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理塵池

      ——兩域交接之處,青山雲霧,水氣繚繞。

      來時有路,歸去無期。

      理塵池藏於仙凡兩域交接之處,入仙道,理凡情,報塵恩。

      來人一身荼白交襟長袍,面上看不出悲喜,原是柔美的長相,卻蓄著短短的平頭,有些不搭尬,卻被她看似漫不經心的氣韻給襯得莫名瀟灑。她深吸一口氣,青草混著溼潤的氣息闖入鼻腔,這裡彷彿連空氣都是不同的,只吸一口,身體都像是被洗去久積的乏困,一身輕飄飄的。她看了一眼剛剛穿過的山洞,黑漆漆的看不見另一端,索性收回視線。

      穆翡恩一隻腳踏入理塵池,池水的觸感有如汽水,在一觸到皮膚的瞬間,刺癢刺癢的。忽然,她心有所感,仍是難以輕易割捨,目光自水中移開,張望四周,她想找到凡間的方向,最後望一眼,但這裡什麼都看不見。

      ——於此同時,

      風光明媚的一天,天空中惹人厭惡的不見絲縷雲彩,陽光普照著大地,蒸騰出潮濕的熱氣。屋外車水馬龍,引擎呼嘯、時而喇叭轟鳴,人們暴躁著似是被這生命旺盛的暑氣點燃,卻仍想趁著這大好天光出遊。

      而屋內寂靜一片。

      宋靜嫻低垂著眼,姿態依舊端莊的坐在沙發上,緊握著身旁丈夫的手,等待著某個瞬間的來到。

      穆懷霖將手裡的鑰匙輕輕叩在玻璃茶几上,那是他們女兒的房間鑰匙。

 

      ——理塵池

      穆翡恩再走一步,走進更深的池水中,再一步,水漸漸漫過大腿、腰腹、胸部、脖子,最終她埋入水中。

      細密的氣泡環繞在她身邊,遠看僅是一汪池水,沒想到走入其中便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深沈無波的水從四面八方湧向自己,好似蟒蛇一般的逐漸纏繞,嚴絲合縫的將她包裹起來。

      穆翡恩在水中睜開眼睛,池底一片清明,乾淨的讓人產生自己正處於一方虛無的錯覺,身上的限制讓她驚慌一瞬,還是忍不住嗆了水,卻發現可以在這池水中自如呼吸,腦中退去了恐慌的籠罩,一片無聲,除了偶而響起的氣泡破裂脆響,她開始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

      她能感知到周圍細密的水流,彷彿有生命似的,從腳踝沿著一邊小腿盤繞而上,又纏上另一隻腳,另一股水流輕柔地從腰際依附上自己的身軀。

      舉目皆是水,眼前的一切毫無變化,她想常人都有這種經驗:同一個字看太多遍、寫太多次的時候,字就不是字,即使心裡清楚知道這仍然是同一個字、同樣意思,可卻從一些細微的變化,筆畫之間的空隙、相連處,產生這些字是不同的這般錯覺。

      穆翡恩恍然於太空之中,周圍的一切包裹著她、卻又不是她,好像霎時被推往世界之外,視野從明亮轉暗,似夢非夢,彷彿游離在虛空,可當意識想去確認的瞬間,一切玄妙感受自轉瞬即逝,世界重新接住她、而她從未離開過。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岸邊立著的兩人,一人身形玉立、青色的道袍一分褶皺都沒有,面上沒有特殊的表情,頭上規整的以玉冠束髮,許是多年處理門派中的大小事所蘊養出的通身氣韻,僅是往那一站,就令人不自覺為他自帶的正氣而信服。

      另一人身姿嬌小,只有白玉君子身量的一半高,身穿烈烈紅衣,青絲縷縷以紅繩繫上,分明應該有修仙之人的出世之感,卻一身鮮豔,輕飄飄的一個眼神就盡顯骨子裡的輕狂,這麼小的身子卻有這般不相符的壓迫氣勢。

      紅衣少年忍不住挑起一邊眉毛,「你見過人理塵這麼平和的嗎?」

      另一人搖搖頭,開口便是溫潤至極:「倚坤域如今少有人尋得修仙一途,我從未見過人理塵,舍妹聽人說書倒是聽來不少。」

      「都是怎麼說的?」

      程奕炎語音略沉:「蝕心刮骨,痛不欲生。」

      明璟曄眨著那雙閱歷超出外表的雙眼,稚嫩的臉勾起唇角,天真的說:「還是你有造詣,說得真好!」

      「這像是你說的那樣嗎?」

      「許是她⋯⋯」為人良善?

      程奕炎將將要說出口的話,因為想起彼時情景而沉沒在話口,見過她那種面貌,實在難以將「良善」二字輕易用來形容她。

      見了他這番躊躇模樣,明璟曄笑意未達眼底,一貫的隨意:「此番,也不知是是福是禍,師弟,大意了呀⋯⋯」

      程奕炎垂下眼簾,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然的抽動一瞬,略帶急迫的開口:「此舉皆是奉主⋯⋯」

      明璟曄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而後將雙手背過身,語氣隨意:「我自然知道你是奉命行事,程大公子敦厚穩重、聲名遠播,人人皆知,師兄方才皆是妄言,師弟千萬別放在心上。」

      岸上一片沈默,程奕炎知道這個修逍遙道的師兄平時行事紈絝散漫,實則深不可測,此番言論他實在難以答覆。

      「修仙了去凡塵因果,」明璟曄揮走頰側的髮絲,滿不在乎的說:「理塵池算盡凡域瑣事,事無鉅細,皆逃不過清算。善報有善果、惡報當償,從前還有活活死在理塵池裡的。」

      程奕炎向來是見幾分事說幾分話:「依師弟所見,此女雖行事有些乖張,但並非冥頑不靈之徒,既有仙緣直引她來巍天,若是一心向道,實為可造之材。」

      「噗,並非頑劣作惡之徒?」明璟曄忍不住搖頭晃腦:「要真是如此,以師弟君子為人,也不至於含糊其辭,以『奉主座之令』帶過了⋯⋯」

      ——凡間。

      穆懷霖眨眨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正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几只放了一把鑰匙。他不解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妻子,卻發現妻子雙眼迷茫,臉上還有淚痕,他焦急地詢問,捧著宋靜嫻的臉小心翼翼,眼裡都是柔情。

      「怎麼哭啦?」眼看周圍沒有衛生紙,他輕柔地用袖子拭去淚滴。

      宋靜嫻輕輕晃著腦袋,伸手將丈夫溫暖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龐上,「我也不知道,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打哈欠吧,我去睡一覺就好了。」說完轉頭就見到茶几上的鑰匙,「你把儲藏間的鑰匙拿出來幹嘛?」

      穆懷霖尷尬的笑幾聲,「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找什麼吧,」

      「總感覺有什麼不見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