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新房間的地板上,努力回想書裡的每個細節。周圍是一堆未拆封的紙箱,裡面裝著我的——不,應該說是趙予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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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晴朗的夏日》整本書全出自我手,但十幾萬字要一字不漏的重寫一遍,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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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才剛寫完就死了,然後就穿越過來了,大綱倒是記的挺清楚,而且畢竟是披著小說外皮的「自傳」,這刻骨銘心的經歷我是死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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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是死了,也確實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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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笑。」我忍不住小聲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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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不擔心我與夏承遠那部份的劇情,主要是有關趙予微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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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裡關於趙予微的部份,大概百分之八十都是靠我的臆想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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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算是真的認識趙予微,對她的了解都是透過夏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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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他跟我說過,趙予微是在他升國三的那個暑假搬進的他們家;她生病的時候,總是喜歡吃他煮的粥;她的爸爸在她高三那年出意外離世;他和她一起去冰島旅行過,那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她很膽小,對聲音很敏感,但是喜歡看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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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多很多,他常常在我面前提起趙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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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跟趙予微的接觸好像就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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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我剛跟夏承遠在一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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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予微,妳別跟我說妳在這裡發呆了兩個小時什麼都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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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突來的聲音打破的我的思緒,我抬眼望去,趙父正站在門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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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現在的我只是個剛要上國中的學生,還正是需要被管教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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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一點一定會整理完。」說完,我還扯出一個無辜的笑容,試圖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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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知道妳什麼時後還學會討價還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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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年紀講這種話怎麼樣都像在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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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前妳房間還是長這樣,就等妳整理完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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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父看似嚴厲的說完後便離開,但其實我能看出他神情裡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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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今天「趙予微」的表現確實不算正常,又剛好在這個重組家庭初見的第一天,身為家長,可能也只能往不適應那方面去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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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實話說,這裡我還是挺適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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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跟夏承遠婚前還是婚後,我都來過這裡好幾次,在樓下的餐廳裡,我常常一邊吃著夏母做的飯,一邊開心的和夏承遠與夏母聊天,那是為數不多能讓我感到家庭溫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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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那些時光裡,夏承遠心裡是專注在我身上,還是想到了曾與他日夜相處的趙予微也曾如此開心的在那張飯桌上用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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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阻止自己再繼續想下去,一邊動手打開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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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的一抬頭,夏承遠就那樣默不作聲的倚靠在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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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他時,不知道他已在那裡站著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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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幫妳一起整理?」他生疏的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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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那張臉,多麼熟悉,卻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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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紀的他我只在照片上仔細看過。我們高二才被分到一個班級,在那之前,夏承遠對我來說就只是個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的名字,即使偶爾在校園內能看見他,我也是躲得遠遠的,那時內向自卑的我並不敢多看他一眼,深怕自己那點暗慕的心思因此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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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時候的夏承遠。同時,他在我眼前斷氣的樣子又再次浮現在我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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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慌亂的轉移視線:「不......不用,我自己整理就好了。」不知不覺,我還是那樣唯唯諾諾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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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但我筆下的趙予微並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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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承遠的描述中,我腦裡的趙予微是個活潑開朗又黏人的小女生,在書裡,我也把她描摹成大氣明朗的性格,是那種幾乎人人喜歡、人緣極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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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是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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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按照書裡所寫的劇情走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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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因此改變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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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系統是怎麼說的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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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結局與原著相同,任務完成獎勵:可實現任一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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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有什麼願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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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不想的話,可以叫我的名字,不用叫我哥哥。」夏承遠又默默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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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好......好的。」再次面對活生生的他,我還是不免有些不自在,即使我知道這個時空的夏承遠並不是那個將我傷透的夏承遠,我也尚未變成奪走他生命的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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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夏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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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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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予微,我叫夏承遠。」他說完後便離開了,留下我在原地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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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他的初見,他也是這樣向我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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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晴,我叫夏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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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第一次正面接觸,是他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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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我們被分到同一個班兩個月後的某天放學,他手裡拿著剛發放的校刊,裡面收錄了我投稿得獎的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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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寫的故事很好看,不愧是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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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遞過那本校刊,翻開的那頁正是我寫的那篇標題名為《1998年的季節》的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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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那時的表情看起來是怎麼樣,但雙頰傳來的燥熱感悄悄的告訴我,我的臉紅的大概能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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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季節》寫的是一個被困在1998年夏季的少女,每到夏季的最後一天,她的心愛之人便會被殺害,然後一切又會回到初夏時,她必須找出真凶才能打破循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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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男主角原型便是夏承遠,我在書寫的時候,腦海裡都是他的樣子,裡面偷偷藏了許多我對他無法言語的愛意,這也是那一刻我極度緊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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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應該讀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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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的太隱匿了,隱匿到就像不曾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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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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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支簽字筆朝我遞來:「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在這裡簽名嗎?」他指了指標題旁的空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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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樣子,他輕笑出聲:「以後妳變成有名的小說作家,我就可以拿這個簽名出去炫耀了。」他說的好像篤定我真的會走上作家這條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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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接過他手中的筆和校刊,看著頁面上的空白處思考了一會兒,才終於大膽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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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沒有設計過簽名,也沒有練習過,好在我本來寫字就不難看,空白處寫上的「沈知晴」三個字如涓涓細水,流暢而淡雅,雖然樸素,卻是我最真摯的一個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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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蓋上筆蓋,又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把東西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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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簽的有點醜,我...我沒練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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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看的,謝謝妳,沈作家。」他看起來頗為滿意的盯著那個簽名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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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教室裡只剩下我們兩個,窗外的操場上有學生們嬉鬧的嘈雜聲,陣陣秋風偶爾敲的玻璃窗哐哐作響,窗簾時不時的飄揚著,隨著我躁動的心跳打著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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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要穿上薄外套的季節了,但站在我面前的他卻如同晴朗的暖陽,雖不可觸碰,那樣的炙熱卻在告訴我,他是真的來到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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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稱不上熟識、明明不了解彼此,但那一瞬間,我感受到心中的感情正在瘋狂生長,如同藤蔓般將我緊緊包裹,又克制不住的朝他攀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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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麼願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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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沈知晴與夏承遠已成為隨風飄散的灰燼,如果許願回到故事的最開始,我還有勇氣靠近他嗎?會不會重來一次,我們根本沒有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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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重來一次,他成了別人的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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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即使重來、即使趙予微這個角色消失,我們之間還是有其他無法抹滅的矛盾產生,甚至導致更糟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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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能確保不變的,就是在《晴朗的夏日》裡,依照我寫的故事,走完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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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是趙予微,要讓趙予微在這個故事裡消失的辦法,就是我不要照著劇情走,我要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趙予微,我要遠離故事裡的夏承遠,我要讓他不能愛上趙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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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願望是,希望能把夏承遠還給沈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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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願望不需要系統替我實現,在這個故事裡身為趙予微的我,只需要主動退出,沈知晴與夏承遠的感情就能保持純粹,沈知晴就不會在盛怒之下讓自己與夏承遠雙雙走向滅亡,或許這樣就能看到一個幸福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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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次我只能在一旁看著,只要能看到「沈知晴」幸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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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不完成系統給的穿書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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