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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 1 兩小無猜

      如果世上沒有殺戮,我們是否可以活得更安樂些?

      然而,世上不可能沒有殺戮,

      因為,人類的存在,就是為殺戮而生。

      當世態成了炎涼,

      若想活命──

      唯有"以殺止殺"!

     

      朝陽村隸屬大燕國。

      其村落不大,就位於天然屏障"朝陽山"之後。

      村裡就住著百來人。

      不多。

      也不用多。

      足夠安居樂業和薪火相傳了。

      蘭兒就靜靜的坐在草皮上。

      她的容顏稚氣,但眼神卻有不符年齡的哀傷。

      她的眼,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前方。

      前方不遠處舞刀弄槍的大漢們。

      她的身旁還坐著一個人。

      一個風清朗秀的少年。

      他叫禇離,只大蘭兒兩歲,但還算稚嫩的面孔卻沒有蘭兒的哀傷。

      他的視線就放在蘭兒身上。

      自從蘭兒走進朝陽村,走進他的生命後,他的視線就只放在她的身上。

      「蘭兒,妳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

      收回視線,蘭兒將目光定在禇離的衣領上。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南夷人要殺那麼多人,為什麼他們要奪走爹娘的性命,我真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

      禇離默然。

      他也不懂,但他卻懂得痛恨南夷人。

      這一年多來,南夷人不停地挑起戰事,他們所到之處盡是燒殺擄掠,有很多他認識的人都成了南夷人的刀下亡魂。

      「聽爹說,因為南夷王不滿意朝廷進獻的貢品,所以為了表達不滿,他們以殘殺大燕子民來達到恫嚇的目的。」

      「就為了不滿意貢品而殺人…南夷王好殘忍…」蘭兒調轉目光,繼續望著剛才凝望的方向。

      禇離擔憂地盯視著蘭兒。

      「蘭兒,妳是不是又想起妳的爹娘了?」

      「嗯。」

      她永遠也忘不了兩年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下著皓雪。

      那一夜,她的幸福,灰飛煙滅。

      爹娘被南夷人殺死了。

      就在她的面前。

      而她雖死裏逃生,被禇叔叔所救,但她的心已經在那一夜隨爹娘去了。

      禇離不捨地擁抱住蘭兒,將下顎頂放在她的頭頂上。

      「蘭兒,不要怕,妳還有我啊,我一定會保護妳,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妳。」

      蘭兒不語,只輕點了下頭,眼角淌下一顆淚。

      她沒有什麼可以奢求,她只希望不要再失去現有的一切。

      這裏的居民純樸、和藹,每個人視她如親人。

      聽離哥哥說,朝陽村已存在百年之久,由於有"朝陽山"當屏障,村民才能安然避過南夷人的侵犯。

      可是…誰知道好景是否會不常?

      夕陽餘暉映照在禇離和蘭兒身上,禇無爭一登上山崖就見到這一幕。

      「離兒,蘭兒。」

      擁抱中的兩人趕緊分開。

      「爹。」

      「禇叔叔。」

      禇無爭看著兒子。「去叫叔叔、伯伯們休息了,告訴他們晚膳已備好了。」

      禇離站起身,拍拍衣褲上的灰塵後就去喚人。

      見兒子走遠,禇無爭坐在方才兒子坐的地方。

      「蘭兒,禇叔叔有件事想問妳,妳可以誠實地告訴禇叔叔麼?」禇無爭一臉嚴肅。

      蘭兒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嗯。」

      「那個…妳喜歡離兒麼?」

      小臉低垂,不知如何作答。

      「蘭兒,妳就照實說沒關係,禇叔叔問這事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禇家歷代一直有個規定,無論男或女,都須在十五歲之前訂下親事。

      如今離兒已經十三了,也是時候為他訂門親事了。

      「離哥哥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我想我是喜歡離哥哥……」愈說到後面音量愈小。

      禇無爭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還在擔心如果只是兒子一廂情願那該如何是好?

      「既然妳也喜歡離兒,如果禇叔叔替你們兩人訂下這門親事,妳覺得如何?」

      親事?

      蘭兒倏地抬頭。

      「可是…」

      「怎麼了?」禇無爭擔心地問,莫非蘭兒對離兒的喜歡只是感激?

      小臉憂愁地皺起。

      她想說她才十一歲,現在談訂親會不會太早了些?

      「我怕自己配不上離哥哥。」看著禇叔叔一臉期待,蘭兒下意識地改口。

      「怎麼會?妳哪里配不上離兒了?再說離兒能和妳訂親是求之不得的事,沒有誰配不上誰的問題。」

      蘭兒又低下頭。

      「如果…」聲如蚊吶。「如果離哥哥同意…我就同意。」

      她喜歡離哥哥,而她的命又是禇叔叔所救,如果成為離哥哥的妻子能令禇叔叔開心,她也沒什麼不同意。

      儘管蘭兒的音量不大,禇無爭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吩咐離兒的娘把訂親事宜準備一下,後天就為你們兩個舉行訂親儀式。」

      此時禇離剛好回來。

      「蘭兒,我們回去吧,娘已經在等了。」伸出一隻手掌,要扶她起身。

      蘭兒的粉頰一片熱燙燙。

      她連看禇離一眼也不敢,自己竟自顧自地起身,完全避開和禇離碰觸的機會,小跑步地跑遠。

      一頭霧水的禇離不明究裏,疑惑地看著禇無爭。

      「蘭兒她是怎麼了,爹?」

      「哈哈哈!還能怎麼了,姑娘家害臊而已。」語畢,繼續大笑。

      「好端端的害什麼臊?」禇離依舊在霧水裏不明所以。

      「還不是因為你…」回家的路上,禇無爭將前因後果告訴兒子。

※ ※    ※

一早,禇夫人就忙進忙出的。

原因無他,因為今天是寶貝兒子的訂親日,她當然得事必躬親的親力親為了。

      等到所有的事都準備就緒,剛好趕上吉時。

      一群人簇擁著今日的主角進門,訂親的儀式從巳時進行到午時才結束。

      禇家由裏至外皆是一片喜氣洋洋。

      喝酒慶祝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談天的談天,觸目所及,儘是村子裏的人,熱鬧一片。

      很快地,天色暗下,人潮已經散去大半,只留下幾名禇家親戚逗留。

      一直到差不多酉時,親戚們也都離開了,這時的禇家才總算恢復昔日的清靜。

      禇無爭是一家之主,他知道自己有責任讓整個訂親儀式圓滿完成,眼見家裏已沒客人,他吩咐妻子將東西端出來。

      禇夫人從內室端出一個托盤,上頭擺有筆、刻刀、塗料、一罐小瓷瓶和幾塊乾淨的白布。

      禇離看著娘端出這些東西,心裏已有個底,倒是蘭兒不懂這些到底要做什麼用。

      放下托盤,禇夫人又去端出一盆乾淨的水出來,放在托盤的旁邊。

      「離兒,蘭兒你們過來。」禇無爭喚道。

      禇離牽起蘭兒的小手走過去。

      「蘭兒,今日妳和離兒舉行了訂親儀式,就已經是禇家的人,有些事妳必須嚴格遵守和明白,知道嗎?」

      禇無爭滿臉的肅穆,不難讓旁人知道他對接下來要說的事有多看重。

      蘭兒小聲回答。「蘭兒知道。」

      禇無爭滿意地點頭。

      「我們禇氏一族歷來有個傳承,無論男女,需在訂親儀式過後,由訂親的對像執刀,於後背刺上禇氏的族騰,男子刺于左背,女子則為右背。」

      瞪大水眸,蘭兒倒抽一氣。

      「我...我嗎?」她從來沒在任何人的身上刺下東西,那不是很痛嗎?會流血的呀!

      「我知道這對妳來說有點困難,但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我們不能廢也不能忘。蘭兒,妳別擔心,離兒的娘和我會在一旁協助妳的。」丟給妻子和兒子一個示意的眼神。

      禇離脫掉上身衣物,露出大半個背部。

      禇夫人執起筆,沾了點黑色塗料,遞向蘭兒。「來,這裏有張畫,妳先照著上頭的圖案畫在離兒的背部。」

      蘭兒不知所措地呆立著,求救的目光不時飄向禇離。

      禇離自是知道她的害怕和擔憂,柔聲安撫著道:「蘭兒,不要怕,我不會痛的,只是先用筆畫上圖騰,不會有事的。」

      有了禇離的安撫,蘭兒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不再踟躕,她接過禇夫人手中的筆和紙,開始在禇離的背後畫下圖案。

      她是讀過一些書,也學過怎麼拿毛筆,也習過一些字,但這拿筆作畫還是頭一遭,萬一畫醜了,那醜圖不就得跟著離哥哥一輩子?

      不行!不行!她要拿出全部的注意力才行!

      盯著紙上那只不知是龍還是虎的圖案,蘭兒很放柔了力道,很小心地畫出第一筆線條。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總算在一個時辰將過之時,蘭兒畫好了圖騰。

      「嗯,這樣可以了。」禇無爭滿意地摸著下巴。「現在只差刺上去了。」

      困難的時刻終於到來,蘭兒顫抖的接過禇夫人遞來的刻刀,不知該從何下手。

      她再次用無助地眼光向禇離求救。

      「蘭兒,別擔心,我不會痛的。」禇離給她一記堅定的目光。

      「是呀,我們禇家的男兒是不怕痛的,蘭兒,妳就放膽下手吧。」禇夫人一邊告訴蘭兒如何著手,一邊給她打氣。

      蘭兒咽了口唾沫,放大膽子刺下第一刀。

      「嘶…!」禇離因為痛忍不住抽氣一聲。

      「對、對不起離哥哥,我的力道沒控制好,下手太重了。」

      懊惱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蘭兒這時才發現,她的第一刀不只下重,而且還下偏了。

      「離、離哥哥,怎麼辦?我刺偏了…。」

      禇夫人趕忙出來安慰道:「不礙事、不礙事,想當年我下手比妳還重,瞧!離兒的爹還不是好好的沒事!不會疼的,離兒你說是不?」語畢還在兒子的傷處用力拍了一大下。

      禇離咬著下唇,很是哀怨地望向母親。

      「當、當然,我怎麼會疼呢?哈哈。」

      見該喊疼的人說不疼,蘭兒這才又鼓起勇氣繼續。

      然而在準備下第二刀時,她突然想到了個問題。

      「祖宗們訂下這種規矩到底有什麼用意?」

      禇無爭歎了口氣。「唉,這是一段好長好長的故事,以後讓離兒說給妳聽吧。」

      聽禇無爭這麼說,蘭兒也不再追問,收起好奇心,專心致力在刺青上。

      時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禇離背上的刺青終於在禇氏夫妻的指導和蘭兒不純熟的技術下完成了,他也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離哥哥,你好像很熱?」這樣的天氣明明有些微涼,怎麼離哥哥流了一身的汗?

      「哈哈,不知怎麼回事,今晚總覺得特別的熱。」他怎麼可能告訴她,因為她的緣故,讓他忍痛忍到一身汗都被逼出來。

      「可是明明就有風啊…」

      禇無爭和禇夫人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也不好戳破兒子偽裝,趕忙出聲道:「他打小體質異於常人,別人喊冷他就喊熱,習慣就好。」

      「噢。」疑惑還在腦中盤旋。

      「好了,現在這圖騰完成了,還有一件事不能忘了。離兒,快把娘交給你的東西拿出來。」

      「我收在房裏了,我現在去拿,蘭兒妳等我。」

      沒過多久,禇離掄緊掌心走進來。

      「蘭兒,這是要送妳的訂親之禮。」攤開掌心,是一隻精巧的耳飾,上頭雕有禇氏族騰。

      「好漂亮!可是為什麼只有一隻?」耳飾通常不是兩隻嗎?

      「另一隻在我這裡,妳我一人一隻,代表我們這輩子彼此一心一意。」

      蘭兒年紀雖小,但也馬上意會過來。

      「蘭兒,我替妳戴上。」像是在呵護易碎的陶瓷娃娃,禇離極為輕柔地為蘭兒戴上耳環。

      見狀,禇無爭總算卸下心頭大石。

      「總算圓滿了,大家也折騰了一天,都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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