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發球 01

隔壁乘客指甲剪得很乾淨,貼著OK繃的食指停留螢幕左側,垂直小範圍滑動再迅速移開,十秒後重返11.4英寸的面板。

有時他會鬆開緊握拳頭的左手,修長五指來回敲過大腿。關藝覺得自己在欣賞鋼琴演奏,儘管周圍引擎轟鳴。

演出戛然而止——他屈身翻找置物網袋,從逃生指示卡和雜誌間拿出耳機,分離纏繞的線,將正方形的耳機外包裝對折成長方形壓回網下。隨著身體動作,他好聞的香水(或洗衣精)似乎更強烈,驅散瀰漫的噁心茄汁味。

關藝收起腿上的嘔吐袋,折起漁夫帽帽沿,微微側身面向走道。

「關小姐您好,您要西紅柿牛肉燴飯還是蔥爆雞丁炒麵呢?」空服員說話字正腔圓,ㄥ、ㄣ分得很清楚。

關藝接過餐點,拇指緊抵著托盤邊緣的水果盒與蛋糕緩緩下降,無法營救搖搖欲墜的奶油。

「非常抱歉ㄔㄥˊ先生,雞肉麵沒有了。給您牛肉飯好嗎?」

「嗯⋯⋯」

是成、程還是晟先生?空服員直呼姓氏,他是卡客或公眾人物?

奶油在關藝好奇的目光和ㄔㄥˊ先生長長的猶豫聲中伺機跳落。

「那沒關係,給我水果就好。」

「我的餐都還沒碰過,可以給你。」

ㄔㄥˊ先生轉頭,將接到的奶油放回關藝托盤,微笑擺手說沒關係。關藝終於看清他的臉,一雙笑眼像曲流湧入心頭衝向臉頰,讓她忍不住也嘴角上揚,真誠笑著遞出餐點。

ㄔㄥˊ先生沒再拒絕。

煙燻鮭魚、水果和蛋糕,關藝像玩消消樂那樣讓同類相鄰,六個方型小餐盒塞滿拖盤,顯得身旁ㄔㄥˊ先生的托盤格外冷清,只躺著空了的主餐盒和疊整齊的垃圾。我怕你吃不飽。ㄔㄥˊ先生把配菜都給了她,戴上耳機看電影。

收餐時,ㄔㄥˊ先生暫停電影,一手一個,將兩人的餐盤還給空服員。關藝探頭瞄了眼他的螢幕,是豬臉特寫,她噗哧一笑。

「怎麼了?」

「我小時候覺得這幕的豬長得很可怕。」

「我比較怕千尋認錯豬,找不到爸爸媽媽。」

「放心啦!她⋯⋯」

「別暴雷,我還沒看完呢!」

電影繼續播放。

〈One   Summer's   Day〉響起,千尋和白龍手牽手跑過商店街。水已退去,眼前一片蒼翠,白雲悠悠飄進山谷,微風輕拂衣袖。記得別回頭喔——白龍細心叮囑,目送千尋離去。

「要來了!我最喜歡的一幕。」關藝眼眶濕潤,雙手抱胸激動地說道。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下降,請您回原位坐好,繫好安全帶⋯⋯」螢幕跳回首頁,小飛機圖示停在北京二字旁。

ㄔㄥˊ先生率先拔掉耳機豎直椅背,見關藝盯著螢幕發愣,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興高采烈、難以置信到愁眉苦臉,關藝的川劇變臉讓ㄔㄥˊ先生忍俊不禁。

「為什麼喜歡那一幕?」

Mi   Fa   Sol   Sol   Sol   Sol   Fa   Mi   Re   Re   Mi   Do

琴聲流淌,輕緩音符重重彈在心上,道別得很溫柔。

背景是帶有青苔的斑駁石階,畫面特寫千尋和白龍的手,一個人鬆手向前跑,留下的人慢慢放下手。

「畫面簡單,卻⋯⋯蘊含濃厚情緒。」

「我喜歡白龍找回名字那幕,湛藍的天空與海水間,荻野千尋和賑早見琥珀主的故事開始了。」

飛機降落,砰的一聲伴隨震動,像坊寶寶從老鼠變回人形,大力落在橋上。

關藝看向ㄔㄥˊ先生,兩人相視而笑。

安全帶指示燈熄滅,程翌起身打開行李櫃,拿出他的黑色矩形包,上面印有中國國旗和CHINA,灰塵精靈和小龍貓在側邊晃啊晃。

關藝重新整理帽子戴上口罩,耳機、墨鏡、護照、台胞證⋯⋯總感覺自己忘了些什麼,在腦海重播飛機上的所有環節。

「那你的名字呢?」她仰著頭開口。

「程序的程,羽立翌。」程先生拍了拍肩上的包袋。

「我是羽毛球運動員,程翌。」

機艙門開啟,旅途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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