻,卻在唇前停下來,笑說:「在下豈敢?蔑樂師說過不陪睡,在下不敢踰矩。」

「嗯?那昨晚算什麼?或許我該算一下月錢。」

樂淵岳按下他屈指計算的手,「昨晚是我陪你睡,應該我向你討月錢才對。」

「好啊。」李蔑冷不防推倒樂淵岳,邪笑道:「那也要『名正言順』才物超所值!」

「一定……」樂淵岳絲毫不見初識時的靦腆,大手慢慢撫上他的腿根,驀地用力一掐,又痺又痛的感覺直竄腦門,李蔑驚叫一聲,像急著投懷送抱般倒在樂淵岳身上。

「哈哈,真痛快唔——」

樂淵岳瞪大雙眼看著正在強吻自己的人,只見李蔑邪惡地瞇眼盯著他,身子一沉,輾轉的雙唇化作噬咬,盡情品嚐身下人的味道。

一吻離唇,李蔑得意地挑眉看著樂淵岳被咬紅的薄唇,直身坐在他的肚腹上笑道:「論風流,我可是你望塵莫及的對手。」

「是麼?」樂淵岳眼中精光一閃,橫手掃落身上的李蔑,一個翻身,點唇吻了他一記,「可論武功,你卻是我的手下敗將。」

李蔑嗤笑一聲,「哼,還不知誰的『功夫』比較好……」

幾記叩門聲打斷了正在爭論不休的人,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少爺起來了麼?要否奴婢進來侍候?」

「嗯,進來吧。」樂淵岳飛快在李蔑唇上偷了個香,矯捷地跳下床去,裝出剛睡醒的樣子邊打呵欠,邊走到圓桌前坐下。

一直站在門外的婢女自然聽到二人的動靜,她紅著臉兒偷瞄掩臉敢怒不敢言的李蔑,不禁低首偷笑,把冒著縷縷輕煙的廝羅放在几上,向二人弓身恭敬道:「請少爺、公子洗漱。」

李蔑瞧了她一眼,發現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眼睛又不住偷瞄他與樂淵岳,任他如何裝傻,也知道她正在笑他。

他遷怒婢女,暗諷樂淵岳說:「一盤水怎麼侍候兩個人?難道堂堂將軍府連柴火也得省著用?」

樂淵岳看見他窘得泛紅的臉,立時高興得很,站起身來打濕絲帕,拿到李蔑面前,一摟他的細腰,貼臉在他的頰上,「我們還須分你我麼?與美人共用一盤水,可謂香氣四溢。」

「你……無賴!」他毫不留情地給樂淵岳一記肘子,卻惹得樂淵岳開懷大笑。

李蔑一直以來甚得花煙館老闆照顧,雖非清白之身,但老闆從不讓他坐在廳堂招客,他頂多站在二樓露個面,讓客人看看他的姿色,故從未試過在人前親熱。他看了眼面前的婢女羞得低下頭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好了,好了,你先洗。」樂淵岳摸摸他的頭,不理他有否不滿,逕自向婢女吩咐:「快去上早膳吧。」

婢女稍稍福身,小步急走出去。未幾,婢女帶著數個捧著早膳的家丁回來,入門瞥見兩位主子早已坐在桌前等候,高几上的熱水不再冒煙,地上也多了幾窪四濺而成的水跡,一看便知方才又一番「爭鬥」。

樂淵岳見身側的佳人一臉不悅,待下人退下,立即夾了一塊甜糕放近李蔑的嘴邊,討好道:「這是舊時宮中主子最愛吃的紅棗杞子糕,你嚐嚐看。」

李蔑幾乎自然不過地張嘴嚥下兒時最愛吃的糕點,但猛然想起樂淵岳說這是「舊時宮中」的糕點,登時驚醒過來。

「你唬我?你怎知這是舊時那些皇親國戚最愛吃的糕點?」

樂淵岳故作認真思忖的樣子,抬眸撇唇說:「嗯……聽爹說的。我還聽說這是大皇子最愛吃的糕點。」

李蔑聽聞這個久違的稱諱不由渾身一顫,強作鎮定,「大皇子早就死了,你竟拿死人愛吃的東西唬我,真無賴。」

「大皇子只是失蹤,生死未卜,你怎可斷言他死了?來,張嘴。」樂淵岳把糕點貼在他的唇上,他不得不張嘴咬了一口。

清淡香甜的味道淡淡在嘴裡化開,他安靜下來,用心品嚐嘴裡的味道,猶記得兒時打扮優雅貴氣的娘親細心地餵他吃糕點,當娘親看見他高興一笑,總會回他一記甜甜的笑容,再看向對座的嚴肅的男人嫣然一笑。

「蔑?」

樂淵岳的輕喊喚回他遠走的思緒,他驚覺自己想起那個負心無情的男人,遂皺起眉頭,轉個話題,打量樂淵岳一眼。

「你不用上朝麼?我來了這麼久從沒見過你上朝,你不是偷懶吧?威平將軍。」

樂淵岳有點無奈洩氣地放下筷子,淡道:「皇上自去年起不再早朝,為臣自然安守家中。」

「不早朝?」李蔑的眉頭擰得更緊,忽地想起那個人當初的鐵腕與傳聞,「女帝當日逼宮奪位,後勤於整理朝綱,如今卻疏懶朝政……哈,莫不氣數將盡,命不久矣?」

李蔑不屑地冷笑一聲,他對那個人自是沒什麼好感,畢竟一切都是她惹出的禍。

「或許吧。」樂淵岳不置可否,片晌復揚起笑意,拍了拍李蔑的手,「吃過早膳我帶你去玩,先前我命人採了些寒梅回來,你要是喜歡,我們可以把它釀成梅酒或做糕點!」

「哼,你這做將軍的真閒。」李蔑執筷進食,嘴邊帶著殆不可見的笑意。樂淵岳知他不拒絕便是代表同意,故笑道:「我的鐵騎既已征服天下,我自然樂得清閒。」

霽雪消融,綠草逢生,一陣和風拂去冬意。連日來,樂淵岳日夜相伴在側,帶著李蔑遊山玩水,把洛陽城的地方通通看過玩過。在花煙館長大的李蔑自是無暇欣賞此番景致,就算偶然出館或是兒時流浪之時,他亦無心看身旁的景色,心裡只想如何生存。

樂淵岳見他眼裡滿是好奇,心中更想帶他策馬遠走,看看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有多壯麗遼闊,可每次一抱李蔑上馬,他就掙扎著要下來,硬說騎馬顛簸太過操勞,就算樂淵岳提議抱著他共策一駒,他也死活不肯答應。看著他的反應,樂淵岳自是知道他怕馬,但他也不道破,為李蔑留下一點面子。

經過將近一年的相處,李蔑雖有半年臥病在床,但樂淵岳對他從不離身,戒煙戒毒時都相伴在側,用心照料,連他半昏半醒的胡話也用心聽,再加上病癒後的相處,向來心澄如鏡的樂淵岳自是對李蔑的個性瞭如指掌。

梅香陣陣,淡淡酒氣飄散開來,如一雙柔荑引回樂淵岳的神智。

一酲又一酲梅酒整整齊齊排在朝天園的石桌上,李蔑與樂淵岳相對而坐,二人面前皆有一隻碧翠玉盞,他一手抱著琵琶,一手戳破酒壺上的紅紙,笑道:「今日且看看你我酒量高低。我先奏一曲,你道曲名;你道一曲,我再奏琴。若我彈不出來,自罰一壺,若你道不出來,亦然。」

「又有何難,請。」樂淵岳自信而笑,抬手先請。

李蔑輕鬆抱琴撥弦,白皙的手指在弦間輕快飛舞,彷彿稍稍彈指撥弄猶生萬音。暢快舒爽的琴音一掃寒氣,隨煦煦和風拂過園中翠綠,如雪竹琳琅。

李蔑垂首看琴,水紅長袖一跳一撥,琴曲乾脆作結。他抿唇嫣然,為自己斟了杯酒,昂首一喝而下,長嘆一聲,「好酒!不枉我辛苦調釀。」

樂淵岳淡笑不語,同樣拿起李蔑剛放下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淺嚐一口,「的確是好酒,不過……別忘了梅是我採,酒是我釀,你好像只是袖手旁觀?」

「哼,你也不是讓人去採梅,邀什麼功?難不成趁機拖延,好讓你細想方才一曲?」

「陽春白雪。」樂淵岳把玩手中的酒盞慢悠悠說出答案,玉光流轉,襯得臉上邪氣更盛。

李蔑哼笑,「不過讓你而已,別沾沾自喜。」

「好,換我了。」樂淵岳放下酒盞,給彼此添酒,意味深長抬眸笑道:「霸王卸甲。」

「那就卸甲……」李蔑言有所指地瞟向他的前襟,低笑一聲,揚手奏起澎湃至極之曲。重音一彈,輕鬆自若的神情漸漸斂去,柳眉輕顰,紅袖飛揚,曲重而快。

樂淵岳愛音成癡,一聽頓時熱血沸騰,拍案翻身一躍,腰間寶劍出鞘挽花而舞,旋身點足,劍風亂了佳人青絲,劃破柔風,劍挑玉盞,滴酒未濺,一舉劍身盞隨落,樂淵岳橫手一揮以左手接盞,豪邁一飲而盡。

李蔑勾唇淺笑,奏至中段曲轉幽柔,宛如細訴項羽心中苦悶,虞姬痛心酸楚。

樂淵岳收劍回鞘輕嘆一聲,看著面前之人神色轉哀,心裡彷彿明白項羽與虞姬之情。

曲子複快而激動,猶如一人面對千軍萬馬,步步逼近。英雄氣慨出鞘橫項一劍,氣息漸渺,屈膝而倒。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樂淵岳朗朗唸之,唸到最後一句卻定睛凝視李蔑,眼中的情意絲毫不掩。

李蔑咧唇失笑,一手作蓮滑過下頦,故作妖媚細喚:「哎……將軍……」

心中萬分感慨被李蔑輕吹而散,樂淵岳忍俊不禁,隨意擺手,抄起桌上的酒壺仰首豪飲,少頃手落擱壺,他抬袖一抹唇邊,歡道:「好!真好!」

李蔑沒問他好什麼,心裡同樣不住吶喊,或許是覺得曲好,又或許是覺得人好,總之此刻就是覺得痛快得很!他學樂淵岳那樣仰袂喝酒,滴酒不剩,他不願把嘴角殘留的酒「賞」給衣袂,靈舌一舔,把餘酒落入腹中。

侍候園外的家丁躩步而至,向二人欠身道:「少爺,戶部尚書王大人在外求見。」

「王駓?」樂淵岳一時大意衝口而出,遂尷尬地看向李蔑,他自知李蔑曾與王駓的關係,亦因他被逐出花煙館,他說不出自己該謝還是該氣王駓,但心中自是不想二人再見。

誰知李蔑面不改容,向他揚揚手,「貴客到府,莫耽誤了。」

「……那我早去早回,你先回屋去,我見完他再來陪你。」

「好,快去吧。」

樂淵岳隨家丁而走,不時滿臉擔心地回眸亭子,看著那個水紅色的身影抱琴朝南院走去,才暗暗嘆了一口氣,不再回首,大步前行。

坐在大廳的王駓一見樂淵岳跨門而入,立時放下手中茶盞,起身相迎:「樂將軍,別來無恙?」

「一切安好,王大人,請坐。」樂淵岳瞥了一眼候在廳裡的嚴靖山,遂引手請王駓坐下,逕自走到主座,接過婢女呈上的熱茶端坐微笑,「不知王大人今日何事而來?」

「說來話長。」王駓從袖袋取出卷軸,讓身後的隨侍送到樂淵岳面前,嘆氣道:「此乃王某與其餘五部大人的修書,將軍大權在握,又有樂太尉在後,自然位高權重。如今到處民怨四起,天災不斷,皇上又荒廢朝綱一年……就算將軍出面平定也不為過。」

「王大人的意思……在下須與家父從長計議。」樂淵岳合上卷軸遞給身旁的嚴靖山,沉靜的面色看不出半點破綻,完全揣測不了他的意思,直教王駓頭疼不已。

王駓頷首嗑了口茶,眼珠一轉,驀地想起一個身影,遂問:「聽花煙館的人說將軍好心收留了蔑兒,不知他……」

「他不在。」樂淵岳站起身來,一掃衣擺,嚴容正色道:「在下還有家事要辦,送客。」

王駓見他下了逐客令也不好留下,看著樂淵岳迅間變得凜然的樣子,他敢斷定李蔑就在他府上,但這又如何?精明如樂淵岳根本不是掩飾李蔑的存在,他說的是「不在」,而非「沒有」,這已證明李蔑在此,然而一句「家事」更把他堵得語塞,擺明叫他別動他的人。

他看著樂淵岳的背影緩緩搖首,笑嘆:「英雄難過美人關。」

樂淵岳大步走在廊上,身後的嚴靖山跟得氣喘喘的,畢竟年紀大了,再也不能像二十年前那樣陪樂淵岳跑來跑去的。

樂淵岳回頭見他跟他辛苦,便頓下腳步走回去扶他一把,讓他坐在低欄倚柱而坐,一手輕輕撫拍他的後背,為他順氣。

「少、少爺……你……你……」

「嚴叔慢慢說,我在聽。」樂淵岳待他緩過氣來,眼見他取出方才的卷軸,一直未曾舒開的眉頭皺得更緊。

嚴靖山深深吸了口氣緩了吐息,把卷軸遞給樂淵岳,抬首道:「少爺,六部尚書已修書明了立場,老爺那邊也早已備好兵馬,加上你手上的兵權,直搗皇宮已非難事啊!」

「此事急不來,有些事我還要好好部署。」

「有些事……」嚴靖山咬了咬牙,攥緊拳頭,「少爺所顧慮的是人,而非事。」

樂淵岳臉帶不悅地看向他,「嚴叔言指何意?」

「都是那個災星!以前少爺不會逆老爺的意,也不會讓機會白白流走!都是他!他在擾少爺的命途!」

「嚴叔!如今非小孩兒玩沙盤鬥陣,而是牽涉黎民百姓,數千數萬的將士之驅!若我貿然起兵造反才是兒戲!」樂淵岳氣極揮拳打柱,秋冬未落紅塵的枯葉翻滾落下,蕭颯點地,粉身碎骨。

嚴靖山滿腔冤屈,抿嘴低下頭去,沈靜半晌,淡道:「這個江山本應屬於你的,若少爺不要,便無人可繼。少爺自己想想吧……」

話畢,他起身邁著有點蹣跚的腳步離去,看得樂淵岳一陣愧疚。

聽見別人提起這片江山,提起李蔑,樂淵岳忽地覺得疲累無比,坐在嚴靖山方才坐過的地方,低首一手扶額,一手掐緊卷軸。

他的確懷有私心,所謂「那些事」也不過不想李蔑這麼快離開他,可是他卻不可不愛江山愛美人,更不可把李蔑納入房中。他攤開兩手苦目凝視,如果他要得到這片江山,李蔑一定不可留。可若他選了李蔑,一直以來的努力頓時化作輕煙消散。

江山、李蔑,皆難棄之。唯有拖延……

春風驟起,一人無聲站在樂淵岳身後的園子,背靠槐樹,紅袂按牢胸前琴弦,不讓輕風撥響他的琵琶,卻心弦難靜。

鐵漢柔情在,曲終離別意。

情悖天下心,倩卿斷情絕。

琴音輕柔縹緲,若喜若哀。猶在床上惺忪的樂淵岳蹙眉翻身,悠悠張開雙眼,瞥見李蔑交腿抱琴坐在案前,一雙靈眸看似無光,愣愣地看著懸空的腳尖,輕奏琴曲。

他抬首看看窗外猶暗未明的天色,啞著疲憊的聲音問:「睡不著?」

李蔑螫了一下回過神來,停下撫琴,轉首看向側躺目垂的樂淵岳,「嗯,我吵醒你?」

樂淵岳抹了把臉,掀被坐起身來,「不,反正也睡不穩。」他走到李蔑身後,彎身抱住他,愛憐輕喚:「蔑兒……」

李蔑黯然微微垂首,「別叫我蔑兒,聽著總覺得我還在花煙館。」

「……蔑。」樂淵岳一改稱謂,直呼其名,頓時感覺二人真正平起平坐,不分尊卑。他暗嘆自己待他不夠細心,正想道歉,卻見李蔑撫上他的手,緊緊握住。

「澐肇,澐肇……」李蔑像確認身後的人似的不斷輕喚,喚得樂淵岳心都痛了。樂淵岳拿走他的琵琶,弓膝抱起他放在床沿,緊緊抱住他,讓他的下頦靠在自己的肩上,肯定他的叫喚:「我在,我是。」

「真的……」李蔑伸手回抱他,心裡陣陣揪痛。當樂淵岳回應他起,他已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罪孽已無法回頭,他們只會越纏越緊,越傷越重。

樂淵岳輕輕鬆開兩臂,退身凝視李蔑微泛水光的雙眸,引項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兩吻,漸漸四片唇瓣越吻越深。

樂淵岳溫柔地褪下彼此的衣衫,細吻如雨延綿不息,白皙的身子被翻過去,引人心疼的噬吻落在頸後的黥印。

從來被人厭棄的地方在樂淵岳的唇舌下得到安撫,原本冷卻的心為身後之人怦然悸動。不用矯揉造作,也不用諂媚討好,他只想把惱人的事拋諸腦後,把自己交給樂淵岳,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只是一對情人。

李蔑反手拉住樂淵岳的手,帶著朦朧的雙眸翻身過來,抬腰抱緊身上因情慾微喘的人,附耳低說:「澐肇,我……」

令人情動心悸的輕嗓在耳邊響起,柔聲細語,道盡一生愛戀。樂淵岳心中一動,引項深吻他的紅唇。

「我也是。」樂淵岳吻住他的紅唇,一手托住李蔑的頭慢慢壓下身子。

久久未被貫穿的疼痛令李蔑不由輕哼,抱緊給予他疼痛之人,眼裡帶點慌亂尋求他的吻。

「蔑,蔑……」樂淵岳不住低喚親吻李蔑,身下律動不息,看著李蔑清麗的臉泛著情亂的紅。「蔑,看著我,抱緊我。」

李蔑抬眸看向樂淵岳,身下頓時變得更加敏感,婉轉的喘息再也抑壓不住,如歌般甜美裊繞。

樂淵岳蹙緊眉頭,動作更大更快,啞聲道:「蔑,我答應你,我不會——」

「別說。」李蔑深深吻住他的唇,腰臀刻意誘惑樂淵岳,一雙美眸迷走他的神志。律動如他所願越發躁進,深深一挺,他再也吻不住樂淵岳的唇,仰首弓腰高吟。

樂淵岳扯過旁邊的被子裹住彼此,健壯的手臂環在李蔑身後,如虎般強壯的身軀溫暖著身下人單薄的身子。

當他想再開口續說方才未說完的承諾,李蔑卻心有靈犀般先發制人,帶著有點含糊的聲音說:「什麼也別說,別說。」

一句話又似哽咽,又似哀求,樂淵岳分不清這是心中哀愁抑或情事所致,只能摟緊此刻脆弱不堪的李蔑,把所有疼惜通通獻給他。

春雨落索,如柳線飄忽而下。

李蔑眨睫張眸,映入眼中的是一片赤紅的帳頂。他把被子按在胸前,慢慢坐起身來,驚覺身上一片舒爽,沒有絲毫不適,唯獨身邊的位置空空落落的,感覺跟在花煙館時春宵一度後的客人那樣,一切溫暖不過夢一場,夜過了,不留一物。

他在床上抱膝而坐,埋首其中,惆悵與悲哀漲滿胸間,迫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蔑,怎麼了?不舒服麼?」一雙溫熱的手按在光裸微涼的肩膀上,李蔑不由一顫,抬首瞥見樂淵岳滿臉憂心地看著自己,未及說話,樂淵岳已伸手一探他的前額,扯下掛在床柱的外衣,披在李蔑肩上。「可能剛剛給你抹身時著涼了,來,喝碗熱湯再睡一覺。」

「你不是走了麼?」李蔑看著他忙著把剛拿進來的湯遞到他的嘴邊,愣愣問道。

樂淵岳歡顏一笑,輕掐他的臉,「睡傻了?這兒可是我家,我能走到哪去?」

李蔑張臂靠進樂淵岳的懷抱,嚇得他連忙高舉湯碗,生怕熱湯灑出來燙到李蔑。樂淵岳見他把自己抱得死緊,不禁笑說:「怎了,想撒嬌?」

「哼……」李蔑本想反唇相譏,但想起這個得來不易,又不知能擁有多久的懷抱,他終敗陣下來,忸怩說:「就當是吧。」

「難怪今天突然下雨,原來是你變天了啊。」樂淵岳喜笑顏開地抱住李蔑,寬心地搖了搖。

「嗯,變天了。」李蔑在樂淵岳的肩窩悶悶低說,眼裡流露複雜的神色。

春雷平地而響,走在廊上膽小的婢女掩耳驚叫。剛從望月閣抱琴下來的李蔑舉頭看向灰濛濛的天,自那日起,細雨連綿不斷,好像不停指責他與樂淵岳相好的罪過,厚重的雲層層壓下,教他直想朝天大吼,發洩周身悶氣。

「蔑公子。」

李蔑轉首看見一個生面的家丁冒雨朝他走來,站在他面前拍去身上雨點,倉促地欠了欠身,說:「少爺在書房等你,叫你快點過去。」

「書房?你帶路。」李蔑從未到過書房,樂淵岳也很少要他主動去找他,當他正奇怪樂淵岳怎麼叫他到書房去,小廝便推開書房的門,請他進去。

嚴靖山臉色不善地瞇目瞪著他,隨手一揚,揮退了帶他過來的小廝。一個衣著華貴的身影在書櫃前負手而立,背對李蔑,那人聽見嚴靖山附耳示意一聲,方回身過來看著李蔑。

「你就是勾引肇兒的妓子?」

嚴肅的樣子、冷淡的樣子、無情的樣子、娘親的笑臉……紛亂的回憶交錯湧現,李蔑不自覺挪後半步,明明眼前人身穿紫衣,但眼裡卻見他身穿一身黃袍。

「老爺問你話呢!你這賤人竟敢不答!」嚴靖山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揚手給他一記聒子,懷裡的琵琶應聲落地,弦斷悲鳴。

李蔑被打得踉蹌退了兩步,強自穩住腳步,用手背涼敷被搧紅的臉頰。那人皺皺眉頭看著垂首不言的李蔑,又聽聞樂老所述,心忖此人骨氣甚強,看來不易對付。

一陣細碎的輕笑聲幽幽傳來,李蔑稍稍舒身,邊撿起斷了弦的琵琶,邊道:「老爺?這將軍府可真奇怪。樂太尉是老爺,這位爺又是老爺,澐肇究竟有多少個爹?多少個名字?」

「你放肆!」嚴靖山正想再給他一記響聒,卻被那人叫住,「靖山,住手。」

那人昂首走到李蔑面前,橫眉傲目看他片晌,猛地抓起李蔑垂肩的長髮,反手一扯,越身看著他頸後的黥字。

「哼,又是奴印,又是妓印,看來你比一般妓子還賤。」

李蔑吃痛不屈,顫抖著牽起一記笑意,切齒道:「也要祖上有人犯賤無能,才造成今日之身!」

「我不跟你逞口舌之爭。」那人甩手放開他,取出絲帕拭手,「你怎樣才肯離開肇兒?」

「那得澐肇答應。」李蔑擺弄琵琶,彷彿昭示此琴乃樂淵岳對他的疼愛。

「良田萬畝,金銀千兩?我看這些你都不希罕,不然你早答應樂老離開。」

李蔑輕笑一聲,挑眉道:「我當時本就想走,是澐肇留住我。」

再聽李蔑親密地喚自己的孩兒,那人的耐性也快要磨光,重重扔掉手中的絲帕,冷言道:「如今我仍可讓你有選擇的餘地,若惹怒了我,這裡便是你葬身之地。」

「好,我選。」李蔑翻掌朝天,歪首笑說:「我要隻手遮天。」

那人嗤笑擺首,「哈,憑你?」

「就憑我。我要變天,你幫不幫?」

千里良駒在竹林奔騰,樂淵岳揚鞭打馬,雙腿微曲而立,就連身後兩匹同戰沙場的戰馬與出生入死的屬下也趕不上他,只能向他大喊:「主子莫急!或許老爺只是剛巧出門而已!」

「正因如此我才要趕回府去!他一定去了將軍府!」

「蔑!」樂淵岳帶汗氣喘吁吁破門跑進大廳,瞥見李蔑正坐在偏座捧盞喝茶,旁邊的茶几放著一個斷了弦的琵琶,與侍候在旁的嚴靖山一同轉過頭來。

他看到嚴靖山靜靜站在李蔑身後已覺不妥,遂緩下腳步,漸漸走近,雙眸卻不禁看向破琴,問:「方才可有一個男人來過?」

「男人?」

他看見李蔑狐疑挑眉瞄了嚴靖山一眼,卻見嚴靖山垂首不語,正想開口續問,卻聽見李蔑笑道:「你可是說乾爹?他的確剛走不久。」

「乾爹?」樂淵岳心底一顫,踏步上前拉住李蔑的手,著緊問:「你認誰作乾爹?是誰?!」

李蔑抿嘴一笑,抬眸道:「就是跟你很像,而且還叫你肇兒的爺啊……」

樂淵岳對他所說之人心知肚明,但他萬想不到那人會認李蔑作乾兒子,除非李蔑對他有所用處,否則以他的性子絕對不會因投契而接迎他!

「我不准!」樂淵岳撇首看向嚴靖山,指令道:「嚴叔,你去告訴那人別打蔑的主意!蔑剛才答應他任何事,通通一律作廢!」

「我做事何須得你准許?」李蔑抽手甩開樂淵岳的箝制,抱起琵琶,用指尖刮過斷弦,生出破碎尖銳的聲音,「反正我在將軍府也不過飯來張口,倒不如陪乾爹下棋彈琴,風雅一番。」

「他不是好人!蔑,我不許你見他!」

李蔑揚手拍在案上,震得几上茶盞輕顫作響。他昂首走到樂淵岳面前,挑眉哼笑:「你說不准我偏要去,別忘了,我只是你府上的樂師,一個外人而已。」

李蔑說畢頭也不回抱琴離去,樂淵岳被他一句「外人」打擊得愣在原地,滿目愕然看著他的背影,亦因如此,他看不到李蔑緊緊抱琴微顫的手和憂愁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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