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甦醒

      黑暗中,他緩緩睜開眼。

      眼神掃過天花板的輪廓,是金屬與化學原料碰撞造成的螢光燈。

     

      模糊的呼吸聲在封閉空間裡來回撞擊,如同困獸的低鳴。

     

      他想動,卻發現自己身體被束縛著,四肢僵硬如同被時間凍結。

      他躺在一個透明的膠囊艙內,表層玻璃殘留著內壁凝結的霧氣,像是某種冰冷的子宮,將他從死亡邊緣重新誕生。

      名字——

     

      宋淮衍。

     

      這是他腦中唯一沒有被格式化的字節。

      其他的記憶,如殘損的數據包,被人為刪除或屏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也不清楚這裡是哪裡。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醒來”了。被動地。

     

      像一台重新啟動卻沒有人給指令的機器。

      他伸手觸碰膠囊艙內壁,冰涼而堅硬。

     

      他的指尖因觸覺遲鈍而顫了一下,然後穩定下來。

      嗡——

      艙體發出低頻共振,玻璃緩緩升起。

     

      他爬出來,腳踏在實驗室的金屬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陌生的同時有意思熟悉。

     

      長期輸營養液他頭重腳輕的踉蹌了幾下,斜靠在牆邊,手捂著額頭緩了好一會,嘗試從周圍找出一點人類的蹤跡。

     

      四周寂靜無聲,像一具空殼般廢棄許久。

      他抬頭掃了一眼周圍——

     

      電腦主機傾倒,AI神經模型的接口線纏繞著地面如同枯萎神經,數據屏閃爍著故障的信號。

     

      “融合計劃”的字樣隱約可見,像是某種被放棄的實驗。

      他又感到一陣暈眩。

     

      不是生理性的,而是一種模糊的預感,像是他曾經,在這裡,被什麼東西改寫過。

      頭痛忽然襲來,他右手按住太陽穴,眼前片片黑霧,一瞬之間他看到碎片般的畫面閃現——

      玻璃罩下反射出的自己,冷白燈的刺眼,掙扎時發出的絲絲鐵鍊聲,數隻機械手臂伸向他腦後。

     

      然後,一片空白。

      他皺了皺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靜脈處有一條細微的紅痕,他抬手摸了下頸部,一個凸起的痕跡讓他停留,是英文和數字,不太清楚,像是某種不屬於他的介面印在他腦袋裡。

      “這裡……發生過什麼?”

      他的聲音低啞乾澀,帶著疏離感。

      整個世界像是被遺棄了,而他,是這場遺忘中唯一未被格式化的異常數據。

      他不知道,他的甦醒,會引發什麼。

     

      也不知道,那些原本應該被清除的本能與意識,會在未來的廢墟裡,變成怎樣的利刃。

      他走向觀察窗,指尖擦去一層蒙塵,視野逐漸清晰。

      窗外是沉寂的世界。

     

      沒有一個人的身影,沒有車聲、人聲、也沒有任何生活的痕跡。

      只有靜,像死水一般的靜。

      高樓鋼筋裸露,部分建築坍塌如同被巨獸撕裂。

     

      路面龜裂,燈柱傾倒。

     

      最刺眼的,是那片灑滿地面的血跡——深紅、乾涸、斑駁,從地面延伸至牆角、門口,甚至還有一條拖拽過的痕跡,像有人曾經拼死逃跑,卻在某個地方被扯斷了命。

      他一瞬間覺得寒意從脊椎爬了上來。

      不是恐懼,而是…熟悉感。

      像是這場屠殺,與他有關。

      他按住額角,腦海裡閃過一個不連貫的詞:

      “清除。”

      誰清除?

      為什麼清除?

     

      又為什麼…他還活著?

      宋淮衍望著那片血跡斑斕的街道,眼神空洞而冷靜,像一台尚未載入指令的機器。

      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但他知道——

      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而他,很可能是它的錯誤。

     

      宋淮衍轉身,目光掃過室內一張落滿灰塵的金屬操作台。

      上面散亂地擱著幾份文件,泛黃的紙張邊緣已被時間侵蝕,仿佛連記錄本身都想隱去它存在過的證據。

     

      他抽出最上面一份,紙上印著幾個黑體大字:

      [融合計劃對象檢查報告]

      他皺了皺眉,視線下移,迅速掃過那一連串冰冷的數據與醫學用語。

      “受試者代號:S-HY01”

      “生理指標穩定。對神經介面植入呈高兼容性。”

         “情感模組反應異常,腦部掃描顯示杏仁核活動不足。”

     

      “初步診斷:亞歷山大情感表達障礙”

      “缺乏同理與情感聯結能力,對刺激性情緒無明顯反應。”

     

      “融合風險評估等級:低。”

     

      “可用於AI核心模擬與植入研究。”

      最後一行字用紅筆手寫批註:

      “基本無人類情感特徵,適合作為模擬核心容器。”

     

      他看著那句話,沉默了很久。

      沒有驚訝,也沒有情緒波動。

      他只是輕聲地問了一句,像是在確認某個邏輯漏洞:

      “……我現在,到底算什麼?”

      語氣平靜、語速穩定,連眉眼都沒有皺起。

      像是在讀一份與自己無關的他人檔案。

      但他知道——那些字,是寫給他的。

      他將那份報告合上,指節輕敲桌面,像是在等待什麼結論自動浮現。

     

      可什麼也沒有。

      只有他站在這片空曠、死寂的空間中,像是一段尚未被載入指令的程式碼,孤立地存在著。

     

      他將報告放回原處,轉身走向出口。

      實驗艙的門半開著,外頭的燈光忽明忽滅,像是長久未維護後剩餘的殘喘。

     

      門外的走廊延伸至黑暗深處,牆上斑駁,金屬管線裸露,空氣裡彷彿還殘留著燒焦與消毒液混合的味道。

      他腳步平穩地踏入走廊,沒有遲疑,像是已經預設了方向。

      不遠處的交叉口,地上躺著一具屍體。

      那是一名身穿實驗服的工作人員,身體扭曲,面部因恐懼而僵硬,雙眼睜著,瞳孔早已散開。

     

      血跡從他的胸口蔓延開來,像是一幅失控的畫。

      宋淮衍蹲下身,伸手翻動那具屍體的胸前識別證。

      【內部通行證】

      【身份:高級研究員】

      【權限:3級】

      【狀態:已註銷】

      他凝視那張證件幾秒,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取下,收進自己衣服內側。

      “權限驗證……或許能用。”他嘀咕幾句的。

      站起身,視線掃過走廊盡頭那扇亮著紅燈的門。

      沒有驚懼,也沒有對屍體的多餘情緒。

      他只是安靜地將一切視為現實,然後,繼續向前。

      一陣風從走廊盡頭吹來,夾雜著微弱的塵土與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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