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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程34个小时,第二日清晨在拉萨下车,旅人们早已疲惫不堪。

卫风夫妻俩去取托运的行李,守守说坐车坐久了不舒服,沈行远就带她去买水和蛋糕。

两人坐在商店外的长椅上吃东西,沈行远又看见了那个年轻女人,她逆着人潮向他们走来。

她穿着最基础版型的修身牛仔裤和黑色短袖T恤,下摆扎进裤腰里,大大方方的展示出纤腰秀项长腿,自信、鲜活,令人羡艳。

此时天光乍破,穹庐低垂,炎热的天气已经显露势头。

沈行远恍惚回到大学时期,某个炎热的午后的体育课,他躺在绿茵场上以书遮脸,昏昏欲睡时,也有一个人这样朝他走来。

那时候的沈行远面对女同学的搭讪还是略显腼腆,而今早已驾轻就熟,他一边和守守说话,一边好奇女人会和他说什么,甚至还想:他都奔四的人了,怎么还招小姑娘喜欢?

甚至,他已经颓唐到自己和朋友都无法忍受,否则他怎么会被押上这列火车暂离那片伤心地?

沈行远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走过来便直呼他的大名,问:“你已经离婚了吗?”

闻言,沈行远和守守俱是一惊。

“你是?”沈行远问。

女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生气,下颌绷紧起来,叔侄俩面面相觑,她才回答:“严静沉。”

他竟然会忘记她!

严静沉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怎么也比点头之交的路人要深刻得多,结果才短短三年未见,她就被他遗忘。转念一想,又觉得庆幸,他只是没认出阔别多年的故人,不是故意对她冷淡。

“你不记得我啦?”她摘下帽子,露出略显疲倦的面容。

沈行远缓缓站起身,看清她的五官,面前光艳俊秀的青年终于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小姑娘重叠起来……

柳城大学航院教授白岚因女士的掌上明珠,随父姓严,性子沉静,特立独行,从小是出类拔萃之人。

2013年,沈行远迁居至柳城东区一处高档小区,对门住的正是白岚因母女。

为邻数年,算不上熟稔,却有嫌隙。

2017年,严静沉回到北京求学深造,至今不曾回过故乡,两人也由此断了联系,谁曾想如今会在拉萨遇见。

原来先前在火车上,她是在和他打招呼,沈行远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遗憾,“是你啊,小严!实在抱歉,在车上没认出来。”

“没关系,毕竟咱俩很久没见了。”

“有三年了吧?”

“嗯哼,我研究生都毕业了。”

沈行远对她总是不吝赞美之词的,“真厉害啊小严,要继续读博吗?”

“都是混过来的,没意思,不读了。”白岚因痴迷学术,她却不是这块料,不如早点参加工作,谋个自由身,做自己想做的事。

手机在挎包里震动,翻出来看,是同行的好友张疏寒。严静沉以解手为由独自离队迟迟不归,同伴想必急坏了。

张疏寒急得快要爆粗口,“严静沉,你丫的是不是掉坑儿里了?”

“没有的事。你先别急,我马上回来。”严静沉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抬头问沈行远,“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多年未见,从前待人接物从不僭越的小姑娘怎么变得这般直白了?问起这样一个涉及隐私的不礼貌问题,她竟然表情如常,像在问晚饭吃了没。

沈行远不愿作答,反倒是一旁的守守看出他的窘迫,替他解了围,“姐姐,沈叔离婚两年啦。”

这小家伙一如既往地体贴人意。

沈行远摸了摸她的脑袋,催促道:“快点吃,吃完去找你爸妈。”

抬起头,正对上严静沉审视的目光,他什么反应也不敢有,高原地区的阳光只是热,严静沉的目光不仅烫,还带着窥探人心的意图。

他是如何捱过这难熬的几年?

严静沉无从得知,只知道从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来看,他日子过得很烂。

沈行远不是脸皮薄的人,日子过得再烂,也不至于让他在一个止于点头之交的晚辈面前感到难堪。只怪当年严静沉毫不客气地戳破他婚姻的虚假外壳时,他报以怀疑和责难,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见识到了他与乔灵感情的腐烂的内里。

从光鲜亮丽到落魄失意,其间桥梁是大概是盲目自信和愚蠢——沈行远想,他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

在完美的严静沉面前,他当然感到难堪。

严静沉却没有看出他淡漠表情下波澜壮阔的心绪,只因她心情激动,已经无法思考。

当年严静沉曾亲眼目睹沈行远对乔灵的维护,对她的不信任,他们为此反目成仇,以至于多年断绝联系。严静沉没想到他能在第二年便厘清家事,走出阴霾,即使他和乔灵已经育有一个年幼的孩子。

暑假里他出远门,身边却未带家眷,严静沉猜那孩子跟了他母亲生活。

严静沉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那些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大山,如今已不复存在,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走向他。

守守将空塑料盒盖上,晃一晃,塑料叉子碰撞内壁哐啷响。

沈行远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无聊举动,问:“吃完了?”

“吃完了。”守守轻轻点头,情绪依然低落,“沈叔,我有点难受……”

西部地区海拔高,他们初来乍到,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高原反应影响。沈行远身体素质优秀,抗逆性强,几乎没有不良症状,孩童羸弱,症状也相对严重得多。

“我带了药,要不要给她吃一点?”严静沉问。

沈行远摇摇头,“她下车前吃过乙酰唑胺。”

守守仰头冲严静沉柔柔一笑,宽慰道:“谢谢小严姐姐,我只有一点点难受。”

严静沉弯腰轻轻刮了一下她柔嫩的脸蛋,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卫斯怡。”她在手机上打出自己的名字给她看,“你可以叫我守守。”

“手手?”

“不对,是守护的守!”她骄傲地解释。

“你好可爱呀,小守守!”严静沉夸赞道,“姐姐下个月回柳城,到时候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啊!”守守一听冰淇淋三字就两眼放光。

和小女孩拉钩盖了章,严静沉起身看向沉默的男人,提议说:“加个微信吧?”

沈行远犹豫片刻,报出一串数字。严静沉打开手机搜索,他却抱起守守,留下一句“我们先走了”便迈步离开。

严静沉抬起头看到的已是背影,心里莫名一阵烦躁,觉得这场景、对方回避的姿态都似曾相识。纠结是否该厚着脸皮道句“再见”,到底没能开口。

守守搂着沈行远的脖颈,回头望严静沉,她目光里有万般不舍,抱着自己的沈叔则浑身僵硬,甚至箍疼了她的腿弯子。

小孩儿懵懂却聪明,认为自己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便举手冲严静沉用力挥了挥,喊道:“小严姐姐再见!”

沈行远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严静沉,她脸上终于绽开灿烂的笑容。

严静沉也挥手,“柳城见,守守妹妹!”

多年未见,从前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小姑娘也变得可爱多了。

叔侄回到出站口等卫风和周素素。

阳光刺眼得很,守守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天空,云朵又软又白,好像随时会落到人头顶上。

“沈叔,小严姐姐是谁啊?”

小姑娘突然发问,沈行远恍惚的神思终于归位,答说:“她妈妈以前是我的老师,他们家住我家对面。还记不记得上次在电梯里请你吃绿豆糕的阿姨?”

守守点点头。

“那就是小严姐姐的妈妈。”

守守惊叹:“你们好有缘分哦!”

沈行远一想,确实如此,不由得失笑。

打开手机,一眼看到严大小姐的好友申请,备注三个字:严静沉。

静沉,原来她的名字写做静沉。

不由得想起范文正的文章,文中写“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何其生动美丽,这姑娘倒是人如其名。

守守搂着他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问:“我可以给小严姐姐发消息吗?”

“最好不要。”

“就说一句话,我想祝她旅途愉快。”

沈行远于是把手机递给她,她高兴地编辑好内容,发送出去。对方似是在忙,没有立即回复,她于是叮嘱沈行远:“她要是回我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沈行远自然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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