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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赎——《海坊主》感评

爱之赎——《海坊主》感评

《海坊主》这个故事虽有明晰的故事主线,但它在主题上所附着的其他七情六欲就如同七情六欲本身那样复杂,乃至于即便我现在下笔,反复斟酌剧情与用词,也依然有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嫌疑。然而不得不说也正是《化猫》剧中这种丰富的不明确性才使之具备了一看再看,常看常新的魅力。

不过,初看《海坊主》时让人出戏的声优因素还蛮多,比如若本规夫总攻的海座头,浪川的娘和尚菖源,阪口的神经质武士佐佐木兵卫,源慧役的声优虽然叫不出名字(中尾隆圣),但声音很具有辨识度,十二番队队长神马的……

好了,回到剧情。

若说《座敷童子》主要想表达的“暗”主题是婴儿无法被降生的怨念,那《海坊主》的主题大概就是在表现“恐惧”了,深藏于源慧心中贯穿了五十年的深切恐惧,以及由这份恐惧吸引来的形形色色的恐惧。

源慧的恐惧源于跨越伦常禁忌——与其妹阿庸的悖德之恋,而为了出人头地以及断绝烦恼,他遵从岛上的规矩而选择出家修行,然而即便浸润佛法,彻日苦修,他心中滋生的对妹妹的占有欲却不能使他接受并认同阿庸终将嫁作人妇的现实,而另一方面,他又由衷恐惧着这一情绪本身。

岛民为平息海难而希望源慧成为人柱。这件事却让源慧更深切地洞悉了自身的软弱与卑怯。阿庸提出希望代替源慧成为人柱的建议在源慧伪善的推托下最终成为现实。然而牺牲至亲的悔愧却也随之而来,且伴随着根本无法实现的共同赴死的内心许愿而变本加厉地成为了五十年间日夜不断的内心拷问。

这一份生发于自身的无法被克服的软弱卑怯和心存侥幸,在接二连三地做出违背伦常牺牲至亲的“恶”后,却又在善恶同体的自我系统之下难逃良心的谴责,化为了一份难以排遣的恐惧。源慧日日颂唱的无上正遍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原有平等圆满的意涵,在此却成了抚慰他臆想中阿庸怨念的镇魂曲,然而,就如同紧张之人往往自我暗示我不紧张,紧张本身却愈加凸显那般,源慧的唱诵与其说是抚慰阿庸的怨念,还不如说是在抚慰源慧自身那份已经庞然魔化的恐惧来得更贴切。

源慧由悔恨等种种因由而生的恐惧由此化为了一个具体的符号——装着阿庸,徘徊于龙之三角的华美空舟。而他又将这份难以排遣却又不愿正视的恐惧经由臆断而推诿为妹妹的怨念,因此才有了拉起独木舟时从空舟内部传来的刨刮之声,也有了自他本体应运而生却不被他自知的妖怪之海。

而阿庸的爱之所以成了源慧的救赎,是因为阿庸的爱并不惧避源慧的诸多人性弱点,哪怕源慧自私卑微,软弱胆小,这份无私而温柔的肯定与抚慰也不却其步,且在爱着的情绪中自证其身。心魔既除,象征着恐惧的符号——独木舟也随之坠落朽烂,对于至亲的思念和对妹妹跨越伦常的爱恋拼合了源慧残缺的一半身体。面容体态由丑陋臃肿到俊美宁和的转变也体现了心境的过渡,正应了“相由心生”的喻示。

《海坊主》在表现手法上,虽然似乎缺少《座敷童子》中“脐带”那样亮眼的暗喻,但整体来看依然手法丰富且精彩。比如“海和尚”的一语双关;比如将“恐惧”这一情绪本身具象化符号化;比如以船舱拉门上的画来折射源慧兄妹的经历,以及在源慧缓缓地托出过往时将众人置放在倒置的沉入水底的空笠鼠丸号中,喻示着由表及里的潜入内心深处的这一动作,并以甲板上游弋的暗影来譬喻内心存在的黑暗,以幽灵一般虚像的阿庸不断出现在众人身边来譬喻源慧一直存在的对阿庸矛盾的思念——既是占有欲的达成同时也化为恐惧的诱因。

在《海坊主》这一故事中,《化猫》依然不忘反复地强调自身的“游戏规则”。且在此基础上,它还经由柳幻殃斋、加世和卖药郎三人的问答着意对“妖(ayakashi)”和“魔(mononoke)”这两个概念作了一番区分。

所谓“妖(ayakashi)”,作品是站在万物有灵的角度,将它作为等同于人、鸟、兽之属,即大千世界中千差万别的物类的一种;而“魔(mononoke)”,它首先指出mononoke的ke原本即作为“病”来解,它是人类强烈的负面情绪,诸如哀怨、悲伤、憎恨等,它们与妖怪(ayakashi)结合而致使“魔”的产生。Mononoke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它有着强烈的因果关联,但ayakashi的存在即存在,它并不讲求太多的道理。这即是两者的区别。

其实mononoke置换成我们比较好理解的讲法,近似于“心魔”,心魔的本质是内心的失衡,内心失衡又吸引了妖怪入主作祟,这就好比中医所讲的人体正气不振时,外邪(如湿邪寒邪风邪等等)趁隙入侵致病的道理一样。而“病”着的这一事实是无从掩盖的,“只要人心仍宿有黑暗,此辈便会随时前来”,因此剧中海座头对每个人最恐惧之事的拷问使宿有黑暗的内心一个个暴露无遗。

前文提到在本篇中,《化猫》也反复地强调着自身的世界观,这一点除了通过不断地确立“形”“真”“理”的定义、不断地明确退魔之剑出鞘的条件外,还从“使剑之手”的资格上进行了反向论证。

在中篇播放OP的开头,有这样一段话——

“人心易变,时光易逝,海本动荡

即便同船同向一港而行,各人所见所想亦不全然相同”

在我的理解中,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指阿庸与源慧在悖德之恋上的不同态度,另一层则是指空笠鼠丸号上所载的人除了卖药郎,各有各的尘俗因缘,不同秉性以及所欲所好,这在船上闲谈以及在听取源慧的故事时表现的不同态度上就深深地表现了出来。

先来看身为修验者的幻殃斋,此人虽然神鬼知识丰富,但是行事片面轻浮,为人也自大机巧,对于物怪只流连于表面,亦即他至多所能见的只有“形”,即使他的降妖之能反映了表面的生克,然而对于因由的漠视也令他缺乏根除心魔之能;再来是武士佐佐木兵卫,他同样是一个“使剑之人”,但是他所崇尚的仅仅是刀具的杀伐之力,这个人的问题正好对应了退魔之剑设限的意义——为防止神魔之力被滥用和误用。而在听取源慧故事的过程中,菖源有私心,而加世情绪化,这些特点都是无法满足使用退魔之剑的资质要求的。

而卖药郎的身上,看不到那种以自身为立点确立三观的尘俗着染,没有烟火气的理智与客观,使之在异象的牵引之下,坚定地践行着追索“形”“真”“理”的解答,继而以神魔之力祓除人心的病厄。

从这个意义上看,他还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介卖药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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