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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等待天堂

路康的車開到24小時停車場內,看來他今晚是準備要喝酒,車子要留一個晚上了。二人來到一棟開滿食肆的新穎大厦,直上頂樓。他解釋這兒是他的一位朋友開的餐廳和酒吧,今天試請了新的樂隊,非常熱鬧。

電梯門一打開,滿牆是裝飾精美的玻璃酒櫃,和排列得整齊有序的酒瓶。經過通透的櫃枱是一束華麗的水晶吊燈,背後黑漆漆的小舞台隱隱放著極低沉的純音樂。面前的大廳感覺寬敞,餐桌配上古典木邊皮椅。

高貝爾的同事有的在半露天的露台上聊天。大廳旁是一片直立玻璃門打開成的一個大露台。

見路康和子喬到了,數人興奮地走上前。然後不知是誰已經反應奇快地拿出酒單提議要點酒,像是準備好要挖苦路康一番。

「子喬,今晚你要見識一下什麼叫不能喝酒的男人!」迪奇似乎很積極,轉頭又向路康說:「你的朋友韋林說今晚要給我們打八折!」

「好!今天我來買單!你們要每人敬我一杯才好!」路康逞強。

子喬以為大家都會歡呼,誰知道大家都說算了吧!似乎都知道這位二公子只是表面風光,實際上沒有在父親那兒撈到多少,還有人笑說該叫卓雯來付,可見卓雯的銀根一定比他強多了。

酒來後他們開始都坐到室外露台的兩組滕沙發上。四月的夜晚,空氣已充滿了春天的氣息。呷著紅酒看見滿桌小吃,子喬不客氣地坐到詩琳身邊,今晚果然沒來錯。

高貝爾的同事其實都算是喝得有分寸的,路康講了一些被逐後去了法國南部的趣事,敍會變成了聊天室。後來,大廳開始嚮起了音樂,子喬抬頭看到一位黑黑實實的南亞裔歌手加入了樂隊。這人頭髮長長,長著星一樣的眼睛,唱起了悠長的調子,聲音極盡磁性。大伙兒的話題開始斷斷續續,有的人停了下來聽歌,而子喬隱約聽到了迪奇和路康的對話。

「你這些富二代真好,炒了魷魚還可以放逐歐洲流浪,我也希望有機會放逐一下……」

「唉……   我這冷河一過便差不多兩年,窮得見鬼呢!」

「他那麼絕嗎?沒找你媽幫忙?」

「不想讓她知道,所以沒回巴黎。不在巴黎又不好找工作,都在做散工。後來她還是發現了,所以才重新找上我爸的……」

「當初你怎麼都不和柏克解釋?」

「不用了,越解釋越像掩飾……」

迪奇點點頭,二人默契地碰一碰酒杯,一飲而盡。台上的歌手唱得引人入勝,喝了幾杯後路康也開始跟著哼。

"We   go   to   a   party…   and   everyone   turns   to   see

This   beautiful   lady…   that's   walking   around   with   me

And   then   she   asks   me,   do   you   feel   all   right?

And   I   say,   yes,   I   feel   wonderful   tonight…"

然後,這位一分鐘前還裝作若無其事的二公子,一分鐘後已隨著温柔的調子倒下來了。

也許是燈光昏暗,也許是酒精引導,反正這兒就是一個大家都不怎麼介意靠得很近的地方。子喬左邊的手臂與詩琳的貼在一起,右邊的肩膀又被這二公子靠上了。

他睡得像嬰兒一樣,是裝出來的嗎?

「放心吧!他一會兒就醒。」詩琳輕輕說。音樂是Eric   Clapton的Wonderful   Tonight,感覺温柔綺妮......

路康的氣息很沈,子喬看著他的臉,雖不怎麼像混血兒,睫毛還是長長的,一位養眼的俊男。

然而,她找不到心儀的感覺。

想起了與柏克在東京的奇異經歷,還有那大兒子失跡的疑團,內心一片混亂,認不清真正的感覺。一對難以捉摸的父子,卻擁有一群樂天的追隨者......   這一切也許很快便會離她很遠了。下星期那重要的面試,是否會帶領她回到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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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環   IFC,國金二期。

今天子喬挑了她最高的一雙高跟鞋。步出升降機門,兩邊是高嵩的灰色石牆吐出潺潺流水,中間要踏過十多米的大理石地板才走到櫃台前,她邊走邊想起了六本木那沉實的木地板,與這裏的感覺是多麼的南轅北轍。

窗外透入耀眼的陽光,櫃台上擺著天堂鳥,高挑得如佇立在雲端一般,傲睨自若。三位接待職員中的其中一位讓子喬在三藩市室安頓下來,這兒的會議室是以世界城市命名的。

通往天堂的等待?

約十分鐘後,子喬首先見了兩位同組的準上司。自我介紹過背景後他們問了很多關於計算財務模型(Financial   models)的問題。子喬有的對答如流、有的卻很沒信心,只好悉力以付。後來他們拿了一本招股書讓她把一部份翻譯成中文。再來的一位是大中華業務的主管,跟她以普通話聊了一會。

完成了兩小時的考驗,子喬渾身疲憊。面試過後的腦袋總是一片空白的,這一點她在剛畢業時就體會過,而且漸漸變得麻木了。然而,這一次她完全說不準自己的表現是好是壞,感覺一點也不踏實。從踏入到離開,這一片大理石天堂,感覺都是冷冰冰的。

回到暖和的辦公室,子喬的下午忙得不可開交。美國的券商答應了安排路演,卻遲遲沒有回覆目標投資者名單。高貝爾的股價已經由年初的三塊跌到一塊八,沒有感興趣的投資客,其實一點也不稀奇。

柏克差不多六點半才回到辦公室,把子喬叫進了房間。他是一個很整齊的人,桌上除了電腦屏幕外,就只有一台精緻的小模型車、一個能看到金銀小齒輪在運行的透明座枱鐘、還有一個潔淨通透的雙層玻璃水杯,是用來泡他那種帶一片小嫩葉的金字塔茶包的。今天的書桌上多了一張從白板打印出來的A4紙,上面印了昨天同事們合力完成的mind   map   。

子喬把手頭上的工作報告了一遍,包括美國券商的散慢態度。柏克有點不滿意,卻也同時見怪不怪。

「反正我們必須去一趟路演,如果這個禮拜內他們無法安排投資者,我們就另找券商六月份再去。去年我們有跟另外一間Kennedy   Morton合作過,本來想做一筆配股,不過因為折讓太大所以沒做成。」

子喬心中有點納悶,始終沒辦法逃過路演,柏克卻會錯意了。

「不用擔心,再大的風浪我也經歷過了。這不算什麼......」他的眼神悠然自得。

這時,路康忽然敲門進來了,原來柏克也交代他臨行前報告與藥商接洽的工作進度,這個會看來不會短。

柏克從大班椅轉身到旁邊的酒櫃,打開門看了一下,掏出一瓶白酒。

路康自知酒量見不得人,可不願陪喝酒:「還未下班就要喝酒?」

「少說話吧……」柏克把開瓶器遞給他。「你真的需要鍛鍊一下,你來開!」

路康熟練地用開瓶器開了酒,緩緩地倒進酒杯,酒瓶上是古典的金色斜體寫着"Château   d'Yquem"。天已黑了,本來子喬只想吃飯,沒什麼心情喝酒。一嚐之下,卻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美味籠罩著,這酒入口濃郁,齒間瀰漫著果香,而且余味很長。嚐了兩口,子喬正在回味之際,看到柏克桌上的mind   map,忽然靈光一閃,拿起筆在「享受」的圓圈旁加上一橫,向外一伸,寫上「醇酒」二字。

然後,路康的眼睛有默契地流露出一陣驚喜,看一下瓶子:"...D'Yquem   ...   Yquem"

「Yquem...   也不錯......」柏克微微地點頭:「這酒跟我有緣......

1993年的Château   d'Yquem我買了十二箱,本來是要送給一個老朋友的。他是我大學同窗,常笑說商人愛紅酒、文人愛白酒,以大文豪自居。Château   d'Yquem是他在甜酒中的至愛,一直鬧說要早早餵給他的小孩喝。他的寶貝女兒在1992年出生,本來他想買來留給女兒作嫁妝。可是,1992年的葡萄收成欠佳所以Yquem沒有出酒。1993年的時候我買了本想送給他,卻發現他得了糖尿病,不好再碰甜酒。所以,我的禮物一直沒有送出去。我這個朋友,去年去世了......」

良久,柏克再不發一言。

路康想了一想:「這麼說Yquem跟醫藥平台就更有淵源了,我們首先試用的就正是糖尿病人......」

「柏克……   」子喬忽然插咀:「那酒,明明是要代朋友送的,怎麼就放著呢?不然你給我地址吧,我替你安排送去......」

柏克皺一皺眉:「都那麼久的事了……」

「我覺得,做對的事,不需要計較時間。就是要讓女兒知道自己爸爸對她的心意,不是嗎?」

這兩個月以來,子喬從來沒有對柏克的任何決定質疑過。這兩天,她卻漸漸願意說出自己的意思。柏克更喜歡這樣的她,他把座椅滾到電腦前:「好吧,我找一下酒庫的聯絡人,你可以找秘書安排……」  

「好的,我替你想一下怎麼寫賀卡!」

空氣間還泛著甜香,柏克一邊看著電腦,一邊偷看面前這位呆望窗外的女孩。她的思緒似乎全神貫注地計劃如何為這幸福的女兒送上來自天堂的禮物,那固執而堅定的眼神正充滿著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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