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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ONE/

      時已四鼓,十娘以「迎新送舊」之名盛裝打扮,其神色自若、慢條斯理,沒有被李甲出賣的怒意,也沒有新獲富家丈夫的歡喜。直至打理完畢,東方那不甚明亮的署光才緩緩散佈在天空,好似那金烏有賴床之嫌。

      孫富此時速催家童到船頭等候消息,而另一方,李甲與十娘早早便到,似乎沒有任何拖延不捨之意,十娘略偏頭窺探李甲略有欣喜之色的神情,面色更加平淡,接著催李甲快去回話,及早兌足銀子。

      於是李甲便依孫富之言將十娘的梳妝匣作為信物換取了白銀千兩,彷彿這是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

      這時十娘與孫富招手,以李甲的路引尚在梳妝匣中為由,要孫富取回,而孫富視十娘為甕中鱉,不疑有他,討好似的立即命家童取來。

      十娘取鑰開鎖,叫李甲抽第一層來瞧瞧,只見翠羽明璫,瑤簪寶珥,充斥其中,滿的好似要溢出來了,若在場有生意人或珠寶商,明眼一瞧便能斷言,這價值不下百金。

      接著十娘微微一笑,彷彿散財童子般,舉起這層寶物小箱,玉手微傾,寶物變像下雨般,嘩啦嘩啦的流入江中。

      然後又叫李甲取一箱,裡頭是玉簫金管,再取一箱,盡古金紫玉玩器,約值數千金,但這全被看似面露微笑動作卻像洩憤的十娘扔進江中。

      其中驚呼可惜聲音不斷,舟中岸上之人,觀者如堵,見狀皆目瞪口呆,目光直直盯著下財寶雨的那隻纖手和消失在江河之中的寶物,相信現在就算孫富和李甲突然發瘋,把衣服扒光齊跳大腿舞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最後又抽了一箱,箱中復有一匣,十娘將匣子打開亮相,是顆又大又圓的夜明珠,當然還有一些祖母綠、貓兒眼諸般異寶,但見著了那價值嚇人的夜明珠,誰還看的到其他東西?

      見十娘手高舉夜明珠與寶匣,彷彿打水飄似的要投入江中,李甲不覺大悔,抱住十娘慟哭,而那孫富也一副好心腸的樣子上前勸解。

      十娘露出怒容,好像終於收起了面帶微笑的面具,將李甲推到一邊,向孫富罵道:「我與李郎備嘗艱苦,不是容易到此。你竟以姦淫之意,巧為讒說。一旦破人姻緣,斷人恩愛,乃我杜十娘的仇人!我死而有知,絕對告訴神明,你不要妄想會有什麼枕席之歡!」又偏頭掩飾差點露出的哀容,對李甲淡淡的說:「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來要做老年的依仗。自從遇到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妾乃一片真心。之前出發之際,假托眾姐妹相贈,箱中蘊藏百寶,不下萬金,將潤色郎君之裝。到時歸見父母,說不定會憐妾有心,願意讓妾進郎君家門,因此終生有了依靠,妾生死無憾。誰知郎君相信不深,被這種巧言讒說給迷惑,要出賣妾換得銀子,負妾一片真心。今當眾面前開箱出視,使郎君知區區千金,未為難事。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妾生不得其時,因風塵而瘁。好不容易得以脫離,欲與郎君共高飛,怎知又遭棄捐!今眾人各有耳目,共作證明: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

      當下眾人忍不住公幹李甲,連該被馬踢死的孫富也不放過,其中也包含了對十娘遇人不淑的同情,但這樣的情景十娘不聽不聞,淡然的望著天空,最後視線凝聚在波濤滾滾的江面上,宛若解脫的一笑,接著十娘擁著她的寶匣,像隻見著歸屬的魚奮力往江中躍去。

      這樣就可以結束了,無論是可恨的、骯髒的、愛戀的、期盼的……,讓它隨流水而去吧,從此以後就沒有杜十娘這號人物,也不再存在這渾濁的紅塵,只是……自己選擇了斷,是否能讓李郎感到一絲心疼?

      這樣死意已決的人是攔不住的,已經不可能有任何事攔下她了,就算是李甲和孫富突然發瘋把衣服扒光齊跳肚皮舞也不一定能讓她多停留一秒。但在關鍵時刻十娘卻急踩煞車,其呆傻的模樣好像一個好不容易回到家卻發現房子已經被拆了的遊子。

      一名醉漢在船頭一邊大唱大江東去,一邊對著江濤洩洪,甚至還為那水柱形成拱形的美醜,調高又調低,讓人想不退避三舍都難。

      稍微的遲疑讓十娘被孫富和李甲一把抓住,錯過最好的了斷時機使十娘懊悔萬分,但眼見著黃濁的液體與江河混為一體,這讓人無論如何也跳不下去。

      就在十娘與李甲孫富拉扯之時,一句「大人你怎麼在這裡?」如打雷般的劈來,那醉漢方便後一回頭,冷不防的大嗓門震得李甲與孫富像被點穴一般的停下動作,而不知位何沒被影響到的十娘便趁機逃開,然後走到好像認得自己的醉漢面前。

      不知大人一詞是指誰的孫富和李甲,先是面面相覷的各看一眼,最後決定先詢問那醉漢的來由再說,但醉漢怎都不理他們,逕自抓著十娘哇啦哇啦的問一堆讓人摸不著腦袋的話。

      見醉漢不理自己,還有騷擾十娘之嫌,不只李甲與孫富,一旁的眾人都想出頭英雄救美,怎知還沒碰到醉漢就被醉漢踢了一腳,那一腳看似無力,但挨了一腳的人個個像被點燃的沖天炮,船頭飛到船尾的還算好,有的還飛上天跟麻雀大眼瞪小眼。

      「大人,沒事吧?」醉漢一副盡忠護主的對十娘說完,又對旁人喝道:「再為難我家大人,別怪爺爺我不客氣了!」

      到底是誰為難誰啊?摔得七零八落的眾人心中的莫名其妙不亞於突然看到人飛上天的麻雀。

      「糟糕,再繼續欺負這些不諳武功的笨蛋會破壞行規的。」醉漢一臉懊惱的拍拍額頭,最後一臉故作無辜的看向十娘說:「大人不會見怪吧?」

      十娘連發出疑惑的聲音都來不及,眨眼就被醉漢扛起,然後一起跳下船。

      見狀,眾人急呼撈救,怎知一探頭看船下,那醉漢大老爺似的背著十娘在波濤洶湧的江面上逛大街,令人不紛紛訝異的直喊神仙。

      「神仙?真是一群土包子,單單這麼個輕功水上飄也可以叫做神仙?乖乖不得了,爺爺我以後一定要天天來這裡晃,看會不會有人幫爺爺我建一座廟。」醉漢說著自以為好笑的笑話,結果沒人捧場,只好一臉誇張的哀怨嘴臉直盯著十娘瞧。

      「大人你什麼時候向蚌殼看齊了怎麼都不通知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好無聊耶,不然下來陪我走走路,輕功水上飄才難不倒大人,大人之前那招開山闢海才叫做神仙咧。」不管是酒水影響還是這人本性問題,這人不管說話還是行為都像個小毛頭一樣,吵鬧的同時還故意激起水花噴到十娘臉上。

      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荒唐的狀況,但十娘還是令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狀況,眼前這名醉漢不管是真醉還是假醉,他擄走自己都是事實,但腳下是被污染過的江河,想了斷好歹也得換一條河,所以當下情況是不可能逃走,就算求救也不可能有人救得到,而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醉漢的意,裝作是他家「大人」,就算那醉漢是在作戲也可以達到制衡的效果,再來就是等待機會,見機行事。

      最後十娘是以「我累了,別吵我。」這句話堵住醉漢那喋喋不休的嘴,看那醉漢之前與「大人」總是沒大沒小的,沒想到十娘不冷不熱的一句話,竟然可以使醉漢安靜的好似打從娘胎就是啞巴一般,這令十娘忍不住好奇,若真有「大人」這名人物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想著想著,他們就來到了十娘以為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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