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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是幸福的

      新娘終於入場了,牽著父親的手,笑得嬌羞又緊張,隔著面紗那雙眼睛不聽使喚的向著在紅地毯那頭的新郎看。新郎也是笑著的,笑的幸福,看似有些緊張地等待著岳父把女兒的手交給自己。

      「現在,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伴隨著眾人的掌聲,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的那個女人,還是流下了眼淚。

      是因為看見男人很幸福所以哭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

      那是很久以前了,當男人還是男孩、女人還是女孩的時候。男孩天生有副好歌喉,大學時曾是吉他社社長,大大小小的表演都讓不少女孩忘情於他的歌聲之中。而女孩熱衷演戲,即便每次台下的觀眾都不是很多,她仍然很認真的準備每次的表演。

      男孩和女孩的認識,是在某一次戲劇社的表演因為劇情走向而需要一首自創的歌曲,但戲劇社的每個人都不是寫歌的料,女孩煩惱了一個月後從朋友那裡聽說了男孩的存在,怯生生的向男孩提出了幫忙寫歌這個要求。

      「可以啊,但我們的系辦最近要做整理,能不能借用你們系辦一個月?」

      女孩開心地接受了這個交換條件,同時也將兩人的未來串成了一條線。

      一開始他們對彼此並沒有甚麼特殊的感覺,因為兩人都是屬於很外向、直來直往的那種個性,很快地就熟了起來。女孩會在男孩寫歌的時候送上飲料以示感謝,同時也會在男孩疲憊的時候和他聊聊天,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兩人的關係一直沒有什麼特殊的改變,也從來沒發現自己內心對於對方的感受。

      直到那次的舞台劇,女孩站上台謝幕時,看見男孩在台下看著自己的眼神,心裡猛地蹦蹦了好幾下;而男孩也在那時發現,站在台上的女孩,真的很美很美。

      於是,男孩開始追女孩。女孩一開始反應非常的遲鈍,笨到連身旁的朋友也都看不下去,要求男孩直接和女孩說清楚講明白。

      所以男孩在一次公開的表演中,鼓起勇氣向台下的女孩告白。女孩眼睛瞪得老大,一雙本來在鼓掌的手僵在那裡。

      「你瘋了嗎?」女孩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但嘴角的笑意卻早已經藏不住了。

      畢業之後,他們的感情還是一樣很穩定,偶爾會有一些小摩擦但兩個人都不會讓今天不愉快的心情延續到隔天,朋友也一直稱讚兩人根本就是天生一對。對此,他們也感到很驕傲。

      男孩和女孩皆有心往演藝圈發展——男孩想成為一名創作型的歌手,而女孩想當一名出色的演員。

      只可惜,男孩寄到唱片公司的錄音帶往往都沒有回音,而女孩也只接過幾個電視劇還有廣告裡頭幾個很小很小的腳色而已。

      不過,他們的生活依然過得很開心。男孩有時候會用他去當學校歌唱比賽評審的費用請女孩吃一頓大餐,而女孩也會在收到臨演費用之後去菜市場買一些平常花不下去的魚阿肉阿回去給男孩做一桌的美味。

      還記得有一次女孩不小心在片場把水打翻在女主角的衣服上,碰巧那齣戲的女主角又是特別愛耍大牌的大小姐,她在片場把女孩罵的體無完膚,甚至連導演都把女孩罵過一輪。女孩忍住眼淚直到回到家裡才大哭出聲,男孩緊張得不知所措,也不管是凌晨三點多,拿出吉他就是連唱了好幾首歌直到女孩不哭才停止。隔天當然被鄰居貼了好幾張緊告在家門口,但只要能換到女孩的笑容,被罵這一點他覺得根本不算甚麼。

      也有一次,男孩被一家唱片公司批評的一無是處,他難過卻不想讓女孩擔心,一個人在路邊喝了好多好多的酒,甚至差點就要把自己那唯一一把吉他給砸了。但就在這個時候,女孩興奮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告訴男孩她把男孩之前的錄音帶給一個演員聽之後那個演員讚聲連連。就因為這通電話,男孩被踩的粉碎的自信心又慢慢地回來了,笑著跟女孩說:「好,我等等就回家了。」

      那時候,他們的日子很平凡但快樂也很簡單。一起逛家樂福、一起去吃麥當勞的冰炫風、一起在晚上的時候去公園的露天表演台坐著,偶爾還可以聽到現場演奏會。女孩一直告訴男孩,有一天你會在比這個更大的舞台上唱歌,而且聽你唱歌還要收錢買票;男孩也會告訴女孩,有一天妳會在電影的預告片裡面出現,而且是妳主演的電影,大家還要花錢買票去看妳的電影。

      聽完這番話,他們會嗝嗝的笑得很開心,然後折起手指算著還要多少天、多少年……講到最後,他們的十指總是會緊緊地交扣在一起。看著對方,總會覺得只要未來還有彼此,就算要十年、二十年也不會覺得辛苦。

      後來有一天,一個歌唱選秀節目的製作人聽到了男孩很久以前放在youtube的自彈自唱影片之後,便邀請男孩上節目與當時的參賽者PK。

      「我怕我唱不好,會很丟臉。」賽前,男孩一直很緊張自己的初登場會有很不好的表現。

      「你從來不會唱不好,相信我。」

      因為那句相信我,男孩鼓起勇氣站上台。在觀眾席中尋找到女孩的臉,男孩那顆因為緊張而忐忑不安的心居然變得很平靜。唱完之後,台下的掌聲不斷,女孩也因為開心而眼眶泛起了淚水。這感覺像是回到了當初大學時,男孩心情激動不已,彷彿那些挫折從未發生過。

      男孩成功的打敗了參賽者,而且還是當時別人認為會進前三名的參賽者。男孩的名字開始出現在首頁的關鍵字上面,開始有人為男孩建立了維基百科上面的資料,男孩的過往也被攤在眾人底下一一審視。

      男孩開始有了通告,也被一家經紀公司給簽約了,有了一個專屬的經紀人。之後,男孩也有了他的第一張專輯,而且全是自己的創作。

      女孩剛開始常常會去男孩的錄影現場探班,後來漸漸發現男孩現在所工作的環境,已經與自己有很大的差別了。女孩後來也不再去探班,而男孩也因為工作一回到家沒說到幾句話就倒頭大睡。

      男孩出第一張專輯時,興奮的拿給女孩,女孩笑著,卻捨不得拆開來聽,只因為塑膠套上頭有著男孩為她簽的第一個簽名。因此,女孩只從網路上聽這張專輯,反覆地聽著好幾遍。

      男孩和女孩的關係也隨著男孩越來越紅而成為了八卦雜誌的封面,女孩過去所拍過的角色也被掛在雜誌的內頁裡,也有些製作人因為「男孩的女朋友」這個名號邀請女孩去演戲。

      女孩接了那些通告,於是在網路上被人批評說是「靠男孩走紅的女孩」、「戲也沒有演得多好」。男孩擔心這些評論對於女孩的影響,但女孩總是一個人紅完眼眶之後告訴男還沒事,她會用自己的演技證明自己很好。

      果不其然,女孩的演技成功的讓那些看不起她的網友閉嘴了。只是她仍然還是配角而已,但她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會跟上男孩的腳步,讓別人都能承認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

      之後男孩帶女孩去他與演藝圈其他好友的聚會,想說可以讓女孩認識更多人,以後接通告比較容易。但那些聚會反而讓女孩對於自己更沒有自信,她覺得自己和男孩所處的世界越來越不一樣了,他們談天的內容她已經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回應會者是偶爾穿插一兩句。

      所以女孩只能安靜的坐在那邊,偶爾看到大家都在笑所以一起大笑如此。男孩看到這樣的女孩很是生氣,回去之後和女孩吵了一架,他覺得他都幫女孩找機會了,女孩卻不知道要善用這些和演藝圈同事一起吃飯的機會好好的表現自己。為此,女孩覺得很委屈,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男孩卻好像沒看見。

      這是第一次,他們吵架不是當天解決。

      過了不久,女孩在一次電影的試鏡中脫穎而出,終於成為女主角。女孩開心的衝回家想將這個訊息告訴男孩,才發現男孩在桌上留了字條告訴女孩他要去日本一個月準備他的第二張專輯。

      女孩的第一部電影得到了很好的回響,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肯定。而男孩的第二張專輯也得到了比預期還要好很多的回應,更是得到了年度音樂大獎。男孩和女孩被演藝圈譽為「最佳情侶檔」,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相處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年度音樂大獎的那天,男孩挽著女孩的手走過紅地毯,這種久違的親暱感模糊了女孩視線。男孩笑看女孩,偷偷的說:「好像要結婚了哦。」女孩斜睨了男孩一會兒,紅著臉的樣子剛好被媒體給拍了下來。

      但是那天的大獎,男孩的感謝致詞裡卻完完全全的忘記了女孩。這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沒有提到女孩,女孩失落的表情很明顯的出現在臉上,雖然只出現了一下下,但卻很清楚地被攝影機錄下來並且直接轉撥。典禮結束之後,男孩說要和朋友去慶功,女孩知道男孩因為自己前幾次的表現,並不是很歡迎女孩一起前去,因此女孩推託想要先回家休息。回到家後,女孩躺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隔天的報紙也很刻意地將女孩失落的臉放在娛樂版的頭版,還有狗仔跟拍女孩一個人回到住處的照片,標題很過分的寫著「最佳情侶成怨偶?」但讓女孩心寒的是,男孩並沒有對這篇報導做出什麼評論,抑或是對於自己昨天忘記對女孩感謝的話做出任何的解釋。

      後來女孩的通告也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多人注意到女孩已經慢慢的轉變成一個許多女人嚮往的美麗女人;而男孩歌曲的風格也漸漸的有了成熟男人該有的味道,粉絲的年齡層不再侷限於年輕族群了,也漸漸有了一些中年粉絲。

      男人和女人見面的時間幾乎少的可憐,有時候會在某個攝影棚遇到,打了聲招呼說好巧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個通告現場。男人從來沒有去電影院看過女人演的電影,就算女人有給票,但不是男人那陣子剛好在籌備新專輯,就是在準備演唱會;女人也從來沒去現場聽過男人的演唱會,即便男人有預留貴賓席,但剛好不是碰到女人的電影宣傳期,就是女人出國拍攝。

      「我們還相愛嗎?」女人有時候會這樣問自己。

      「我們還在一起嗎?」男人很常會思考到這個問題。

      媒體似乎也嗅到了這個不單純的隱情,開始在兩人的感情世界上面大作文章。兩人的關係也被貼上名存實亡、同床異夢的標籤。而那個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家,也漸漸沒有兩個人共同生活過的痕跡了;那些以前很在乎的紀念日、生日,也被行事曆上那些通告給淹沒了。

      男人知道如果沒有女人,他現在還是一個對自己沒有自信、早已放棄音樂夢想的人;而女人也知道,如果沒有男人,她不會這麼努力的想要成為一個讓大家看得起的演員。

      只是,這樣的孤單,兩個人都累了。

      那天終於找到兩個人都有空的日子,女人約了男人到以前晚上常去坐著聊天的那個公園。

      「分手吧。」女人說,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頭。那些說好要一起實現夢想的晚上,變得好遙遠、好虛無。男人站上那個露天舞台,在上頭對女人唱了最後一首情歌,想起曾經折起指頭數著還要多久會達成夢想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還在一起的日子,男人和女人都哭了。

      他們都不懂,為什麼實現了夢想之後,卻不能在一起了呢?

      男人和女人搬出了那個家,女人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房子,男人也買下了一棟價值不斐的豪宅。當媒體訪問兩人的分手內幕時,兩人除了笑著說因為兩個人都太忙之外,就沒再多說什麼了。但其他人一眼便看出男人和女人每次回答這個問題時,眼底的落寞說有多深便有多深。

      外界也開始有盼望兩人復合的聲音,每當兩人一同出席什麼活動時,總是會在上面被人大作文章。如果可以繼續在一起,那當初就不用分手了。每當看到這些新聞,男人和女人心底也很是無奈,但心裡卻也很期待對方傳個訊息問要不要複合。

      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世界沉寂了一年後,男人身邊開始有了別人,而女人仍是孤家寡人。男人身邊的那個別人,在某些角度、某些談吐、某些觀念上,居然和女人有著很大的相似處,不禁令外界猜想男人其實還是忘不了女人。

      但這些臆測,也隨著男人和那個別人的戀情穩定而不攻自破,兩人恩愛的樣子也被讚為模範夫妻。

      後來,男人和那個別人求婚了,女人不意外的收到了請帖。男人帶著未婚妻一起上訪談節目,女人在家裡看著節目,心底不知道為什麼痛到無法自拔,跪在沙發上大哭了起來。

      越是接近男人結婚的日子,女人哭得越兇。越是接近男人結婚的日子,男人就越想念女人,菸也抽得越兇。

      「現在,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女人想起了當初無數個承諾過的未來,坐在最遠的角落紅了眼眶。本來還要拍片的行程,也因為想來看男人的婚禮而取消了。

      女人看了遠處的男人,站了起身便要離開。男人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心被什麼東西揪緊了。

      在婚禮場外,女人戴起太陽眼鏡,不意外的被媒體給纏著問關於男人婚禮以及女人是否後悔分手的問題。

      「只要他過得比以前幸福,我就不後悔。」

      女人這麼說,帥氣的披上皮外套搭上保母車。

      只要你幸福,關於未來的那些承諾就算對象不是我也沒關係。女人在車上不停地告訴自己,眼淚卻不停的、不停地落下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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