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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討厭

賴璟琛從小就討厭江晏鈞。

「真的很抱歉,我會好好盯著璟琛練習的……」

賴璟琛揹著白色的琴盒,站在門口神色失落。余秋月注意到他的身影,關掉了電話的擴音健,壓低聲音繼續交談。

「老師,真的很抱歉,再麻煩您多多指導他了。下次、下次他一定會拿到特優。」、「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

掛掉電話後,余秋月轉身,目光落在賴璟琛身上,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

他讓母親失望了——賴璟琛從母親的表情裡讀懂了這些情緒。他抿著脣緩步走向客廳,默不作聲地拿過譜架、打開琴盒,熟練地裝上肩墊,仔細塗抹松香。一切準備就緒後,他翻開布拉姆斯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開始今天的練習時間。

第一顆音剛落下,余秋月就打斷了他:「我有話跟你說。」

他緩慢地放下小提琴,眼神平靜,早已料到母親會說什麼。

「這次個人賽,江晏初又是特優吧?」

他點頭,稍長的瀏海遮住了他的眉眼。余秋月看不清他的神情,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從開始參賽至今,贏過江晏初幾次?」

「媽,我前年拿了特優。」他忍不住辯駁。

「前年?」余秋月覺得好笑:「前年你是高一吧?江晏鈞那時候才國二,你們不同組別,你不拿特優才說不過去吧?」

賴璟琛的手指微微蜷縮,握著弓的手輕微顫抖,要不是母親提醒,他都忘了江晏鈞小他兩歲——那個被譽為天才小提琴家的傢伙年紀比他輕,但在音樂的天賦和造詣都比他高。

賴璟琛剛開始比賽時,憑藉著動人的樂曲表達,幾乎橫掃各大獎項。他的指導老師、父母以他為傲,投注了所有希望,同學們放學後相約去公園玩耍時,他卻只能一頭扎進琴房,日復一日,他的童年逐漸被五線譜填滿。

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於是加倍努力,只要足夠熱愛、練得夠多,第一名永遠都會是他的,父母也永遠會以他為傲——直到江晏初的出現,擊碎了他的驕傲。

舞台中間,江晏鈞身穿兒童版西裝,稚嫩的有些滑稽,卻在演奏的瞬間綻放出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他站在鋼琴前,隨著旋律擺動著身體,神色陶醉。每顆音符充滿靈氣,純粹、自然、無懈可擊,完美的令賴璟琛屏息。

震驚、崇拜、嫉妒⋯⋯台下的賴璟琛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天賦的碾壓,各種情緒在心裡交織成刺,逐漸膨脹。

那年,江晏鈞六歲,在賴璟琛眼裡,就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朋友,但他卻能以毫不費力的姿態演繹出高難度的樂曲,賴璟琛才發覺自己所有的努力,在這樣的天才面前,竟顯得無力且可笑。

「你在哭嗎?是因為你輸了嗎?」年幼的江晏鈞蹲在賴璟琛旁,不解地問。在他看來,賴璟琛輸給他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賴璟琛臉上掛著淚痕,咬著牙回應:「才不是!看在你年紀小,我讓給你的,下一次,我就不會讓你了!」

江晏鈞歪著頭,語氣輕飄飄地:「可是哥哥——你真的拉得不怎麼樣。」

人人都說,童言無忌,偏偏童言總是最傷人的。

賴璟琛至今都還記著這筆仇呢,連同那張帶著稚嫩的臉孔。

自那次後,賴璟琛就像是被禁錮在了江晏鈞的詛咒裡。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敗。明明已經練得近乎瘋狂,卻總是被江晏鈞輕鬆超越。

最後他只能在台下眼睜睜的看著江晏鈞走上台,領過第一名的獎狀,揚起令人討厭至極的笑容。

「賴璟琛——」余秋月用指關節敲了敲譜架,「我剛剛說的話你有聽到嗎?」

如今,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賴璟琛回過神,低聲道:「媽,我不想再比賽了。」

空氣瞬間凝結,余秋月的表情由詫異轉為怒目,聲音拔高:「我栽培你這麼久,你現在告訴我不想比賽了?」

賴璟琛手裡的弓緩緩垂落,「媽,我知道妳花了很多時間和金錢支持我,我很感謝。可是這麼多年,我拚命練習,拉到指尖長水泡,手臂抬不起來,我這麼努力,有改變過排名的結果嗎?」

「你不可以放棄!現在如果放棄了,這輩子都別想贏過江晏鈞了!」余秋月歇斯底里。

「贏不了的。」賴璟琛露出苦笑:「努力在天賦面前不值得一提——媽,你知道江晏鈞為什麼被稱作天才嗎?那是因為他有著與生俱來的音感。只要他還在這個賽場,永遠都不可能有人贏過他。」

「我已經決定好了,我不想再花時間專攻比賽的樂曲,我寧願將那些精力用來演奏我喜歡的曲子。」他闔上樂譜,「這是我最後一次比賽了,往後妳也不需要一直對著老師說抱歉。」

余秋月搖了搖頭,「你別灰心,老師說過你從現在開始準備下一次的個人賽,一定有機會贏過江晏鈞!」

「距離下一次的個人賽還有兩年——」賴璟琛伸出食指和中指,不敢置信,「如果下一次我又輸了呢?再下一次呢?這個循環只會沒完沒了。」

他抬起頭,迎向母親的憤怒和質疑,聲音清晰:「媽,我真的贏不過江晏鈞,所以我不想比賽了。」

賴璟琛揹上琴盒,離開了客廳,余秋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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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   今日樂曲推薦:

Brahms   -   Violin   Concerto   in   D   major,   op.77

(https://youtu.be/UFl9xuYP5T8?si=FE73jGzPEYmxEB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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