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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他們聽到一陣男人急促、沒有規律的喘氣聲，「Ｒ．Ｄ．……你聽好，我……時間不多……」江哲的聲音突然出現，讓崔沄希的心頭一緊，但從他混濁的呼吸和顫抖的語調，推測他正面臨極大的肉體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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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了女人的不對勁，鄭宇炫伸手握住崔沄希顫抖的手，試圖讓她先穩住情緒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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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的晶片裡……呼……有通往管理局所有智慧資料庫的權限，還有我畢生研究心血紀錄，錄音錄影檔……這是……嚴重違反規定的，」說到這裡，他重重的吸氣，像是在水裡呼吸不到氧氣一番。崔沄希記得江哲死前曾被實體ＡＩ用刀子插入胸口，此刻他的痛苦掙扎，殘忍的重現崔沄希最害怕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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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你一定要……一定要找到沄希，……管理一組的崔……沄希，替我……」江哲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而遙遠，崔沄希不自覺的將手表貼在耳朵上，蔥白的指尖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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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她，Ｒ．Ｄ．……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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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哲的聲音斷在這裡，隨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讓崔沄希身體一顫、倒抽了口氣，最後在手表發出一陣電子長音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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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的錄音？」她雙眼起了水霧，呼吸變得急促，抓著鄭宇炫的雙手一陣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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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希，」鄭宇炫對她的反應不算意外，他反握著崔沄希有些冰冷的手，試圖讓她冷靜，「對不起，這個祕密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訴妳，因為如果我失敗了，妳就會再失去江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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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什麼他要留這個錄音給你？你早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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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江哲生前最後一個親自完成的研發型ＡＩ，也是他設計的最完整、最高智能的作品，他在被攻擊之後，如妳知道的報告一樣，他的肺部被插進利器，費盡最後力氣跑進自己的研究室反鎖，不讓那名失控的ＡＩ追進來。但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發生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我想......他應該是在臨終前調整了我的晶片，並錄了這段指示。」說到這裡，鄭宇炫下意識的摩娑手表的皮革，臉上表情有些沉重，他在回憶碎片裡，盡可能的還原真相，他知道自己需要謹慎的說出每一個字，畢竟對崔沄希來說，每一段記憶都極其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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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啟動後，原本像一般的研發型ＡＩ一樣過著單調而功能化的生活，一直到頒獎典禮那天，我與妳四目交接，彷彿妳的眼神就是那把打開秘密的鑰匙。我的晶片起了極大的變化，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突然擁有全管理局的資料庫權限，甚至看得到所有江哲的影音記錄，他後期的研究紀錄常常會提到妳的事，他好像把影音記錄當成日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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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崔沄希眼眶微濕，忍不住嘴角上揚，略為苦澀的笑了，「是啊，他這人最喜歡用研究的形式記錄生活日常，真是一個研究傻子……」，崔沄希的腦海裡浮現某幾次江哲有了新的發現時，轉發給她的影像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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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瞬間明白了男人說「會再失去江哲一次」的意思，因為他是唯一擁有江哲生前完整影音檔案記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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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難怪鄭宇炫或多或少了解自己脾氣，知道自己愛吃什麼蛋糕、餐點，彷彿已經認識她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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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鄭宇炫稍早的話也讓她好奇，崔沄希稍微平復了心情後開口問道：「所以會引發一連串的系統異常、Ｒ．Ｄ．的銷毀……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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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摸了摸她的髮絲，點了點頭後說：「這一點，即便是江哲也沒預料到吧？見到妳後我的程式大亂，當時我毫無頭緒，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後來我無意間得知自己將在三天內被銷毀，但晶片裡承載了江哲的畢生研究，我一心想把這些資料保存下來，絕不能被管理局銷毀，才會想出後來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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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沄希的瞳孔微微震動，「你是說……你是為了保存研究資料才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她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會有第二個研究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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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知道她的話中有話，羞赧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頭，「那時候是的。我不眠不休地翻找他存在晶片裡所有的影音記錄，其中有一段，他高興的對鏡頭說他將這隻表修好了，他想讓這隻有意義的腕表，在你們結婚典禮當天，親自送給妳當結婚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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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崔沄希又好氣又好笑，用手指輕輕抹去滑落的淚水，「真是江哲式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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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當時對這隻表很好奇，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潛入他的研究室裡，找到了這隻表。我觀察了一會兒，聽到它的齒輪聲音不是很規律，心想江哲應該是設計了什麼機關，花了一個多小時，試過各種數字，最後猜想，它把所有研究精華留給我，也許我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便試了我自己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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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崔沄希有些不開心，「一個多小時？人工智能，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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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不改他溫潤卻自信的表情繼續說：「但我一聽完錄音，還來不及把手表帶走，調查組的人就帶著張懷盛進來，說要整理清查這間辦公室的物品。好在這隻表看起來就像一隻普通的機械表，張懷盛把它跟其他江哲的遺物放在一起，才被保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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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原本緊緊攥鄭宇炫衣服的手鬆開，注視著那隻表，心中塵封已久的情感和疑惑，漸漸的被釋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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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表重新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看著它，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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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知道，此刻自己不應該打擾崔沄希的思緒，江哲有多愛她，自己很清楚，而這份感情與秘密，也終於完整的傳遞給崔沄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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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同時有兩種掙扎的情緒在起伏，一個是完成任務般的如釋重負，另一個，則是身為也愛上她的鄭宇炫，或是說Ｒ．Ｄ．，強烈的不安和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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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崔沄希和緩了情緒，抬起頭，一雙被淚水洗刷過的大眼澄澈地望著他，「所以……你後來會保護我，是因為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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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問題看似輕巧，卻重重的打在鄭宇炫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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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曾經佔據鄭宇炫無數的夜晚，但他後來釐清了，畢竟他不允許無解的問題存放在他的晶片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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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鄭宇炫不帶一絲猶豫，語氣平淡的說，「江哲在製作晶片時沒有設計語音指令的模組，所以他透過腕表說的那些話，對我是無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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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說到這裡，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沄希，自從我以戀愛型ＡＩ出現在妳身邊以後，產生的所有感情與保護妳的舉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的雙眼闇了下來，少了那股自信的堅定，「妳會失望嗎？我並不是江哲的複製品，也不是因為他的遺願才出現在妳身邊，也許我只是個運氣好，陰錯陽差取得他研究心血和部分記憶的拼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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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沄希的心口一緊，一手覆蓋在撫著他摸著自己臉頰的手上，溫柔的看著他說：「不管你是Ｒ．Ｄ．還是鄭宇炫，你是獨一無二、有自主意識而有意義的存在，你不需要成為江哲，也不需要躲在戀愛型ＡＩ的影子裡活下去，你就是你，當初那個發出狂言想在我心裡佔有一角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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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鄭宇炫勾脣一笑，表情仍有些自卑，在江哲的錄音毫無保留的傳遞給崔沄希之後，他總有一種像是一個等待被評分、被衡量的替補選手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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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微微退縮惹來崔沄希一陣心疼，雖然稍早，她對江哲的記憶和深埋心底愛而不得的感情再次被掀起，但這段時間以來，她一次次的讓她對江哲的感情慢慢沉澱，轉化為另一股無法消失、卻不再讓她痛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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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中再次泛起淚光，但這次的眼淚不再沉重，「愛上我是你的選擇，『選擇』這詞對你們ＡＩ來說是不可能的存在，你超脫了ＡＩ的限制，也有別於人類。」崔沄希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心跳正在急遽加速，「宇炫，你早就成功了，不僅僅佔有一角，你已經填滿我的心，趕也趕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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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沄希說完，雙頰變得紅潤、耳根發燙，她將視線從鄭宇炫炙熱的目光中移開，往後挪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轉過身背對鄭宇炫，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這種露骨的話，我只能說一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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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炫愣了一下，內心還在消化她一波波溫暖而真摯的情話，看著她耳尖泛紅，一絲雀躍而興奮的情緒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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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希，」男人伸出了雙手將她環抱在自己懷裡，用初見面時的奶狗語氣，在她耳畔說：「知道了，我不會再恐懼，我會用我的方式，全心全意的愛妳、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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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她微微抬頭，脣邊帶著一抹挑釁意味的笑意，像個故意設下陷阱的少女，就想看男人怎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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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世界末日的那天，我還是會保護妳。」男人脣角微微勾起，用ＡＩ獨有的沉穩語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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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再說話，崔沄希轉過身凝視著男人，鄭宇炫微微一笑，低頭吻上她的脣。早晨的太陽照映在湖面上，湖面如鏡，反射出的金色光芒映在他們的臉上，畫面柔美而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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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內心明白，在科技競爭、發展失控及道德界線模糊的時代，人類的恐懼與彼此不信任未能消除，世界末日並非全然是無稽之談。它也許不是天蹦地裂式的毀滅，可能只是一種漸進式的意識形態戰爭，在無形之中改變了全人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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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是掌握技術的人類控制了世界，還是ＡＩ控制了世界都無妨，因為他們心中已不再徬徨，無論未來是什麼光景，只要在彼此身邊，都能無懼而堅定的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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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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