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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向星星許願(2)

        儘管逃離了公車,但梁可瑜的情緒卻遲遲沒有平復,此時的她彷彿回到了半年前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對於自己的容貌改變感到丟臉,也對於自己無法開口說話而難以忍受。冰冷的雨水滴落在身上,但她卻不覺得冷,全身像是發燒一樣發燙著,心跳聲震耳欲聾,心臟在體內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撞擊著,心臟跳動的感受彷彿貫穿全身。

        因為一時衝動而提早下車,完全沒去注意下車的地方,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陌生的公車站牌旁,身邊人來人往的,路上的喧鬧聲以及車水馬龍的聲響幾乎覆蓋過只剩下右耳的廣播聲音。

        「那個……妳還好嗎?」

        一道帶了一點遲疑的詢問聲忽然傳來,梁可瑜愣愣轉過頭,問她的是兩名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

        當她們對上視線的瞬間,女學生的表情明顯出現了驚嚇,不過很快就恢復鎮定。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但梁可瑜依舊全都看在眼裡,她知道女學生是出自於好意,可是剛才在公車上所累積的羞恥感讓她再也無法承受絲毫帶著驚訝或是驚恐的目光,她沒有回答女學生,直接撇過頭,轉身離開。

        「搞什麼啊?我好心問她欸。」

        「算了啦,妳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精神一定有問題啦。雨這麼大還不撐傘是怎樣?我剛剛就叫妳不要多管閒事,萬一被攻擊了怎麼辦?」

        「我哪知道她會這麼沒禮貌啊。不過,如果我有看到她臉上的傷就不會去問了。欸欸,妳剛剛有看到嗎?那個疤痕超深、超恐怖的。」

        身後傳來的對話聲讓她更是加快了腳步,女學生的說話聲隨著她的步伐漸漸淹沒在街上的喧鬧聲當中。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突兀,她連忙從手提包中翻出雨傘,畢竟在這種大雨中沒有撐傘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再加上她臉上的傷疤,在別人的眼中或許就如同女學生所說的感覺像是精神狀況有問題的樣子。

        怪物、醜八怪、殘廢、啞巴,現在又多了一個精神有問題,難怪連她的父親都那麼嫌棄她。她突然很慶幸夏禹森看不到她現在這副模樣,不然肯定也會露出像那些路人和父親他們一樣的表情吧。

        她壓低傘面,將自己整個人納入傘下,不想讓旁人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

        走了一段路之後,原本躁動的心跳頻率漸漸沉澱了下來,她的情緒似乎也沒像剛才那樣浮動,儘管仍無法完全排解纏繞在心上的難受,但至少已經沒有那麼激動了。

        這條路上幾乎都是住家,沒有像下車的地方那樣熱鬧,周遭的喧鬧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的心跳聲也不再那麼強烈,只剩下右耳的廣播聲響在此時逐漸清晰了起來。

        「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分,歡迎回到向星星許願,我是宋楷。」

        語調平穩的溫文男生在右耳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道聲音,梁可瑜忽然覺得難受的心情舒緩了一些。和前一個節目的主持人Nana活潑輕快的風格不同,每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的節目主持人叫宋楷,他的主持節奏稍微慢了一點,氣氛也不像Nana的那樣熱鬧,他的語速平穩但又不會讓人感到昏昏欲睡,低沉的磁性嗓音就像是演奏著古典樂的大提琴一樣讓人感到放鬆平靜,就和他的節目名稱很相襯,宛如深夜裡的星星。

        這兩位主持人她都很喜歡,不過如果要她做選擇的話,她更喜歡宋楷的主持風格和聲音。

        「我們剛才聽到的是張韶涵的歌曲,淋雨一直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這首歌的MV,雖然歌名是淋著雨,但這首歌的MV和歌詞卻像是晴天一樣明亮,而且會讓人充滿力量。雖然現在還下著大雨,有些朋友可能也不小心淋濕了,不過只要繼續向前走,下著雨的日子一定會結束的,希望這首歌曲能讓現在心裡正在下著雨的朋友感受到一份力量。」

        梁可瑜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住。她撐著傘,站在路旁,看向前方僅有幾盞昏黃路燈照亮的街道,下著雨的夜晚讓這條街看起來更暗了。

        耳邊依舊傳來宋楷的說話聲,但她的思緒逐漸飄遠,注意力開始無法集中在他的說話內容上,後來他說了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只是望著前方的道路,心想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

        如果她繼續撐著傘向前走,這場大雨真的會停止嗎?她的晴天真的會有到來的一天嗎?

        就像是在回應她似的,開過刀的膝蓋關節傳來了陣陣疼痛。

        ※

        「那麼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裡,我們明天晚上八點再見,大家晚安。」

        宋楷程說完節目結束時的固定道別之後,慢慢調高了音樂的播放音量,同時關掉麥克風的電源,為今天的工作畫下句點。

        他伸手拿下耳機,起身離開播音室。

        「宋楷楷今天辛苦啦!」

        才剛走出播音室,他就立刻被一個熱情的擁抱圈住,他的身體頓時一僵,不知所措地看著總是過份熱情的同事郭品辰,一改剛才在播音室裡的平穩語調,他說話突然結巴了起來,問:「你、你怎麼還沒回家?」

        郭品辰是行銷部門的,行銷部和他們節目主持人的彈性上下班時間不同,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現在這個時間照理說早該下班了,就算是加班未免也太晚了吧?

        「當然是在等你吃消夜啊!」郭品辰鬆開手,看著一臉緊張的宋楷程,無奈失笑:「真是的,雖然已經認識你這麼久了,但我到現在都還是很不習慣你這個樣子欸,你根本就是本田嘛!你要不要乾脆把名字改叫本田算了。」

        郭品辰說的本田是出現在一部名叫烏龍派出所的卡通裡的一個主要人物。本田這個角色平常總是扭扭捏捏的,模樣相當害羞,但他只要一坐上重機就會性情大變,變成截然不同的強硬模樣,這就跟戴上耳機坐在播音室裡的宋楷程一樣。

        宋楷程很容易緊張,他沒辦法和人正常說話,講話總是結結巴巴的,就算是家人或熟識很久的人也是一樣,而結巴的毛病在面對陌生人或是和人有視線接觸的時候又會更加嚴重。可是,只要待在播音室裡,面對麥克風他就能正常說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是雙重人格好像也不太準確,畢竟他清楚知道坐在播音室裡的他依舊是那個容易緊張的宋楷程,只是他突然變得控制住自己的說話方式。

        「你、你不是說在、在減肥,所以要戒掉消夜嗎?」宋楷程納悶地問。

        「唉唷,你沒聽過欺騙餐嗎?偶爾吃一頓才能加快減肥的速度,不然減肥可是會進入平台期的。算了啦,反正像你這種不需要減肥的人是不會理解我的煎熬。」郭品辰搭上宋楷程的肩膀,笑瞇瞇地看著他,「好啦,你快點去收一收,我們去吃點東西吧。看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宋楷程驚訝地睜大雙眼。

        減肥破戒就算了,向來小氣的郭品辰竟然說要請客?

        通常會出現這種不尋常的情況不是大好就是大壞,不過看郭品辰現在笑得不懷好意的模樣,宋楷程只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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