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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轉學生〉

「妳是禁忌之子!」

「離她遠一點,免得死掉!」

「為什麼妳要活著!」

「妳根本不該出生!」

「碰!」

一聲巨響,打破清晨醫院的寧靜,護士神色慌張地跑進一間單人病房,只見點滴架倒落在地,床上的女子像受驚嚇般,睜大眼睛直視著天花板,胸口上下起伏,呼吸聲急促。

護士連忙將點滴架扶起,重新將點滴針插入女子的手臂,順便加點鎮定劑安撫一下女子的情緒。

「對不起。」

女子開口,中性又帶著成熟感的嗓音微微顫抖。護士輕拍女子頭,如安撫小孩般,眼神流露一絲憐憫。

「做噩夢了?」

女子點頭。

「沒事了,只是夢,不要怕。」

女子只嗯了一聲,撇過頭,腦中浮現那場噩夢。

夢裡,她是個小女孩,有一群年紀較大的孩子圍著她怒罵,甚至拿起身旁的樹枝,對她肆意攻擊。堅硬乾燥的樹枝在身體留下一痕一痕的傷口,輕微的紅腫、嚴重的流血,但神奇的是,傷口居然不用一秒就自動癒合,只是痛覺還有所殘留。

這夢做過不只一次,反覆出現的夢整整困擾她四年,但她從未與人提起。

「差不多是妳出院的時候了。」護士邊清理女子的傷口邊說。

「醫生說傷口好很多,已經可以出院了。因為住院耽誤學業,出院後一定要好好唸書喔!」

「是啊,是該好好唸書……」

女子的眼神中流露悲傷,唸書對她來說根本毫無意義,對她這種混黑道又殺過人的人來說,到哪裡唸書都是一樣的。會被所有人排擠唾棄,又或者像現在一樣,被道上的人砍到住院,差點丟了性命。

「露旋妹妹。」護士輕聲地說。

「嗯?」女子抬頭看著護士。

「妳其實聰明又善良,以後不要再混黑道了!要好好唸書將來當個有用的人,千萬不要再跟別人打架,這樣浪費掉你的人生,不值得!」護士像是母親般,嘮叨的語氣滿滿是心疼。

「我知道了,謝謝妳,護士阿姨。」

露旋揚起一抹微笑,內心不禁將護士的關心與另外一個人的身影重疊。

在這世上真正關心她又了解她的,只有他一人。

但是住院一年完全沒有他的消息,只聽說他填了一所叫做Atlantis的學校。但是她查過,這所學校根本不存在,大概是太倒楣,所以志願單印錯了,至於他現在就讀哪裡,完全不知道。

護士替露旋換好藥之後,順道辦了出院手續。

****

隔日,露旋前往基測的負責中心詢問重考日期,沒想到負責人員告訴她,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經填校完畢,露旋抱著疑惑返回家中。

回到廣大卻毫無生氣的房子,一年沒有打掃,天花板及家具早已佈滿塵埃,空氣中瀰漫著死寂。曾經對一個人的生活習以為常,如今她卻渴望有人陪伴,或許是想念那個倒楣鬼,又或者習慣了一年來醫生護士的照顧。

搖搖頭拋開感性,露旋走到客廳發現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袋子上覆蓋薄薄的灰塵,她用手輕輕拍掉,接下來被上面印著的字震驚到愣住,十一個大大的字‘’ATLANTIS摔者死‘’映入眼簾。

瞬間,驚訝與期待混合的奇妙感覺湧上心頭,抱著一絲能夠見到那個倒楣鬼的希望,她打開這所不存在學校的紙袋。

袋中放著一本厚厚的《新生入學介紹與如何自保》、一張學費單、一隻手機和一封信函。露旋下意識拿起那封信函打開,上面寫著令她更吃驚的內容。

親愛的露旋同學您好:

本校收到您的入學申請單並且通過,您已正式成為Atlantis學院的學生。本校得知您因身體狀況,而無法在正常時間入學,因此保留您的入學名額。您可以在身體狀況復原時,以轉學生身分返校就讀,並撥打學校號碼,本校會派人接應您。以上,祝您入學愉快。

                                                                                    ATLANTIS學院

看完這封信,露旋滿腦疑問地按著頭回想。

她記得……當初並沒有填入學申請單。因為填申請單當天,就是她被別幫派的人砍傷住院那天,之後也沒人送申請單給她。

誰幫我填的?而且為什麼學校會知道我住院?

她心中有無限疑問,時間過了太久,有些細節想不起來,可能無意間填了學校自己忘記了。

放棄回想,她拿起學費單,上面的數字真是少的讓人以為是詐騙集團,而手機…誰的手機?學校的行政人員也太粗心了!至於那本《新生入學介紹與如何自保》,她隨手扔到一旁,看也不看一眼。露旋接著撥打了學校的電話,電話另一頭說是明天在XX公車站集合,會有人來接應。

就這樣,她選擇就讀Atlantis。

反正也沒得挑了,而且有可能看見到她一直在找的人,露旋抱著一絲希望,簡單梳洗一下便去休息。

****

天空尚未明亮,清晨的空氣些許冰冷。或許是稍稍期待新生活的開始,很早就起床的露旋,快速整理完儀容便出門,快步前往XX公車站。路途中,黎明後的晨曦彷彿一件金色羽衣披在被黑暗籠罩的大地,剎那,一片金黃輝映昏暗的街道,世界在陽光的沐浴之下朝氣蓬勃。

親眼看見太陽升起,她心裡莫名流過一股暖意,原來陽光是這麼美麗耀眼,原來世界並不是完全黑暗。微微一笑,她繼續往公車站前去。

早上6:00,她已到達指定的公車站,離約定的時間還有40分鐘,露旋拿出路上超商買的蜜豆奶喝了起來。郊區的關係,這麼早並沒有多少人搭公車,就連路過的路人也寥寥無幾,她決定閉上眼養養精神、保持體力。

大約是6:20,露旋聽見輕微的腳步聲走向這裡,睜眼一看,是個長頭髮的男子,五官立體猶如外國人,尤其眼眸最為深邃,眼神像是黑洞般強烈吸引人,讓人久久不能自拔。烏黑亮麗的頭髮,髮質看起來很好的樣子,卻用到處可見的橡皮筋隨意綁起,還是拔掉會痛的那種。

這樣超傷頭髮的好嗎!

心裡OS結束後,她開始打量這個外國人,住這裡四年了,扣掉住院的時間,她從未在這偏僻的郊區見過外國人。

難道是住院期間搬來的?還是來玩的?

或許是注意到露旋的視線在他身上徘徊,男子有些不悅地轉頭看她,她立刻撇過頭注視地板。

糟糕,真沒禮貌,怎麼可以一直盯著別人看。

露旋滿肚子歉意地,著蜜豆奶的吸管不敢抬頭,深怕眼神與他交會,增加尷尬氣氛。

「妳是要去Atlantis報到的學生嗎?」男子開口,磁性的嗓音也格外吸引人。

露旋猛然抬頭,有點錯愕地看著對方,突然開口對她說話有點不知所措,想當然問題也沒有聽進去。

見露旋一臉茫然,男子又詢問了一次。

「我說,妳是不是要去Atlantis報到?」

「嗯…呃…是啊。」她結結巴巴地回答。

男子見狀又繼續說。

「妳的代導人今天有事不能來,我代替他來,等一下40分記得撞公車,否則進不了校門。」

「嗯?代導人是?」露旋疑惑地問。

其實她更想問撞公車是怎麼回事?

唸錯字嗎?難道他真的是外國人?

「就是往後一個月指導妳的學長姐,有任何問題可以找他。」

「好。」壓下心中疑問,自動當成是唸錯字,露旋轉回頭繼續喝蜜豆奶。

為了掩飾緊張,明明蜜豆奶已經喝完,卻還咬著吸管不放。她餘光瞄到男子看向她的袋子,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他的注意,露旋往袋子一看,發現他正注視著另一瓶蜜豆奶。當作剛盯著他看的道歉,露旋將蜜豆奶遞給他對方。

「呃……學長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喝?」就暫且稱呼他為學長。

學長猶豫半晌,嗯了聲默默收下蜜豆奶,插入吸管一口氣喝了一大半。

是有那麼好喝嗎?沒想到外國人喜歡這種古早味飲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6:39分一到,露旋看見公車從遠方開過來,正當她準備拿零錢坐公車的時候,學長忽然抓起她的手迅速往公車撞去,一時來不及反應,露旋只能任由學長將她拉去撞車。

其實這是一啟謀殺案對吧!

可能她仇人太多了所以特意設計,更扯的是她居然上當,死在這種陰謀下真是可恥。

露旋緊閉雙眼,腦中跑過一些回憶。此生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再和倒楣鬼重逢吧。

我下地獄後會想念你的。

抱著必死無疑的決心,露旋放棄任何一絲可以掙扎的機會。

或許這樣死去也不錯。

急促的煞車聲劃破清晨的寧靜,倒數3秒,2秒,1秒,他們撞上了公車。

居然有這麼帥的人,為了殺她而願意被車撞死,某方面來說她算是受歡迎的吧!

心中揶揄自己,露旋準備好靈魂出竅後被打入地獄。

****

當露旋再次睜開雙眼,輝煌的城堡矗立眼前,大門兩側有座巨大的雕像,像是守衛般各自拿著武器,神情莊重嚴肅。

這裡是天堂嗎?可是她這種喪盡天良的壞人,有資格來到天堂嗎?

「學校到了。」

學長突如其來說出的話,令她腦袋一片空白。

「學校……蛤?」

學校在天堂?難怪查都查不到,原來要死了才能就讀。那學費呢?該不會是冥紙?可是她沒有親人,沒辦法燒學費欸。

「對,這裡就是Atlantis學院。」學長重複一次。

「原來這裡是死了才能就讀。可是學長,沒有人幫我燒學費欸……」

語畢,露旋發現學長的額頭上似乎掛了好幾條黑線。

「我問妳,妳知道這是什麼學校嗎?」學長的表情非常認真。

「什麼學校?不就是學校嗎?」

「我就知道,又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新人。」

學長似乎有點不耐煩。

我造成他的麻煩嗎?什麼都不懂是什麼意思?

學長看著露旋,很仔細地跟她解說。

「Atlantis學院是所異能學院,小學到研究所學歷都有,這裡是專門開發異能的學校,與普通的學校天差地遠。還有,妳沒有死也沒有在作夢。」

學長把她心中的疑問一次性全部回答完,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大概之前也有跟她一樣無知的人,還真想見見他。

不過異能學校是哪招,這種不是漫畫裡面才會有的設定嗎?為什麼現實中會有這麼離奇的事情存在啊?

露旋壓了壓太陽穴,試圖吸收這一切。

「妳的反應沒有那麼大,不像某個人。」

學長碎唸了幾下,接著帶她走進大門。大門的雕像真的很逼真,而且正在向他們點頭。

等等!點頭?她一定是眼花了。

選擇性忽略,露旋跟在學長身後繼續前進。

此時,露旋忽然想起忘記帶手錶,正準備抬頭尋找時鐘時。

「不准抬頭看時鐘!」學長一聲大吼。

聽到這句話,露旋刻將已經抬了30°的頭低下來。

「不要跟某人一樣不看《新生入學介紹與如何自保》!學校的時鐘喜歡被人看,所以只要看它一眼,它就會掉下來追著妳,讓妳看個夠。」學長暴怒地斥責。

這是什麼噁心的時鐘!傻眼!

還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學長好像一直拿她跟另一個人比較。只見學長無奈地扶著頭,從口袋拿出一張符紙。

要驅魔嗎?

「這是傳送符,是基本的符咒之一,接下來妳會學到。妳沒看手冊,我直接將妳傳送到教室,以免製造一堆麻煩。」

看來學長口中的某個人,給他製造了很多麻煩,為了不要步上那個人的後塵,露旋決定閉上嘴巴跟著學長。傳送符很快將他們傳送到教室,一名身穿黑色袍子的光頭男坐在講桌前,似乎等待他們的到來。

****

「你們來啦。」光頭開口。

學長只是點點頭,旁邊有位很有氣勢的大小姐忽然插話。

「班導今天特別早來,就是為了妳這個轉學生,不然他平常都是課堂時間過一半才來。」

「為了我?」露旋茫然地看著這位大小姐。

「因為妳的狀況有點特殊,所以我命令班導一定要提早到,親自告知妳重要事項。」

「命令……」她怎麼覺得這用詞有點奇怪。

「什麼命令,是威脅吧!妳知不知道早起要我的命啊!我看妳是想整我吧!」光頭男反駁。

「這是班導應盡的義務,我只是提醒而已。」大小姐氣勢很強地吐槽回去。

「老師,快要上課了。」

一旁看不下去的學長出聲制止這場嘴砲戰,班導便拿了一疊單子給露旋,並講解一些她不是很理解的事情。

什麼為了行政效率,還有提高學生人數,學校直接讓她成為轉學生不用重考,講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她還是聽不懂,班導只好簡化再簡化。

「總之,就是學校為了拉學生,你才不用重考。」班導用極簡短的句子解釋,她馬上明白。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這樣講?剛還說到什麼因為鬼族入侵學院,導致許多學生休學之類的,完全聽不懂好嗎!

「事情就是這樣。歡迎,新同學,我是班長歐羅妲,旁邊這位沒用又懶散的大叔是我們的班導。」

「呃……你們好。」

原來,大小姐是班長,光頭男是班導啊!不過看他們的個性,職位對調或許比較沒有違和感。

「什麼沒用又懶散的大叔?我哪是大叔?」

光頭男激動地跳下椅子與大小姐對峙,大小姐則是一副‘’你不是嗎‘’的態度鄙視光頭男。

而學長……學長事不關己靠在牆上喝著蜜豆……蜜豆奶?還沒喝完啊?看學長的表情,大概早知道會這樣,所以留著喝才不會沒事做吧。

眼看戰爭快要被挑起,露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噹噹噹!」

鐘聲響起,原本的戰火也隨之熄滅。露旋轉頭發現陸續進入教室的同學們,還好上課了,若要打起來,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算了,這次不跟妳計較,回座位坐好。」班導清了清喉嚨。

「冰炎,你今天是代替夏碎當她的代導人嗎?」學長點點頭,自動坐到最後面角落的位置。

原來學長叫做冰炎,好酷的名子,而且班上的女同學都交頭接耳的,不時還會看往學長的方向,學長可能是風雲人物吧。

班導示意露旋留在講桌旁,等下要自我介紹,她乖乖站在前方等待光頭男發令。這時教室後方忽然出現一陣亮光,地上印著一個魔法陣,有人型慢慢出現在法陣裡。

「啊!對不起我遲到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魔法陣中走出,那是……她在找的那個倒楣鬼!

「……小褚?」

忍住衝過去抱住他的慾望,許久不見的思念,全反應在高揚的語調中。種種情緒如突然盪起的海浪打上她的心頭,眼框泛出些微淚水。

「小旋?妳怎麼在這裡?」褚冥漾同樣驚訝。

不只是褚冥漾,所有人包括學長在內,大家全都愣住了。

「我是轉學生。」露旋微微一笑。

小褚露出遇見故友的喜悅,以及像是對待自己妹妹的溫柔視線。旁人原先驚訝,後來有一些瑣碎的批評聲出現。

「又一個妖師的同夥。」

「怎麼討厭的人又多了一個。」

「搞不懂為什麼有人要站在妖師那邊。」

發出這些聲音的人,看上去都對褚冥漾不友善。露旋頓時冒出憤怒感,瞪向這些人。

「雖然我不知道妖師是什麼,但我不准你們批評小褚。」

「我們就要批評,不然妳想怎樣?」那些人一副不屑的樣子看著露旋,讓她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

當初是小褚拯救了她,她絕對不允許有人欺負小褚。

「誰要是敢再說一句,我就把他殺了。」

露旋平穩毫無起伏的口氣,卻令人毛骨悚然,冷冽的眼神釋放出殺意,有如殺人魔般,不把人命放在眼裡。

剎那的低氣壓,讓那些叫囂之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露旋,而班導和學長似乎也被這瞬間迸發的強烈氣勢,壓迫地說不出話。

這是逼近鬼王殘忍嗜血的可怕威壓,雖然僅是一閃即逝。

「旋,別這樣,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動不動就說殺人。」褚冥漾眼見不妙,站到旋面前輕抓著她的手臂。

「知道了,小褚說了算。」

褚冥漾一句話讓她眼神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露旋逕自拉著褚冥漾來到座位坐好。

「好了,大家都認識轉學生了,想必大家都對她印象深刻,我們就跳過自我介紹直接上課了。」班導低頭開始翻起教科書。

全班安靜直到下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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