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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之心.4

浩瀚之心.4

玄武垣軒二十一年,白沙太始十三年,黑皇駕崩。

黑皇正值天命之年,本應長壽,但至登基以來縱情聲色,酒池肉林,色蠟黃,氣虛體弱,外強中乾之態早已顯現,卻仍執迷不悟,篤信不老之術,大肆分封方士為官,煉製仙藥,汞鉛劇毒飲入腹喉,終致回天乏術,春末病逝,享年五十二。

當晚玄武宮即陷入殘絕殺戮,諸子相伐,硝煙四起,東宮誅兄弟,三王弒太子,一淌渾水,全無倖免,最終,由八皇子黑擎爭勝,成為玄武國開國第二十八任皇帝。

這章回情節似曾相識…

看著手上最新的密折,昊悍苦笑。

十年轉眼成煙,帝王之尊卻永遠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古今多少英雄豪傑,流盡鮮血,前仆後繼,就為了金鑾殿上的那席寶座,黑家的黑擎,你終於也沾滿血腥的來到這個位子上了,不用多久,你就會曉得身為帝王的痛苦了,就像現在的朕一樣。

「出使的事情就全權委託給沙相,在沙相回來之前,邊境各關卡務必嚴加戒備。」

十日一次的旬議,與會者除二相外,尚包括六部尚書及京畿戍衛將軍,取代了帝國初立時以長空、澄遠及昊悍為中心的三人會議,目的是更廣納賢言、昭服群臣。前日澄遠奉命出使玄武,去恭賀新皇登基,並不在場,因此長空亦兼議兵部之事。

昊悍微偏著頭,觀察眾人,六部尚書都是這十年來精挑細選、培養出的俊才,京畿戍衛將軍更是澄遠一手磨練出來的忠心悍將,不過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還是長空最顯眼,發言最有份量,任誰也無法忽視。

「今日到此為止,散去了吧,各位愛卿辛苦了。」見天色已晚,不忍又累他們熬夜議事,昊悍主動告停。

才剛說完,當下就有幾人暗暗喘了口氣,猛擦額際的汗水,讓昊悍不覺有些莞爾,這些年,澄遠和長空把眾臣逼的緊,磨的勤,他們都怕了二相,各個兢兢業業,不敢有半絲懈怠。

有時被催的急了,壓的重了,反倒跑來找朕訴苦,呵,這些臣子哪裡明白,澄遠和長空不過是遵朕的旨意罷了,他們逼催的,都是朕心頭上的要事,他倆雷厲風行的頒佈執行,是將所有的不滿、反對聲浪都攬在了自個兒身上,成了朕的盾,朕的替罪羊。

「尹卿留步。」眾人魚貫而出,昊悍開口喚道。

「陛下有何吩咐?」躬身靜待指示,維持視線朝下四十五度之姿,真是無可挑剔的君臣之儀。

「輕鬆點,咱不談公事,隨朕走走吧。」今日昊悍不知怎麼了,特別想找人說說話,興許能解那徘徊胸口不去的鬱悶。

摒退左右,就只二人,信步走在御花園的羊腸小徑。

「北斗高掛,曉星殘月,今晚夜色不錯呢。」只是為什麼朕看見這麼美麗綺麗的夜色,心中卻毫無雀躍之情呢?

「陛下國務繁忙,少有閒暇時刻,臣無能有愧。」長空說的一點也不假,朕是少有閒暇時刻,但…若真有閒暇時刻了,讓朕做什麼呢?

朕…還真不曉得要做什麼阿。

「別老說自己無能,朕不愛聽,再有一回,朕要罰你。」佯裝嚴厲的斥責長空,但只是說笑的,對於忠心耿耿的臣子,朕怎麼捨得處罰呢。

走著走著兩人來著了池畔邊千秋亭,石桌上孤伶伶的留著一把不知是哪位嬪妃遺忘的瑤琴。

昊悍想到前些日在後宮的宴會上,有幾名在一旁伴奏的新進秀女琴彈得實在不錯,當時讓他留下點印象,可惜之後再召她們來彈琴時,那音色就不怎麼樣了,沾染了富貴榮華,琴聲也愈發低俗了起來。

「朕素聞愛卿精通操琴之道,可願為朕奏一曲?」詢問。

只是一時興起,想給自己解解悶。

這一二年來,在公事稍歇的空檔,尤其月明夜寂的時候,常常突然會沒來由的覺得難受,胸口鬱悶難當,也說不出來有何憂愁之處,只是…就是覺得累……

「粗劣琴術,承蒙陛下不嫌,自當為君獻醜。」白相說罷,撩袍落座,十指就定,須臾,溫雅婉轉之韻飄盪肆起,忽高忽低,時緩時急,頓挫分明。其音嬝嬝,靈和輕妙,宛若雲載晴空、水托流萍。

昊悍一震,訝於長空竟能彈奏如此絕妙之音。倚欄閉目,靜心聆聽,胸中不鬱之氣似乎也隨洩而出,頓覺膀臂一輕,整個人鬆懶許多

片刻,乍時琴音一轉,如萬軍赴敵,千騎奔騰,金戈鐵馬之聲叫人熱氣上湧、血脈賁張,雄渾壯氣幾乎由胸膛裡炸裂開來,恨不得立即縱跳大喊、揮劍斬仇!

昊悍瞠目,這樣豪氣干雲的錚錚之音,霎時喚醒他深埋在心底的想望,曾經他以為自己已經連根斬絕拋棄了,不再奢望的,卻沒想到它竟然還活著,活在意識之海中最晦暗的角落,悄悄的如此不引人注意,長久以來,連自己都忘卻了它的存在。

他的夢想……

闊遼大漠,無邊無際的草原,駕馭剽悍雄駒,縱橫奔馳,挽弓射鷹,豪邁四遊。白日隨意馳騁,八方探險,入夜則任宿於浩瀚穹空之下,吃肉,喝酒,與友高談闊論,肆恣灑脫…

淚,止不住了。

自即位以來,心心念念萬千百姓,把自己能給的,不能給的,全都掏了出去,這副身子,這個靈魂,都快空了,乾涸了,只剩下眼睛還能體察百姓的愁苦,剩下耳朵還能聽聞百姓的哀求,剩下一張嘴巴、一雙手還能指揮命令著這麼龐大的帝國官僚。

朕是個好皇帝吧,應該沒有辜負百姓的託付,背離群臣的期待吧。

只是朕……偶而…偶而…就算是只有一點點的時間也好……

也想要擁有自己阿…

沒有重責大任,沒有儀仗朝臣,不是白沙帝國的九五之尊,就只是昊悍而已,性喜四處處飄泊的昊悍……

「朕失態了。」那妄想也不過放任瞬間而已,即刻收回情緒,他仍是大殿之上那個英明果斷的帝王,永遠將百姓置於自己之前的昊悍。

「陛下,恕臣逾禮。」長空微躬,掏出錦帕,仰首輕輕替王擦去未盡淚痕。

昊悍望著眼前的肱股重臣,思緒有些渙散,朕是怎麼了,竟給臣子看見這麼軟弱的一面……君王應無淚啊…

 

「尹卿以朝廷法度為由,勸諫朕不應當堂直喚臣下姓名,可實話說,朕還是叫長空習慣。」看他專注的神情,昊悍忍不住由衷說道。

多想還是直喚他的名字,就像普通朋友那樣,雖然明知只是自欺欺人,君君臣臣的,哪有什麼友朋之誼可言。

「帝國是陛下的帝國,百姓是陛下的百姓,臣是陛下的臣子,大殿之外,臣之名亦屬於陛下。」長空竟然說出這等話來了,是想安慰朕嗎,朕剛剛的臉有很苦嗎?呵。

「說說罷了,雙親所賜之名,怎麼能送給朕,尹卿如此,豈不成了不孝之人。」不曉得話題怎麼就繞到這份頭上了。  

「臣原無父無母,無姓無名,前白國舊臣尹姓人家膝下無子,買臣當兒,冠姓氏尹,讓臣在百書之中,自指字名,那時臣才幾歲,大字不識,隨手撿了一本禪書,瞎眼指了一句,因此得名長空。」

閒步往御花園深處走去,邊走邊聽長空說他名字的事,不知是否剛剛那場琴音那場泣之故,昊悍覺得此刻人有些慵懶,直想不顧一切的往後一躺,呼呼睡去,不過…

王是不能有此失態之舉的。

「哦,你指著哪句?」回頭,問他。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他微笑回視自己,說道。

長空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此刻的他,話語輕輕,眼眉柔和,跟母親在哄幼兒的表情倒有同工之處。

「…不可以一朝風月,昧却萬古長空;不可以萬古長空,不明一朝風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風月?人皆畏炎熱,我愛夏日長;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萬古長空,一朝風月』!」昊悍細細咀嚼這禪宗意境,某種想法突然一閃而過,又瞥見長空一臉淡雅笑意,豁然開朗!

哈哈哈哈哈!!!朕方才還思索怎麼話題突然就轉到名字上頭了呢,原來長空你是拐彎抹角的藉自己名字來取悅朕啊!!!

「臣之鄙名能搏君一笑,也不枉當時胡亂一指了。」長空拱手作揖,一副故意正經八百的模樣,逗得昊悍更樂。

…吶,長空,你這麼大方,把名字都送給朕娛樂了。

有一天…有一天……朕是不是也可以把名字送給你,屆時,請你的眼中暫時不要把朕看成王,而是注視著朕本身,朕這個人,然後好好的喚一次朕的名字───昊悍。

昊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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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北鼻們~

完全看不懂”萬古長空、一朝風月”的釋意,而想知道的,請參考暮日藍濤終有悔(81)。

某心就不在這裡佔篇幅了XD。

想要繼續享受馬殺雞的趴趴心    。____。   <----裝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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