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2章 正與反

仍消化不了我生平最大膽的行為──向不認識的人要電話。

「向陽……」

喃喃對方的名字,我望著手機通訊錄,反覆點進又關掉,猶豫著該不該傳封簡訊過去。或許說聲謝謝或打個招呼?但這樣會不會太突兀?一面之緣的客人會做到這個地步嗎?

腦中浮現出向陽耳朵上的擴洞環和嘴內的舌環,以及抹糊上唇曲線的疤痕。每一樣看起來都如同勳章般耀眼,揭示著獨一無二的個性──正是以升學為志向的我所欠缺的東西。

嘆了口氣,我把手機收到一旁,拿出英文單字卡開始背誦。

「阿哲,今天你載我回家啦,順便借我練一下車,我下個月就能考駕照了!」

友人過來拜託我這個早大家一步考到機車駕照並且很瞎趴地騎機車上下學的人。「好啦,但你要請我喝飲料!不然你家那麼遠,油錢多虧!」

「沒問題。」

傍晚尖峰時段的中華路堪比戰場,塞滿各種車型,一台100cc的機車與眾多機車騎士並駕齊驅。十幾歲年紀的我們只有在這個時刻才能享有短暫的自由,因而不斷催油門,挑戰限速的邊緣,勢必要奔馳在隊伍前方,那迎面扎臉的風就是獎賞。

兩手的握法也有所講究,只能輕輕放在上面,不能五指死握,煞車愛勾不勾,身子要些微駝背,這樣才能展現出「飄撇」的氣魄。這是某機車行小開親自教導的騎法。

但我們身上的制服和印有校名的書包早替我們貼好標籤。

夕陽餘暉仍照亮天際,我坐在路邊,沉甸甸的書包被我扔在一旁。此處是剛開發出來的路段,所以還未設置紅綠燈也無太多車流。

友人正在挑戰最難的七秒定格,可惜頻頻雙腳落地。

「靠,你也太遜了吧,我一次就過欸!」喝了一大口珍奶,我不客氣地嘲笑,「平衡感,ok?龍頭不要晃,就那樣平平地不要動。」

「靠杯不要吵我!」

「遜咖!」又調侃了一句,我拿出手機看時間,發現有條未讀訊息。反正多半是電信公司的優惠活動,正打算直接刪除的我卻在望見發信者的名字時頓住。

──是向陽。

「要不要出來見個面啊?」上頭這樣顯示。

差點把吸到一半的飲料吐回杯中,啞然的我瞄了一眼友人,幸好後者正專注在練車上。我深呼吸,慎重地點開並馬上回傳:「好啊!」沒忘了加個笑臉。

向陽將時間定在幾天後的晚上,地點在距離美容院不遠的地方。

咚咚咚的心跳吵得我無法聽見其他聲響,那是雀躍的音色,祝賀著我拿到通往嶄新世界的門票。於是隔天小考的事完全被我拋諸腦後,滿腦子淨想著該穿什麼赴約、是不是得先去買罐髮蠟等等。

然而,隨著約定的日子接近,我卻怯場了。明明前一天已規劃好流程,想好了開場白,竟在當天下課後崩毀,甚至沒有打去或傳訊取消的勇氣。

「啊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和同學出去?」我媽下班回來,發現我在家時不免吃驚,「沒買你的晚餐欸。」

「沒關係,我燙昨天的肉燥吃。」我躲在家中,預備好的衣服被扔回衣櫃。不安地扒著飯,兩眼死死盯著客廳牆上的時鐘指針走到約好的時刻,答、答、答……秒針不停歇地繼續流轉。

過了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嘟嘟嘟嘟──

電話響了,向陽打來。

這是一種矛盾且複雜的心態,那名遙不可及的人主動聯繫我,這的確讓人欣喜,但我實在擔心自己的平庸會毀了一切,我的無趣怎麼能高攀那座世界。於是看著那僅來一通的未接,我感到失望的同時也感到安心。

有些時候,未知的東西停留在想像階段是最好的。

「……琵琶行的寫作背景是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的時候,藉由感傷琵琶女的身世來抒發左遷生活的無奈及惆悵……」

講台上的國文老師滔滔不絕地解釋古人的作品,我隨意抄寫筆記,心中竟憤慨起來,對這無聊的知識填充深感厭煩。

由於坐在最後排,只要稍微抓一下角度便能躲避老師的視線。於是我往後挪了下座位,一手抓著課本,一手拿出擺在抽屜的手機,毅然地傳給向陽。

非常厚臉皮地傳了:「能不能見面?」

毫不猶豫按下發送,有種前所未有的暢快在心底蔓生,而更全面的刺激發生在幾秒後突然震動起的手機。

──向陽竟然打過來,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心頭小鹿亂撞,不過不帶太多情愫,純粹出於興奮。

高三生的特權之一是能在課堂期間隨時走去上廁所,畢竟老師們不願壓力巨大的考生們憋出病,所以對這項其實不太禮貌的舉動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我把手機暗藏進口袋,壓低身子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不過不是前往廁所,而是跑到蒸便當的暗室,那裡除了中午時段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出入。

聞著頗像菜市場混合生鮮和熟食、消毒水的怪味,我按下了接通,心跳聲在這密閉空間中來回跌宕。「喂?」

「你那天為什麼沒來啊?」

向陽劈頭質問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突出了背景音樂的歡快,原來他人在外面。

「我……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害怕……」想不出貼切的謊言,呆直的腦子誠實以對。

電話彼端沉默片刻,「那這次呢?你還會放我鳥嗎?那天我像白癡一樣等了你一個多小時,後來我跟我朋友說H中的人真他媽賤!」

幹!我何德何能讓這人等那麼久,況且那天我們約的是戶外。天熱蚊子多,鐵定不好受。「這次我一定會出現,對不起。」

「好!」

這聲輕快的「好」字如同畫筆,自動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一張揚著燦爛笑靨的帥臉,導致握住手機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次同樣約在戶外,日期就在幾天後。掛上電話,我幾乎地蹦跳著返回教室,友人不解地望著一臉傻笑的我。

不只國文課,接下來幾節的課堂內容皆被阻擋在開滿小花的腦子外,注意力全擺在如何把握這失而復得的機會。

原先預備好的穿搭終於有了出場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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