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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結果是我先食言了

霍䵰在他錯愕的目光下輕擁人入懷。

「什麼事,你說。」霍沉湛回抱他,下巴抵在肩膀上,「我都答應你。」

「我們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好不好?」霍䵰幾乎要把他嵌入自己,語氣盡是向命運低頭的乞求,「你可不可以……」

他哽咽的聲音使得霍沉湛眼睛一酸,頭埋的更低了,回抱的更緊。

「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話落,霍䵰挫折的埋臉在他的肩上,霍沉湛很快感覺到上面的一片濡濕。

霍䵰哭了。

「好……」霍沉湛闔上眼,淚珠一閃,兩行清淚順勢在臉頰上留下痕跡,「我答應你。」

既定的命運讓他別無選擇,為了生存他隻身踩踏荊棘,日復一日地將自己精心雕琢,步步為營,在錯綜複雜的大局裏為自己構築一座城壘。

他何不渴望「無堅不摧」的自己?

但是,現在他的身邊擁有了那個願意陪他翻山越嶺,跨越所有困難的人。

自己便不需要再害怕。

術後經由評估,醫生認為依照現在的狀況,霍沉湛還是留院觀察會更好些。

霍䵰幾乎住進醫院,除了寸步不離病床,對霍沉湛也是無微不至的照顧。

每當他看著護士將霍沉湛的袖子捲起,看見底下大片傷痕時,心臟是忍不住的泛疼,而再見大小不一的針反覆刺入同一個傷口,整個感官彷彿都能與之共感。

霍䵰垂眸,替他揉揉發麻的手。

瞧人一臉鬱悶,霍沉湛不禁失笑,打趣他道:「別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人看了或許還會以為打針的人是你。」

「我倒是真的希望受苦的是我。」

他們都不願看見彼此受病痛折磨。

霍沉湛一愣,隨即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不要生病,健健康康的,才好。」

時間浸在無聲的交流,霍䵰才與他平視,握緊他的手,「我們都是。」

霍沉湛低頭與他的額相抵,低低的「嗯」了聲。

待霍沉湛退開,霍䵰接著在心裡躊躇一番,手心也有些冒汗,連帶說話的口吻都戴上了點小心翼翼,「對了,關於移植手術的事,我透過管道有聯繫上國外——」

「霍䵰。」

「怎麼了?」

「如果是要插隊,那我們不要好不好?」

霍䵰一哽,「哥……」

「你知道我這輩子虧欠很多人。」霍沉湛撫上自己心臟所在的位置,「因為這個病,我害死了很多條生命。」

「可其實那個最該死的人應該是我。你知道,我不應該再這麼下去的,凡事都得說聲規矩。」

「但是如果不這麼做……你會……」霍䵰不敢提起那字,他無法想像沒有霍沉湛的日子會是如何。他將無依無靠,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的站在他這邊。

「我答應你會好好活下去。但倘若那是我的命運……我希望你能做好準備。」霍沉湛說得冷靜,實則心臟痛的快要四分五裂。

他的身體他是最清楚的,沒有好轉的跡象,但日漸衰弱的生命力卻感受的愈加清晰,他現在不過只是一昧靠著外力,苟延殘喘的活著。

「哥!」霍䵰加重手的力量,猶似害怕手裡掌握得鮮明,會逐漸在自己的手裡消失。

「去關燈吧。」霍沉湛不想同他在這個話題上多駐留,可是無論如何,這都是他們必須要去面對的。自己要向命運妥協,霍䵰也得學著接受。

他還年輕,慢慢的也好,直到自己的身影漸漸淡化在他的腦海裡,或重新開啟新的一段人生。

「累了,想休息。」霍沉湛躺在床上,翻過身背對霍䵰,早在燈光暗下的前一刻,眼淚就落了下來。

那一晚,霍䵰沒有躺回自己的床,而是牽著他的手一整個晚上直到天明,不曾放開。

豈料天不隨人願,幸運不會如期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更不會因為你的遭遇而擁有特殊的偏愛和眷顧。

遲遲等不到適合的心臟移植對象的霍沉湛只能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支撐手術,不斷在鬼門關前徘徊,需要服用的藥物也越來越多,副作用也越來越強。

日漸虛弱的身體讓他近乎無法下床行走,手臂上的皮膚傷痕交錯,胸口上的術後痕跡也遍佈都是,發皺又猙獰。

霍䵰看得心有不捨,可是卻又無能為力。

看著他突然病發,開始咳得滿手鮮血、沾染衣襟,日復一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虛弱的躺在病床上、每一次診療結束後奄奄一息的模樣。

握在手心裡的生命流逝感加重,是他的日夜難以忘懷,同時一昧妄想奇蹟總會降臨。

診間有光,閱片燈上展示著病人體內裝載的調節器,以及最重要的,那顆心臟。

「大少爺的情況……不太樂觀。」主治醫生在照片上比擬正常心臟與臃腫的心臟的差別,「心臟肥大極有可能是導致心臟衰竭的徵兆,很有可能引起身體各種併發症,進行手術自然是必須,但是依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是……難以再負荷。」

霍䵰坐在病床旁,握緊雙手,想得都是自己方才跟醫生的談話。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進行移植手術的話,他就能活下來?」

「雖然不能夠和您掛保證手術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但……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霍䵰捏了捏眉心,床頭燈的光照亮他的半邊陰鬱輪廓。床上的霍沉湛睡得並不安穩,好似就連在睡夢中都在遭受病痛折磨。

「對不起。」

霍䵰輕喃。

「結果是我先食言了。」他緩緩抽離自己的手,俯身在霍沉湛的額上落下親吻,一滴眼淚同時擠落,留下一道鮮明的痕跡。

「我不在了以後,你要好好活著,再也不受這些痛苦。」

淚水洶湧,卻無聲藏匿在無盡的黑夜之中,只許黎明,新生降臨。

那天以後,霍䵰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踏入病房半步。

霍沉湛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暗許霍䵰只是看開了,明白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自己這個將死之人身上。

面臨分別縱然很痛,但獨自被留下來的那個人痛苦絕不比自己少。

然而,日子在身體健康急轉直下中流逝,霍沉湛等來的不是霍䵰的報平安的消息,而是——

他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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