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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幻姬《無私》

00.

      想念   長了翅膀   它跟著我流浪

獨自   背著行囊   看著人來人往

      那一年,國中畢業,我選擇離開家裡往北部念書。那時候的我,不顧母親的反對,一去就去了七年。

      前往台北,人生地不熟,開啟了前所未有的生活。

      終於不在有人管我幾點回家,也不在有人管我什麼時候寫作業、念書。

      雖然我還是有在乖乖念書,在班上排名也不是太差,只是偶爾忘記寫作業,被老師罵一罵。

      五專的第一年,我過得很開心。

01.

      五專的第二年,漸漸熟悉的學校、老師及同學,大家都比以前好。偶爾我會想起母親,不知道她的身體有沒有照顧好。

      炎熱的夏天悄悄報到,大家都收拾行李打算回家將冬季衣物換成夏季衣物。

      那時候的我,還不敢回家,因為我一直記得媽媽對我說過的話。於是我選擇繼續穿著冬季的衣物。

      「咦?妳怎麼沒有跟大家一樣回家去呢?」老師看到我從宿舍下來,驚訝的問著。

      抿抿唇,我沒有說話。

      「妳到台北,不是也已經兩年了?沒有回去過嗎?」老師走來我身邊,我低下頭,不敢在出聲。

      身體僵直的我,老師也注意到了。她摸摸我的頭,溫柔的說:「有什麼事情,跟老師我說好嗎?」淺淺的笑容,讓我想到媽媽的笑容。

      媽媽,妳過的好嗎?

      「我不敢回家。」我低聲說著。

      「為什麼不敢回家?」

      「因為媽媽要我不要再回家了。她、她……」說著說著,我哭了。

      老師輕拍我的背,讓我呼吸好過一些。「妳做了什麼讓媽媽不開心的事情嗎?」

      我大力的搖著頭,「因為爸爸和媽媽離婚,家裡經濟不好,所以我才想說到台北念書,半工半讀。」

      老師不說話,靜靜的等我說下去。

      「而且我聽說這間學校,有低收入戶的補助,所以我才念這邊。」緊握小小的手,明明只是想要守護,為什麼卻守不住?

      「嗯嗯。」

      「所以我不敢回家,因為我怕……我怕我如果回到家,媽媽就會不要我了。」終於放聲大哭,其實上來的第一年的確過得很快樂,但卻也漸漸發現台北物資消費高。

      我也不可能每個月都伸手向母親拿錢,所以我就開始尋找打工。

      也因為要上班,所以根本有回家過。

      「但是妳不回家,妳怎麼知道妳的媽媽在想什麼?」

      「我……」

      「算了沒關係,老師不勉強妳。妳自己再好好想想看,可是老師要妳要記住一件事。」

      「什麼事?」

      「天下的媽媽都是深愛自己的孩子。」

躺在陌生的床   眼睛沒辦法合上

想著這些年過了一關又一關

02.

      捱過了老師那關,我總是在想。媽媽對我到底有什麼樣子的想法?

      也許真的很討厭我吧,因為我是壞孩子。

      我常常忍不住這樣想。

      「喂,吳昕嬡,妳怎麼了?」室友的手在我面前揮呀揮,這時候的我才發現,無法克制的思念,力量好大好大。

      媽媽。

      我想念您了。

      莫名的,我過完了五專的第二年,迎接第三年,來台北的第三年。

      第三年了,我依然沒有回去,這三年下來過年我也沒有回家。

      總是用上班的理由,當作不回家的藉口。

      偶爾偶爾,我會覺得自己好過分,但是卻又害怕著。

      害怕被丟下的孤獨感,所以渴求著媽媽不要用背影來面對我。

      今天,下班後回到宿舍,室友跟我說班導師找我,而且找了不只一次。我很疑惑,雖然讀到專三,功課方面普普沒有很差,缺曠課也沒有很嚴重,更不要說有嚴重的不好紀錄。

      雖然心底疑惑,但我洗完澡後就立刻先撥電話給班導師詢問她有什麼事情。

      話筒傳來一道溫柔卻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撥的號碼已經關機,如有要留言請再嗶聲後留言,如不留言請掛斷。」

      我嘆口氣,掛掉電話。以大字型的方式躺在床上,思索著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有需要老師不斷的詢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心情越來越煩躁,不管等下點名,我決定去外面走走,讓自己放鬆放鬆。

      「涼涼的,好舒服。」輕嘆一聲,心情也好許多。

      「吳昕嬡!」

      我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躲到旁邊。

      「妳在幹嗎?」不耐煩的聲音,從我左邊傳來。

      「喬軒志,你幹嘛嚇我?」拍拍胸脯,差點沒被嚇死。

      「妳做虧心事哦?」他的眼眶紅紅的,看起來似乎剛哭過。

      「你剛哭過哦?」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我有注意到他一瞬間傻住了,但是眼淚卻不自覺得湧到眼眶。

      我忘記一件事情,有些看似堅強的人,寧願躲起來偷哭,也不願意打破自己外在的堅強。

      他立刻轉過頭,用手臂抹過雙眼,不讓淚水落下。

      「痾……」

      「我沒事,不用妳管。」他倔強的說著,可是他卻放下了手臂,淒涼一笑。

      過了一會,頭被冷風吹得有點痛,打算起身回宿舍,卻發現他沒打算要回去,於是我又坐下來繼續陪他。

      有時候,無言的陪伴,比言語的安慰來的有用。

      「我的爸爸媽媽在前幾天,離婚了。」他開口說著,「我喜歡我的爸爸,也喜歡我的媽媽,可是……我卻無法同時擁有兩個。」

      她不說話,這種感受,在她八歲的時候就體會過了。

      「最後,我選擇了跟我爸爸。」

      她驚訝,她不自覺的脫口問:「為什麼?」

      「因為,我媽媽跟我說,不管我人在哪裡,我永遠都是她最愛的兒子。」他有些為難的說著。  

      回憶的思緒,佔滿她的腦海。

      「昕嬡,妳記住一件事情,不管爸爸媽媽為什麼離婚,妳永遠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

      現在的我,也是您的心肝寶貝嗎?

      「吳昕嬡小姐請回神,該回宿舍了啦。」

      我從回憶中被喚回現實,不悅的說:「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不是耳聾!」

      雖然不開心,可是我在心底下了一個決定。

      「哦。」他走在她前面,忽然一個轉身,他的神色看起來很正經,到底他說了什麼,其實我也沒什麼印象,只記得一句:

      「妳永遠是妳媽媽的寶貝。」

        只記得我回應他說:「你在說廢話嗎?」

      那時候的我,心情格外輕鬆。我想,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03.

      過了一個星期,調適好心情後,我去找我們班導師。其它老師卻說她今天請假,我愣了愣,有印象來我記得我們班導幾乎不請假的。

      也許是生病了吧,我想著。

      坐在老師對面的一個男老師,突然阿了一聲,嚇了大家一跳。男老師說班導在前兩天的時候,拿了一封信給他,要他轉交給我。

      這下子使我更疑惑了,為什麼老師不當面跟我說,而是要寫信呢?

      我接過信後,跟男老師說聲謝謝。我不打算先開來看,我想先做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不然我怕我會動搖。

      一鼓作氣,我立刻搭火車下南部。我假裝要回家和媽媽討論實習的問題。

      這樣的藉口,不會太糟糕吧?看著信,上面是老師的字跡,她寫著:吳昕嬡同學收。

      南部的天氣,很好、非常好。好到陽光刺進我的眼睛,照亮我黑暗的心。

      一到車站,熟悉的人、景、物,其實沒有什麼改變。三年了,這個地方,三年沒有回來了。

      車站的人潮來來往往,我卻一步也動不了。

      我看見我最想念的人,我的———母親。

      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炎陽的炙熱天氣之下,我看見母親忙碌的在賣玉蘭花。

      想起國中的時候,母親一大早五點就起床去早餐店上班,中午交班後則是到車站賣玉蘭花,晚上有空會去看熱炒店有沒有班可以上。

      長期下來,母親只是為了讓我們過更好的生活;同時卻也發現她的身體不斷的出現警訊。

      以前她的腰就不好,現在又這樣彎著,她維持著以前的上班模式,我的心一陣痛,好痛好痛。

      我站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有想起一件事,今天是——

      母親節。

      我立刻四處搜尋著,發現了一間花店,我跑了過去。一進去我就問店員有沒有康乃馨?

      店員說有,我馬上拿錢出來,請她包一支給我。

      拿著康乃馨走出店外,我退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想法。

      這個角度可以更清楚得看見母親,她的頭髮已全部變白,臉上也失去了我記憶中的光澤,笑容也沒有了生氣。

      瞬間的蒼老,讓我直奔過去,我站在她面前,她看著地上的鞋子。

      抬起頭來,她笑著問:「小姐要買玉蘭花嗎?」剎那間,她愣住了。

      泛黃的臉頰,悄悄滑過了淚水。我崩潰了,毫無預警的哭了起來。

      「妳、妳是……昕嬡嗎?」她顫抖得伸出手來,輕輕撫著我的臉龐,我的母親沒有大哭,她只有淚水掉落,最後她喃喃說著:「回來就好。」

      「我、我……」哭到無法說話的我,緊緊的抱住我的母親,我知道她瘦了,而且瘦了許多。

      她像是回到過去,帶著年紀幼小的我們,手輕拍我的背,一直說:「沒事了、沒事了。妳平安回來就好。」

      那樣被拍著背的感覺,是我三年下來不敢妄想的。每當我有委屈、或是傷心時,我只有躲在棉被哭泣,我從不敢讓人拍著我的背跟我說:沒事了。

也許我太逞強

但是我無時無刻都在想   你的臂彎

給我力量   陪我闖蕩

也許我們都不講  

把愛留在   我的心上   超越了太多夢想

時光匆忙   不曾遺忘

隨時可以回頭看   那些時光

你在身旁   給我的溫暖

      「回來了,就不要哭了。」母親完全不責怪我上北部念書的事情。

      「您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看著她疑惑,我淺淺的笑了。遞出剛剛買的康乃馨,我大聲說著:「媽媽,母親節快樂!」

      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加一個深深的吻,她激動的哭了,她跟我說:「三年了孩子,我三年沒聽見妳跟我說這句話了。我很想妳,真的很想妳。我害怕妳一個人在台北念書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又或者是妳在台北遇到了什麼困難。不然為什麼三年不回家呢?」

      母親深吸一口氣,她說:「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這個母親做得不夠好?還是因為從小你們就沒有了一個見全的家庭,對我來說妳跟妹妹都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也不知道在妳心裡面,我的位置在哪裡。我只有希望妳快樂,就好。」

      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想起了喬軒志說過的話。

            「妳永遠是妳媽媽的寶貝。」

給我力量   陪我闖蕩

也許我來不及講  

你給的愛   放在心上   陪伴著每個夜晚

時光匆忙   不曾遺忘

有天可以回頭看   那些時光

你在身旁   忘記了悲傷

      「媽,我愛您。很愛很愛您。」

      「傻孩子,我也永遠愛妳。」

      我們最後一起走回家,我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到最溫暖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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