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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扑火,灭火度蛾——《鵺》感评

飞蛾扑火,灭火度蛾——《鵺》感评

提醒:此评无可避免地含有剧透,因为这个故事更注重于悬念解开那一瞬的感受,所以没看过而有兴趣想看的看官看评务必慎重!

《鵺》的剧情若换个最本土化的标题,大概就是——《一段朽木引发的血案》。

确实,《鵺》的剧情并不复杂,它所要追求和收获的可能正是当卖药郎道出事实、悬念解开,观众在那一个瞬间所感受到的惊与悚吧。所以这个故事头回看时效果最佳,就如同第一次嗅闻香味时新鲜而磅礴的感触。而反复看则是为了拾遗和加深这种震撼。

《鵺》的故事其实微妙的让我有《聊斋》的即视感:

其一,主要体现在这种荒村野地,人为物怪所诱而“宅已荒未觉,身已死不知”的设定上;

其二,表现在鵺有其强烈的主观存在的意识以及主动为恶这一点。在这个故事中,物怪·鵺的生成,区别于前几个故事中物怪主要由人的行为导致而产生以及它们普遍无意识作恶的特点,鵺的产生与作恶更偏向于其自身强烈的主观意识,且看它的“理”——“为了保持自我的存在,就需要那些能从普通的木头中寻求价值的人”,解释了它绝对的“恶”来自于它保有自我存在、实现自身价值的需求与人类的贪婪共鸣,人类贪婪的阴私以及种种附庸风雅、求名图利的虚荣为其保有自我、实现价值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反过来,它也利用了人类这种晦暗的心理,缠住他们并且杀死,使他们不知身死的灵魂每夜每晚地组香,困缚于它的诱惑之中,是为它的“真”。

下文为了能更明确地表达观点,以两个问题引出:

第一,“鵺”即是琉璃姬、老尼姑与女童,又如何与东大寺相联系?

第二,为何要将物怪设定为一个外物(即非由人心“直接”“主动”生成)?这是否就与卖药郎医治人心之暗秽相悖?

第一个问题。

鵺在故事中被解释为头似猴,手足似虎,尾似蛇的一种奇怪生物,大泽解释说实际上鵺并不拘于形,而仅仅是从所看的不同角度呈现出不同的样貌。琉璃姬、老尼姑与女童可理解为鵺即东大寺自身的幻变能力,东大寺经由这些幻相完成了对那些冲着东大寺来的人们的缠缚。简单来说,东大寺幻化成琉璃姬、老尼姑与女童这三者即为鵺的第一层涵义。

而剧中实尊寺、大泽、半井以及室町四人,他们虽各有不同的身份背景,不同的涵养学识,但都不约而同地对东大寺有贪求之心,这份贪求之心背后,不乏对香道本身的耽溺,但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借着香道的幌子来求取传说中的“东大寺”以实现自己的私欲。

因人而异的私欲通过“东大寺”这一媒介而投射成了各种具体而抽象的好处——虚名、地位、财富甚至是霸业。这一意义的托出,就实现了“东大寺”即为鵺的第二层涵义。

那标题干脆叫“东大寺”就行了,却为何要称作“鵺”?毕竟,即使不借用鵺的定义,东大寺要实现上面两层内容的作用也并不矛盾。有关“鵺”的第三层涵义,留待下文论述进一步完整后再作交代。

第二个问题。

上文说到,一块沉香木成了精,还为害世人,这是这个故事非常《聊斋》化的一个地方。它利用人贪婪的私心而缠缚他们,至死方休。但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东大寺能作恶的基础就是人们对其疯狂的追捧。东大寺在众口铄金之下,越发如同一团熊熊的火焰,吸引着疯狂的飞蛾们投火自焚。这时的“东大寺”,其实已经成为了投射人们形于外在的贪婪的集合体,而又由这股庞大的贪婪,引来了虚荣、妄言、嫉妒、欺骗、杀戮等等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的人类的负面情绪与行为。

其实,从根本上来看,这个故事依然未脱离反应人心之暗的范畴,在这个故事中,主要表现为贪婪。但为何要借助东大寺这个外物?

首先,贪婪是人的原罪。将这句话去宗教化来理解,就是,贪婪普遍、甚至无处不在地潜伏于每个人的内心,它是无法被任何力量根除的一种人类的本能,至多只能人为地压抑,所以从故事角度,它很难用高妙的立意通过任何一个人类个体去充分地表现;其次,贪婪是需要凭依于具体对象的,它随着依凭对象的价值而显示其烈度。

故事通过人们对香道这种具体而高雅的道流艺术的崇拜,乃至于对一块沉香木的疯狂追捧,极其生动地将人匍匐于东大寺脚下的这种贪婪勾诱出来,并聚少成多,使东大寺的魔魅神秘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将更多人卷入其中。并充分地展现了他们疯狂之下的丑态。让人联想到故事甫一开场,实尊寺濒死之前,狼狈而夸张地满屋逃窜,他印在纸门上的影像渐渐汇成一个动态,这多像被贪念所驱策,连死都不自知的疯狂人相。

实际上,个体的小贪是人心明暗的一部分,它们如同散漫栖居的飞蛾,唯有强力的火团或光源出现时,它们才会为之疯狂,不惜赴死。

所以与其无望地面对个体的小贪婪,不如将吸引贪婪汇成黑暗漩涡的中心捣毁,如此才有了卖药郎以焚香断木来破坏东大寺斩杀鵺的应着。

然而世间众口铄金之事又何止区区一块沉香木,只要是能够集中被人类的贪婪投射,并被其蜂拥追捧而至妖魔化的任何事物,它们都可以是推而广之的“鵺”,而这也就是“鵺”的第三层涵义。

《鵺》的表现手法回味也真是绝妙。

故事从开始至鵺被斩杀以前都通过一片灰霾的景致和人物暗示宅已荒,人已死的事实。唯有卖药郎——维持着自身的“真”而未被这一片灰霾所吞噬。

空气的流动、清幽香味的逸动也通过雪片坠落的轨迹得以表现。

由于故事关乎香道,组香过程中精致的器皿、井然的程序、优雅的礼仪、繁复的讲究也通过几人的郑重而表现无遗;并且由于香道闻香主要还是依靠嗅觉,这种难以用视觉呈现来表达的官能感受以及嗅闻到幽香时的陶醉与联想竟能通过几人在闻香那一瞬由原本灰霾的形象变为彩色来呈现,不得不说是十分令人嗟叹的创意。

而故事本身采用悬疑的叙事方式,也将原本平铺直叙的主题塑造得悬念迭起,惊疑悚惧。实尊寺与琉璃姬尸体的发现、死状的惨烈以及组香对手的逐个死去,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使人在观看的同时充分地感受到那份捏握心脏的紧张和恐惧感。但即便如此,竹取香的组香之中,大泽也依然为了东大寺而不惜冒着身死的风险嗅闻掺杂了剧毒的香盏。贪婪一念至此。

而在卖药郎道破悬念之时,纵使看客已经了然一切皆为物怪·鵺之所为,却也令人不能忘记一向不为所动的卖药郎在目睹大泽等人见识过实尊寺、琉璃姬的死状,刹那的惊惧过后,却无视于生命的惨逝,而急急地冲入内室翻寻东大寺那一刻,脸上所流露的极端震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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