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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溫柔

      金碩珍承認看見金南俊傳給鄭號錫的訊息時,除了難受以外,更多的是憤怒。不懂斷開關係的人在背後關心自己的意圖究竟是什麼,難以忍受的情緒讓他一下班就往酒吧跑。

      連續三杯燒酒入口後,金碩珍頹喪地趴在吧台上,忽地不懂那些心痛的日子、失眠大哭的夜晚,自己為的究竟是什麼。

      敲敲桌面示意自己還要再來三杯,剛把喝完的空杯推走,就聽見調酒師關心的話語。

      「先生,還好嗎?」

      臉蛋貼在桌面的男人搖搖頭,很是不快地皺緊眉頭,「不好。非常不好。」

      「失戀了嗎?」

      「對,交往十二年的對象說分開就分開了。」而且還是跑去跟女人結婚。

      「哇,還真久,是因為不想結婚嗎?」大概是太過驚訝,調酒師幾乎片刻不想就脫口而出。

      結婚兩個字就像一記爆擊,徹底將金碩珍給敲碎,愣愣地撐起自己的身子,連調酒師為自己說錯話的道歉都沒聽見。

      他跟金南俊想過結婚嗎?

      從剛交往到畢業工作,他一直聽著金南俊說家裡對婚姻的寄望,一開始還會覺得難受,然而聽久了,也就默默地帶過。

      如果他跟金南俊繼續走下去,結局會是什麼?他們能快樂嗎?

      垂下眼,剛上來的酒在面前一字排開,金碩珍每喝一杯,就想起過去男人提到家裡催促時、那張疲倦的臉。

      他跟金南俊都是傻瓜,一個不敢面對,一個不想放手。

      最後一杯燒酒喝掉時,金碩珍將錢輕輕放在桌上。

      走出酒吧時,他紅了眼眶。捂著發疼的胸口,搖搖晃晃地往前走。「有些故事換了主角還是能有幸福結局,但你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走不到結局的故事,本來就該結束的。

      溫熱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時,金碩珍突然想起閔玧其那張淡漠的臉。抽抽噎噎地止住悲傷,雙手有些粗魯地抹過臉。

      「閔玧其一定還在等我、唔,得趕快回家⋯⋯」

      還有人在等他。

      起初就像失去全世界,裡外都疼得讓他蜷縮在自己的殼裡,然而生活不斷在促使他前進,他先學會麻木,把眼淚留在心裏,把笑容擱在嘴上。走了一段後,悲傷也就真的麻木了,再一次想起時,他的疼痛已經鈣化,從人生的一道坎化作人生的一小部分,進而更加完整了他。

      金碩珍醒的時候,發現閔玧其就睡自己面前,眨了好幾次眼睛男人都還在,更尷尬的是,自己的手還緊握著對方不放。

      慌張地鬆開手,在熟睡的人微蹙眉時僵著不敢再亂動。金碩珍在這個時候,才看清閔玧其睡覺時的模樣,跟醒著給人的感覺都一樣淡然,只是多了點柔和感,不是很長的睫毛濃密得像兩把小刷子,薄唇微微噘起比起平日只會對自己扯嘴角的模樣,實在和善太多。

      想想跟對方合住後的生活點滴,金碩珍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不管怎樣,總有一盞燈等著夜歸的他,再怎麼丟臉、也有一個人陪著。

      緩慢地往床下移動,在一隻腳落地時,看見閔玧其又微皺眉,金碩珍動作變得更加小心,最終起身時彎下腰朝熟睡的人小聲說句,「辛苦了。」

      門板一闔,閔玧其就睜開眼,靜靜看著留有餘溫的掌心。

      龍蝦大餐從晚餐變成了早點,兩人一前一後吃完,金碩珍出門前忽低轉過身朝收拾碗盤的男人提出邀約。

      「今天下班後,你要不要跟我去趟賣場?」

      儘管不是很明顯,但金碩珍確信自己真的看見閔玧其的雙眼變得比平常還大。

      「好。」

      ▸▸▸

      在攝影棚追蹤進度的鄭號錫煩躁地按掉手裡響個不停的電話。

      他真心覺得金南俊這個人有病,都已經決定要跟另一個人結婚了,還瘋狂追問金碩珍的狀況,不知道是放不下,還是罪惡感作祟。

      「南俊打來的?」金碩珍的聲音把鄭號錫嚇得差點丟手機,失笑地一手拍拍對方慌張的肩,一手將資料交給一旁的助理。

      「如果是就接吧,你不只是我的朋友,也是他的。」

      鄭號錫愣愣地看了跟助理確認拍攝狀況的金碩珍,過了很久,才接下手裡再度響起的手機往外走。「⋯⋯別道歉了,珍哥很好、你也該去專心過你選的日子了。」

      闊別近三個月,再提起金南俊這三個字時,金碩珍覺得那股壓迫呼吸的窒息感已經好了許多。

      一直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被丟下的問題,也逐漸轉成為什麼男人會這麼決定。

      「和牛你覺得怎樣?」從冰櫃裡拿出一盒盒肉品遞到金碩珍面前,閔玧其腦袋正在組織今晚的菜單。

      「吃這麼好,要慶祝什麼?你升職了嗎?」話剛說完,金碩珍驀地一頓,這才想起兩人除了簡單交換名字外,幾乎沒了解過對方的生活。

      大概從男人錯愕的眼神中解讀到什麼,白皙的臉難得扯出一抹淺淺的笑。「我的工作是做音樂的,再升值就是站在舞台上了。」

      「做音樂?」瞪大雙眼,金碩珍左右圍著閔玧其上下審視,最後很是嚴肅地嘆了口氣。「這個世道已經到我無法參透的階段了嗎?」

      「神經。」轉過身多拿了幾盒骰子牛,男人面上雖然淡淡的,可唇角卻高高揚起。

      晚餐決定吃燒肉的兩人買好食材後有一搭沒一搭地出了賣場,準備開車回家。金碩珍才想著要跟閔玧其提議買棉花糖烤時,就發現不遠處金南俊和準新娘也在停車場。

      緩下呼吸的那刻,他看見金南俊朝女人笑著說了兩句後,遺留在臉上的疲憊。

      他都忘了。不只是他,南俊也在痛苦著。

      為了父母的期望,拋棄十二年的戀人,和一個也許喜歡的女人結婚,只為了傳承下一代。

      金碩珍眨眨眼,突然恨不起金南俊。

      「別看。」白皙的掌心往上一升,擋住發愣的人的視線,閔玧其垂下頭,淡漠的臉盯著金碩珍提著購物袋的雙手。

      剛剛如果幫忙提一些,現在就能好好握著他的手了吧。

      「我不知道他在哪,但你肯定看見了。」

      「如果看了會難受,不如別看。」

      無法控制因感動而起的笑容,金碩珍彎起眼偏過頭,微微傾下身,朝不知所措的閔玧其輕聲開口,「你真的、很溫柔呢!」

      薄紅同時染上兩人的耳根,卻很有默契地誰都沒開口,默默將滿手的食材放到車廂,各自看著不同的風景回家。

      ▸▸▸

      遮陽帽下的笑眼微微眯起,拿著畫筆的手因主人的分心而在畫布上留下長又突兀的一筆。田柾國剛完成一幅畫,轉頭就發現鄭號錫盯著前方釣魚的兩位哥哥不知道在想什麼。

      被忽略的不悅感讓男人重重將畫筆丟入洗筆筒,濺出的水花噴到深思的鄭號錫,帶回飄走的注意力。

      「怎麼了?」一臉茫然地面對田柾國生氣的表情,鄭號錫還在想著金碩珍跟閔玧其的事。

      「你最近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噘著嘴將作品放到一邊陰乾,田柾國接過鄭號錫手上的畫筆,按著原先畫作上的輪廓,努力將多出一撇的作品修復。

      「⋯⋯我只是在想,珍哥最近跟玧其哥的氣氛變了很多,或許兩個人有機會、」「那我們呢?」停頓的筆尖在畫布上留下亮眼的一點,田柾國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

      「什麼時候我才會有機會?」

      目光隨著田柾國抱起鄭號錫往民宿移動,閔玧其拉拉手上的釣竿,呢喃似地嘆了口氣。

      「真好啊、還能抱到人⋯⋯」

      「怎麼了?釣到魚了嗎?」因炎熱而有些發紅的臉蛋驀地迎向閔玧其,讓男人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些,避開金碩珍過於閃亮的目光。

      「⋯⋯沒。」

      洩氣地看著兩人空無一物的水桶,金碩珍抿起唇等了一陣,最後放棄似地收回釣餌。「不釣了。」

      閔玧其跟著一起把釣竿收好,起身時,身邊頹喪的男人已經恢復生氣,還興致勃勃地想約下一次。

      「玧其啊、釣魚很有樂趣吧?下次要不要再約?」

      「沒興趣。」不給面子地搖搖頭,閔玧其摘掉頭上的漁夫帽給兩人煽風,「但能陪你來。」

      涼風吹過金碩珍紅潤的臉,他忽地就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南俊從來不拒絕我。」

      「現在想想,他是不是想到我們會有這一天,所以才從來不說不。」

      嫌棄的表情在臉上浮現,一把拉住男人的手往民宿走,閔玧其的聲音有點低,但金碩珍卻聽得十分真切。

      「別老回頭看已經走掉的人,看看身邊還在的不是挺好的嗎?」

      不讓走在前頭的人有機會看到自己臉紅的模樣,金碩珍垂下頭,目光恰好落在兩人交握的手,緊張感莫名而起,整條路上只能聽得見自己和閔玧其的腳步聲,心裡不斷催促著趕快到歇腳的民宿,然而抵達門口前,身前的男人卻突然止住腳步。

      「怎、怎麼了?」

      閔玧其回過頭,面上有些不自然,金碩珍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聽見屋子傳來奇怪的聲響。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民宿門口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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