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Hyacinth:Ⅴ(上)

      盛夏,蟬鳴唧唧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接著一道惱人的痕跡。

      距離學期末只剩下不到一個月,圖書室成了學生們最鍾愛的去處。

      炎炎夏日,酷暑難當,誰對幾近整天不關空調、又能免費窩著讀書的好地方不上心呢?不過,林珂正好是回答「NO」的少數人群,並不是因為不愛待冷氣房,只是為了人一多起來冷氣都不冷了這個理由,否則平日裡他也是神聖圖書室的忠誠信徒之一。

      走在回家的路上,這陣子他都是回家邊享受一人空調邊讀書的。

      由於藍家兄弟差不多要出國去了,他們這幾天都身陷水深火熱的期末大考中,壓根兒沒空理會他,而他也識相地不去打擾,除了偶爾問候一下人是不是還活著,他都跑去吵其他朋友,不過不會侷限於同樣的圈子,因為總是少了一種臭味相投的感覺。

      等這兩人去留學後,日子大概會無聊很多吧,他想。

      「哦哦!復活啦!」

      回到家,林珂打開空調,快活地小小歡呼一聲。

      接下來的學校生活,林珂過得相當單調,每天就是上課、讀書、有時和朋友吃個飯或玩個電動,有些時候他以為自己會被這種日子無聊死,再不然就是被滿滿的念書行程給煩死,但為了賭一口氣、想把成績拉到史上最高的願望,他拚死拚活地撐了下去。

      雖然幾乎是一天兩杯美式特大杯,搞得他覺得骨頭大概該散的都已經散了,他還是持續一面喝咖啡、一面翻課本的生活。

      然後,期末考週終於結束了。

      「他媽的我不想再見到英文了英文了英文了……」

      鐘聲一敲,林珂交出考卷後回到位子上,整個人虛脫地趴在桌面如此痛苦咕噥。

      坐他隔壁的同系少年見狀哈哈大笑,「你這次難得這麼認真,會厭世也是正常的啦!」

      「你不要告訴我你就不厭世……」

      「我不會啊,幹嘛厭世?」

      瞪著笑得一臉欠揍的同學,林珂才哀怨地想起來這傢伙是萬年學霸來著:「幹你給我閉嘴你給我消失!」

      「呵呵呵。」學霸同學愉悅地笑了笑,讓林珂頓時有股想貓下一拳的美好衝動,「好啦,你也全考完了吧?一起吃飯,去不去?」

      「……吃什麼?」

      「牛肉麵還是麻辣燙,你選一個。」

      「你要請客喔!這麼好!那我要吃新開的那家麻辣燙!」

      「好啊,那就我請客你付錢囉。」

      林珂的回應是直接比出兩根中指。

      吃飽喝足兼暢聊了好一陣之後,林珂和學霸同學又講幾句幹話才揮手道別。走在打道回府的路程中,他在飲料店稍作停留,點了一杯大冰珍奶犒賞辛苦一星期的自己。

      他並沒有打算今天就回家去,不必急著趕回去整理行李,因此悠哉悠哉地在飲料店門等待著。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歡快的音樂鈴聲,他摸出來一瞧,發現是藍晴用通訊軟體打來的,立刻按下接通鍵。

      『期末考完了?』

      聽見睽違一個多禮拜沒聽到的聲音,林珂簡直要蹦蹦跳跳地大叫出聲了:「你這個損友居然忍心那麼久不和我聯絡!」

      藍晴的笑聲自另一頭傳來:『沒辦法,誰讓你忙我也忙,只能等你考完最後一科再打給你了。』

      這句話不是藉口,當林珂在準備考試時,藍家兄弟正在忙著收拾行囊和處理一堆出國前要弄完的雜事,而當他們已經飛去英國、全部都搞定完畢後,他剛好開始期末考週,一直無法喬攏時間。

      林珂自然是明白,但還是略感不滿地撇撇嘴,「那至少也該傳個『我們的同居生活要開始了好期待喔耶比☆』給我,好讓我知道你們到了而且挺好的嘛。」

      『……林珂你真的皮很癢。』

      「沒辦法,每天不嘴砲一下你我就渾身不對勁,這才一天份而已,還有十天的份量等著你領嘿。哈!」

      接著電話裡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林珂大概猜得到是發生什麼事,所以安靜地等候著,幾秒過去以後,聲音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藍祈壓著笑意的嗓音。

      『抱歉,林珂,換人聽了。』

      林珂綻開大大的笑容,「沒事,我也猜到了,反正阿晴又惱羞得想摔手機但無法真的摔,最後邊翻白眼邊把手機扔給你對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愧是和他相處了三年,完全就是你猜測的這樣。』

      「而且他在旁邊一直偷瞄你齁?大概過沒多久就會把手機搶回去了啦,因為他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傢伙。」

      『噗、哈哈哈!您真內行!』

      「過獎、過獎啦。」

      在他們大笑聲中,藍晴的聲音很快又出現在另外一端,這使得兩人又是一陣大爆笑。和這對兄弟久違地聊了許久之後,他們因為要趁開學前先去當觀光客而已經排好了行程,林珂也不想打亂對方的安排,因此又嚷嚷一些會讓藍晴臉紅大吼的話後,他便大笑著按下結束通話鈕。

      結束約莫半小時的通訊,林珂取走冰塊已經快融光的飲料,高興地哼著歌走回租屋處。

      回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舒適的冷氣鬆腳,再來邊喝珍奶邊追劇追到半夜──林珂興高采烈地打定好主意,轉開房門踏入室內,這幾天被丟得滿地都是的書和衣物堆便凌亂地出現在眼前。

      喜悅的心情一下子就被髒亂的現實所淹沒,關上房門,他認命一嘆。

      算了,明天再來開始開心的廢宅人生吧。

      於是乎,林珂先把背包和飲料放到書桌上,勤奮地進入打掃模式。他先把書本和講義類堆疊到床上,收拾散落一地的衣物並拿去洗衣機,在等待的期間把地板又掃又拖地清潔過一回,然後將洗好的衣褲拿去曬好,再回到房間著手整理起床鋪上的高塔。

      他坐上床邊的巧拼,稍微喝幾口奶茶休息一下,接著打開很少在看的電視,隨意轉到電影台便開始收拾。

      將書冊類分門別類地擺放好,林珂接續著分類講義,夾雜在其間的廢紙就直接丟棄,有些以後估計用不著的也一併扔入垃圾桶,就這麼一路清到最後一疊,躺在最上方的兩張式講義使得他忍不住停下動作。

      他拈起講義,拇指輕輕滑過「the   tribe   of   human」四個單字。

      自從講開那天以來,邵默一沒再和他聯絡過。

      從前明明能夠時常遇到人,如今一把話全說清楚了,他就像未曾出現那般消失無蹤,讓他回到重逢前的平靜生活。現在想來,當時能那麼頻繁遇見,全是對方故意製造出的偶然吧。

      看了看內容,他腦中不自覺浮現邵默一認真講解的神情,那天的對話、咖啡的香氣、輕淡的勾笑,一幕幕都隨著他向下閱讀而慢慢回憶起。

      他捏著紙張邊緣,紙質光滑得如同拿到的那天一樣,一開始的不翻閱只是想好好保存從他那拿到的東西,後來依舊沒動是為了不再想起彼此的過往,沒想到現在,是因為被遺忘而落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之中。

      林珂笑了笑,雖然還沒放下對邵默一的心情,但這次肯定能隨時間真正淡忘。

      把講義放回最上層,他翻著下方的紙堆,確認沒有夾雜需要留下來的資料,然後抱起整疊紙堆,「唰」一聲,和其他廢紙一同扔進裝回收用的紙箱。

      擦去額前冒出的細汗,他拍拍雙手,露出大功告成的滿足貌。

      「接下來先去丟垃圾,順便吃晚餐,再回來洗澡好了……」環顧著許久不見的光亮地板,林珂搔著後頸喃喃自語,「全部弄完大概八點多,還可以耍廢很久……很好!」

      他瞄一眼手錶,五點零七分,執行規劃好的代辦事項還綽綽有餘,於是他把剩下的珍奶一飲而盡,隨手扔進垃圾袋再仔細綁好,正要彎腰抱起回收箱之際,手機自口袋滑了出來。

      他連忙怪叫著撿起來,左看右看檢查著有沒有摔傷,在點開主頁面想進一步檢查時,他頓了頓,點進簡訊欄,打開邵默一傳來的最後一封訊息。

      時間是撞見他和那女人在床上的當晚,就是他和藍家兄弟坦承一切以後。

      『傳地址過來,我去找你。』

      白色的介面只有躺著這麼一句話。

      這封簡訊是在林珂和邵默一講開後的幾天才打開來看的,他之後想把兩人的通訊對話刪除時,也有開啟通訊軟體查看,這才發現在同一天的半夜,對方又傳了相同內容的訊息過來。

      這讓林珂很是訝異,因為邵默一絕不是會先服軟的那類人,也不可能在自認沒錯的情況下說出這種主動要見面的話,更不用說是在意到凌晨,這些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他能為他改變到這種地步。這是他當下的想法。

      但他沒有繼續糾結下去,因為他心裡清楚,這也是邵默一能改的最大極限了,而且他很慶幸是事後才看簡訊內容的,否則鐵定會心軟,那堆想吐出口的話也許就全數吞回肚內了。

      況且,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了吧。

      林珂勾勾唇角,點開選項,按下刪除鍵。

      然而,還沒按下確定刪除按鈕,螢幕突然跳出來電畫面,瞥見上頭的名字時,他差點屏住呼吸。

      ……為什麼會現在打過來?

      他立刻像誤觸漏電的線頭般把手機往床鋪上扔,任由音樂繼續歡唱,大約快響完半首曲子後,鈴聲戛然而止。

      他不禁鬆了口氣,才想伸手取回手機,下一秒,音樂又開始熱鬧地響起,他嚇了一大跳,險些撞上後頭的椅子。

      彷彿篤定了他勢必會接聽似地,音樂在停止的下一刻便再次傳出,螢幕顯示的未接來電數目一次次向上增加,兩通、三通、四通、五通……在空間裡迴盪起第十遍相同的旋律時,林珂咬咬牙,彎腰拿起手機,然後滑開通話鍵。

      『……』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會在這時候接通,另一端傳來的只有呼嘯的風聲背景。

      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什麼事嗎?」

      『……我在你家樓下,會等到你下來為止。』

      低低回應一句,「嘟」的一聲,通話就被切斷了。

      林珂傻眼的放下手機,實在很想用一連串的髒話大吼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搞什麼東西啊!

      說在樓下,又說會一直等,不就等於在逼他一定得下去見他了嗎!

      他感覺一股氣哽在喉頭,但礙於亂吼亂叫大概會吵到鄰居,只能藉由拿枕頭不停往臉上砸來抒發情緒,約略拍打了二十來回後,他猛地將枕頭朝床上摔回去,發出沉悶的聲響。

      深深吐出一口氣,林珂坐上床沿,完全沒有要挪動屁股的意思。

      「誰要和你見面啊,又不是瘋了……大不了垃圾明天倒、晚餐就用屯糧來隨便解決……」

      細細囁嚅一句,下一秒,外頭忽然響起一道頗大的雷鳴,然後毫無預警地,嘩啦啦的雨聲瞬間炸開。

      根據打在窗戶上的雨滴聲量來說,這場雨肯定是白花花的那款傾盆大雨。

      他呆滯地張大嘴,倏地抄起枕頭再次壓上自己的臉。

      「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搞我啊啊啊!」

      相當絕望地把枕頭砸回床面,林珂瘋狂搓揉本來就已經很亂的頭髮,接著起身走到玄關穿好鞋,頹垮著肩走出房門。

      他深吸幾口氣,走下樓來到房屋大門,轉開門把。

      外頭的雨勢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滂沱,加上晚風又大,即使是屋簷下的騎樓地板也無法倖免。站在門口正前方的少年正是被無情波及到的一例,雖然站在最內側,全身仍被淋得濕漉漉的,瞧見是林珂開的門,那張本來有些黯然的臉龐霎時都亮了起來。

      林珂心底一緊,但很快就壓下這股感覺。「先上來吧,有什麼話等乾了身子之後再說。」

      邵默一原先想立刻進入此趟的正題,一聽見他這麼說,馬上順從地點頭。

      兩人走進林珂的房間之後,林珂先拿了換洗衣褲並把人推入浴室,趁著邵默一在洗澡,他將溼透的衣服先晾在室內晒衣場,然後把空調的溫度稍微調高了些。

      等到將垃圾和回收箱暫且擱於玄關處,邵默一剛好洗完,見他身上穿著明顯小許多的衣物,林珂有點想笑,可是一想到現下好像是蠻糟糕的情況,他馬上收起差點露出的笑痕,走到櫃子取出吹風機給對方。

      邵默一安靜地吹著頭髮,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收起吹風機。

      林珂皺起鼻,「你吹乾了?還有點濕吧,不好好吹乾小心會感冒……」

      說到這,他剛好對上邵默一帶著柔和的凝望,不禁心一驚,連忙收回已經要碰觸到對方微濕的髮尾的手。

      邵默一垂下眼,默默又打開吹風機,這次吹了整整三分鐘才停手。

      林珂驚訝極了。眼前的人渾身散發出乖順和討好的氣場,其中還帶點不知所措的意味,這使得他差一點就要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這麼說起來,他怎麼會突然跑來找他?

      「……謝謝。」邵默一遞出吹風機,繼續用林珂陌生的態度驚恐他,「我可以坐下來嗎?」

      「呃?喔、好啊,你把椅子拉出來坐吧。」林珂愣了數秒才出聲應道。

      邵默一聽話地拉出書桌前的椅子,將之轉為面對床的方向,然後坐下,等候林珂把吹風機放回原位並坐回床沿。

      兩人安靜了半晌後,邵默一張了張嘴,卻依然沒有吐出一字半句。

      林珂搔搔後頸,這麼安分退縮的態度令他渾身不自在,為了趕緊讓人離開,他只好先出聲打頭陣:「你都不說話,我也不知道你要幹嘛……不如先說說,你怎麼找到我這的吧?」

      「……找人問的。」

      找人?林珂挑挑眉,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去找不認識的人,而且不過是為了得到他的住處地址。「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以為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學校的事,等等借你把傘,請回吧。」

      「等、等等。」邵默一抓緊身上的衣衫,看上去似乎更加慌張無措了,「我……我想和學長談談。」

      「啊?」……他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上次的事,我是第一次聽見學長的想法,可是,你還沒聽過我的吧。所以,換我說了,換你聽。」邵默一垂下頭去,不讓林珂看見他現在的表情,「可以嗎?」

      「你的想法?……有什麼好聽的,上次我已經聽得夠明白了,難不成還想補充說明什麼嗎?」

      「──不是的!」

      邵默一忽然情緒激動地大喊,林珂嚇了一跳,瞪大眼看向從未有如此大波動情緒的他。

      「邵……?」

      「不是的、不是……上次我還很混亂,絕對不是……」邵默一低聲喃喃,「不對,也許也不完全是,但……拜託,學長,給我跟你說清楚的機會好嗎!」

      盯著情緒又激動起來的他,林珂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自動傘,接著望向仍舊風雨如晦的窗外,目光再回到眼前那張急躁的臉蛋。

      天人交戰了好段時間,末了,林珂嘆息著選擇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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