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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孟翔(2)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甚至是一個禮拜,沈孟翔都沒有再來打擾我。我想得沒錯,之前的那段對話只是同學間的正常互動,沒什麼重要的。

        不過每次當我們偶遇時,他都會給我一個孩子氣的燦爛笑容,如果一定要有個比喻的話,有點像是天線寶寶中的嬰兒太陽。只是我們的生活圈大不相同,他從台南上來,住在宿舍;而我是台北人,沒課之餘就待在家。除了上課外,會碰到面的機會也不多。

        出乎意料的,我們班有百分之六十不是台北人,因此宿舍群體十分廣大。再加上,身為台北人的我們,沒事的話就會回家,較少參與課外活動。因此我們班像是分裂成兩個區塊──宿舍群與台北群。但台北群之內的成員,又像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互相不牽連。

        整個班級內,我最熟的只有莫妮。偏偏莫妮的課大部分都與我不同,等於只有我一個人。

        上課時,一個人坐在團體與團體的縫隙間,偶爾會有良好的互動,但大多數的時間總是默默地抄著筆記。下課時,趴在桌上假裝睡著,偷聽著團體之間的八卦,一聲不響地在心中累積許多流言蜚語,下次吃飯時就可以講給莫妮聽。

        於是,說也奇怪,一個人的時間過得飛快,兩個禮拜就這麼悄悄地過去了。

        第三次與沈孟翔一起上的那一堂課,他又坐在我的前面。但我們什麼話都沒說。

        老師正站在黑板上口沫橫飛地說著「禹傳位於啟而開啟家天下」的故事,我一手拿著扇子不斷搧風,過了兩個禮拜後教室的冷氣仍還未修復,直射進來的陽光更顯得毒辣。

        此時,一張小紙條飛到我的桌上,不過署名不是我。我張望了一下,找到收件者的位置之後,笑著傳給後面的人。當我轉回身時,我的眼正對著孟翔那雙清澈如湖水的眼睛。

        「怎麼了?」

        「妳的筆記借我,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他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雙手合十拜託我。

        我將筆記本遞給他,搖動著手指示意他轉回身去。幾秒鐘過後,他手持著我的筆記本,伸了一個懶腰,鬆開雙手順勢把本子丟在我的桌上。

        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愛惜別人的東西。

        我瞪著他的後腦勺,用手將本子摺到的地方撫平。

        攤開來之後,在最後一項筆記的落處,有著與我完全不同的筆跡。

        不圓不方,不娟秀不可愛,但一筆一劃都很直接的表達出來、用力地彷彿穿透到紙張的背面。

        『妳為什麼沒回覆我的好友邀請?』孟翔的筆跡刻畫著兩個禮拜前的過去,我倒抽一口氣,感覺像是被人重重打擊心口的不安。

        我撕了一張紙,開始寫著。『我沒看到。』然後將紙條揉成一團,扔過他的側身,成功地丟到了他的桌上。

        『妳的手機是智慧型的嗎?』

        『不是。』那時智慧型手機還不是這麼普及,是一個擁有一支Sony   Ericsson等於走在流行尖端的年代。

        『那妳回家可以檢查一下嗎?我希望能有全班同學的臉書。』他的句子後面畫了一個笑臉,原本應該是圓臉卻被他畫成了詭異的梨子型。

        『你要大家的臉書幹嘛?』

        『交流啊!大家都是好朋友。』

        『喔。』

        我寫下這個字之後,就辭窮了。索性只傳了這個字給他。隔了許久,他都沒有再傳紙條給我。但當我以為話題就在我的「喔」之下劃上句點之後,他再度往後丟了紙條在我桌上。

        『我只看過妳跟莫妮在一起,卻沒看到妳跟其他人一起聊天過。』

        看完這句,我的筆停頓在半空中。深吸一口氣,我將筆緩緩放下,目光沉落在字句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重新抬頭時,他的臉在我的正上方。

        「如果妳不知道怎麼回答沒關係,我只是想表達觀察過後的結果。」他說著,伴隨著四周浮動的聲音,原來是下課了。

        「這兩個禮拜你都偷偷觀察別人嗎?」我的嗓音不知怎地低了八度,聽到沈孟翔說的話反而對他更加反感。

        「妳想知道我對妳是什麼看法嗎?」他又露出稚氣的笑容,但說出的語句聽在我耳裡卻是諷刺。

        「不用。」我開始收著桌上的筆記與原子筆,決定忽略掉所有他說的話。

        「妳是女生,台北人,生日是一月六日,摩羯座O型。」

        「我臉書上有寫。」

        「妳的好朋友是莫妮,但妳們共同的課只有一門。簡單來說,一個禮拜妳只有兩個小時會跟她一起上課。」

        「原來你有偷查別人課表的癖好。」

        「妳從來不會跟任何人示好,也不會主動聊天。不去參加社團,下課後就不見人影。」

        此時我收完了東西,粗魯地站起身,不小心弄倒了木椅,發出極大的聲響。其他人看向我這邊,我一一瞪著那些好奇的目光。

        「就像這樣,妳應該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而不是帶有恨意。」

        一團火突然在我心中炸開。我與他平視著,勾起嘴邊若有似無的笑容。

        「謝謝你的指教。」

        我的心裡冒出無數句形形色色的髒話與國罵,但我只說的出口這一句。我的聲音已降至冰點,努力的將冰塊包覆著火焰,讓自己不至於像火山爆發般的爆炸燃燒。

        或許冰冷的語氣反而讓人更難以接近,但我不想管。他要隨便評論一個人是他的事,我不想理會則是我的事。

        用力地將包包甩到我的肩上,還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臉,但無所謂。就算破皮流血我也不愧疚,希望這一撞能讓他腦袋好好清醒,最好打掉重新做人。

        離開教室之後,我的腦袋卻始終停留在一句話之中。我轉身回頭,他還在教室裡,但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只看過妳跟莫妮在一起,卻沒看到妳跟其他人一起聊天過。』

        因為我只有莫妮一個朋友。

        沈孟翔,這回答你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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