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前路漫漫,身在棋局

有個小小,纖細的黑影踩著細碎的步伐在破舊的巷弄間飛奔穿梭。

今夜的城下町光亮地恍如白晝,直到街上有人抬起頭開始竊竊私語,才發現位於城中央的阿貝魯修堡已葬送在一片火海中,觸目驚心的烈火彷彿在宣告世人--帝王家這三百年來的統治將在今夜畫上句點。

城的另一頭,那個黑影正在死命地奔跑,眼淚悄悄地滑過落在她身後那崎嶇不平的石子路,鮮紅的烈火投射在她的瞳孔裡,使她的眼睛雖被淚水浸濕卻格外明亮清晰。她跑得很累,全身都在痛,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但是她不敢停下來休息,因為她知道她一旦停下來,持續破壞她身後磚瓦的巨鐮將會毫不留情地落到她身上,將她碎屍萬段。

左彎右拐、盡可能跳過不平整的圍籬、蹲下來鑽過牆角缺口,跑過好幾個街口,終於好不容易甩掉一直緊跟在後的巨人。她努力跑,用力跳,但最終,她還是因為不熟悉路況,不小心闖入了一個死胡同。

「真的沒辦法了嗎……」小小聲、失落地呢喃著。在看到是死路的那一刻她反而停止了顫抖,也不哭了,她用髒掉的袖子抹抹眼角,接著她跑到高牆的盡頭,用盡全身力氣伸長雙臂貼著土牆跳了跳,想要嘗試勾上眼前這面擋住她去路的高牆。但不論她怎麼使勁跳,嬌小的身軀連磚牆一半的高度都碰不到,兜帽在跳動中滑落,參差不齊的淡色金髮在飄來的火光中耀眼奪目。

就在此時,對面巷口的磚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崩落,一對刺眼的紅光從飛舞的塵埃中探出,照亮整條胡同。那光芒閃得她急忙用手遮擋雙眼,最後死神還是找到她了。伴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三公尺高的機械巨人揮舞著沾滿鮮血的鐮刀,步步向她逼近。

一看到那把嗜血的黝黑大鐮刀,她恐懼地幾乎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退到了牆角,看著眼前只聽命於「那幾位」的巨人,深知自己逃不了這悲慘的命運後,她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強忍不停顫抖的身體,對著眼前的敵人大喊:「我……我是……我是不會……跟你們一起回去的!」她努力地把話說完,但是結巴的嘴還是不小心透露出自己害怕緊張的情緒。巨人似乎是被她的話語震住,又像是聽不懂她想表達什麼,突然在她面前幾公尺處停了下來,接著佇立不動。她死死地盯著巨人,對眼前的狀況感到疑惑。

「喀啦!喀啦!」老舊金屬發出的難聽的摩擦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巨人的紅色眼睛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大約過了幾秒鐘,巨人的下顎開合幾下,空洞沙啞的人造聲響起:「主人說,殺無赦。」話音剛落,握在手中的巨鐮不再猶豫,被高高舉起。她的眼睛瞬間流露出不甘與憤怒,但是最後也只能緊緊地閉上眼睛,雙手握拳顫抖著等待死神揮舞它的鐮刀收割自己的生命。

好恨啊……她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沒辦法反抗,恨自己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死死咬著牙,緊閉著雙眼,臉上蒼白地完全沒有任何血絲。幾秒鐘的時間彷彿過了幾世紀,預期的痛楚並沒有到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也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戛然停止了,她緩緩地、緊張地舉起右手確認脖子周圍,「嗚!」一道鋒利劃破白嫩的手指,一滴滴殷紅沿著手肘流到地上,在地上開出了一朵朵艷麗的小紅花。她吃痛,下意識把割破的手指含到嘴中,並慢慢地張開雙眼。

只見鐮刀橫在她脖子旁邊幾釐米處,巨人的頭呈現出奇怪的角度,那陰森森、沒有雙眼的凹洞也不再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它停止活動了!但是若再晚個零點幾秒,她的身體和腦袋就分家了!危機的解除讓她一直繃緊的神經鬆懈了下來,恐懼、委屈、不甘化成淚水衝出眼眶,正當她張開嘴巴準備放聲大哭,有個身影快速地從巨人身後竄出來,摀住她開始哇哇大哭的嘴,並且手忙腳快地把她抱起來,嚴實地為她戴上兜帽遮住她那亮閃閃的金髮。她慌張地掙扎著,揮動雙手雙腳想要甩開這個人的束縛。

「噓!別出聲!我不會傷害妳的!」男子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旁響起。她這才漸漸地停止掙扎,死亡的恐懼還殘留在她心中,但是她只能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嗚咽聲,任憑眼淚無聲地滑落臉龐兩側。這個救她的男子把動作放到最輕,悄聲無息地,兩人就這樣消失在血紅的夜色之中。

今後該怎麼辦?這個救她的人又是誰?我們要去哪裡?無數的問題在她的腦海裡奔騰翻攪,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男子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緊緊把她抱在懷裡跑著。他們輕巧地拐了好幾個彎,繞了幾個街廓。最後看到了爬滿藤蔓、斑駁的磚牆,和一個破舊的木門。男子靜悄悄地打開門,深怕驚擾到左鄰右舍。「砰!」木門輕輕闔上的聲音把她飄到遙遠的思緒拉回現實。她被男子放了下來,站穩後,她謹慎地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小但是溫暖的家。「家……」她低喃一聲,完全沒注意到從角落蹦出一個男孩,男孩邊跑邊開心地叫著:「爸爸!你那麼快就回來啦!我以為你要出去很久!」然後快速地撲進男子懷裡。

在溫暖的燭光下,她終於看清楚這個救她的男子的長相,一頭深藍色的頭髮,嘴角有些明顯沒有刮乾淨的鬍渣,眉眼細長但是看著她的神情很溫和。「阿傑!」男子笑著回應。

「趕路趕著都忘記先自我介紹了,」男子調整自己因為奔跑而有點小喘的呼吸,「我叫傑休斯,他是我兒子傑洛狄。阿傑,你以後要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她,知道嗎!小妹妹,妳的名字叫什麼?」傑休斯自我介紹完後要傑洛狄答應他會照顧好這位客人。傑洛狄看著傑休斯,乖乖地點了點頭,用和他父親相似的眼眸打量這個突然出現在家中的陌生人。

「我叫米迦勒……」米迦勒微微低著頭,聲音細細小小的,顯得有些膽怯,此刻她覺得她應該還要再說些什麼,但是她也不知道她還能再相信誰。

就在聽到她名字的這一刻,傑休斯瞬間收起了笑容,眼睛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傷痛,也是呢!金色頭髮……但轉眼又立刻堆滿笑容,他蹲下身子盡可能平視著米迦勒,接著溫柔的說:「之後妳會和我們一起生活,妳這個名字就暫時先不要用了。幫妳取個像我們家的名字吧~對了,妳一定要記住,以後連姓氏都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傑休斯叮囑道,等到米迦勒點點頭,傑休斯便開始思索該叫米迦勒什麼名字,來回在兩個小孩面前踱步,走到米迦勒都快眼花了。

「就叫我傑妮絲吧。」米迦勒想了一想,突然出聲道,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名字,她的朋友代替她死在了敵人的刀下。既然她朋友沒有辦法活下去,那她就代替她的朋友去看這個世界、然後去替她報仇。傑洛狄聽到這個名字,漂亮的雙眸看向米迦勒,開心地笑了笑:「好,以後就叫妳傑妮絲!」

米迦勒的身體漸漸放鬆沒有那麼緊繃,傑休斯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看了一眼米迦勒被利器削得凌亂的金髮,他心疼地摸摸米迦勒雜亂的頭說:「雖然以後的日子會辛苦一點,但是總歸一句話,活下去就是有希望的。」米迦勒聽到這句話,眼眶再度泛紅。她急忙低下頭咬著牙,止住即將落下的眼淚,不想要再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

傑洛狄其實是一個很慢熟的小孩,但是他並沒有排斥這個突然出現的新家人,反而很開心能多一個妹妹陪伴。看到傑休斯正在皺著眉看向米迦勒凌亂的頭髮,他馬上說道:「我幫妳包紮一下傷口吧,順便整理頭髮!」還沒等米迦勒反應過來,他就拉著米迦勒小跑步到浴室的鏡子前,又繞去書桌旁邊的箱子拿了醫藥箱、梳子和剪刀等工具小心翼翼的幫她包紮傷口及整理頭髮。

不同於他爸爸,傑洛狄心思細膩手又巧。這個只有男人的小屋之所以還能撐得上整潔,多半是他的功勞。此時,米迦勒坐穩後偷偷觀察著鏡子裡的傑洛狄。

傑洛狄有著古銅色的皮膚、明顯遺傳自父親的細長雙眼與藍色頭髮、挺直的鼻樑、像楓葉般的紅唇,臉上還有些稚氣未脫。想起剛剛傑休斯說的,傑洛狄才剛滿十四歲。

米迦勒的體力經過這一天的逃亡已經耗盡了,鏡子中原本閃亮的眼珠越來越渙散,昏昏沉沉快要睡著了,頭也不自覺地點呀點,傑洛狄怕頭髮不小心被剪壞,便用充滿活力的聲音嘗試打破這片沉默,想要讓米迦勒稍微打起精神,這天真的是他會講話以來說最多話的一次。

他說著他們家這一區哪裡是孩子們的遊樂場,一下炫耀著自己打贏隔壁孩子的戰績。米迦勒默默聽著,精神終於越來越好。就在傑洛狄快把口水聊乾不知道要再講什麼的時候,整理頭髮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整理一番後米迦勒的頭髮總算比較整齊了。

兩個孩子回到客廳,傑休斯早就已經躺在沙發上,發出穩定的鼻息。

「我們家很小只有一張床,所以爸爸都睡在沙發上。」傑洛狄站在房門口邊說邊向著米迦勒招手。「床讓給妳吧,妳今天得好好休息!」傑洛狄指了指房間角落簡易的木板床。米迦勒對於霸佔屋主的床有點不好意思,但在傑洛狄的堅持下,她還是乖乖睡到床上,而傑洛狄則用破舊的毛毯把自己包起來,就這樣躺在木床旁邊冰冷的地上。

寂靜總是伴隨著難以擺脫的夢魘。躺在床上,種種駭人的景象再度浮現在米迦勒的腦海揮之不去。眾人刺耳的尖叫聲、冰冷的兵器撞擊在盔甲上發出的金屬摩擦聲、武器劈開人肉的聲音、熊熊火焰中有人發出低低的嘲諷聲……那些都成為了她的惡夢。米迦勒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臉試圖甩開這些聲音,被褥被無助的淚水打濕,手腕上纏繞的紗布下隱隱露出醜陋的燒焦疤痕。米迦勒的啜泣聲讓傑洛狄睜開了眼,他默默地起身坐到枕邊,輕輕地掀開米迦勒包裹住自己的被子。「沒事的,沒事的……」傑洛狄笨拙的拍著米迦勒的頭輕輕地說。

「我本來不想哭的……我已經答應爸爸不能再哭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米迦勒坐起身靠在後面的牆,她手指用力地抓住心口像是在忍著劇烈的疼痛,但她卻哭得很小聲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深怕吵醒為了救她而疲憊的傑休斯。在這種時候,米迦勒還是在替別人想。「嗚嗚……我的爸爸媽媽……認識的叔叔阿姨……全部都……今天是我的生日啊……結果只剩下我一個人活下來……為什麼……」米迦勒摀著臉想要把流不停的眼淚擦乾。  

傑洛狄坐在枕邊聽著沒有多說什麼,然後輕輕地把米迦勒的肩膀攬到他的懷中。

傑洛狄緊緊地摟住米迦勒,他說:「不是妳的錯,不是,錯的是……」傑洛狄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中一股恨意一閃而過,看著懷中掉著眼淚的女孩,從前那些不好的記憶又浮現在腦中,傑洛狄用力地甩了甩頭,「想哭的時候就哭吧!哭完我們就好好睡一覺,然後把那些不好的回憶留在昨天!我會一直陪著妳,直到妳忘掉這些痛苦。」傑洛狄溫柔的拭去米迦勒眼角的淚,他覺得自己真的在今天之內就把他一個月可以講的話都用掉了,他原本話就不是很多的小孩。沒多久,哭累的米迦勒靠著傑洛狄的肩膀上睡著了,傑洛狄不忍心驚動她,也靠著牆沉沉睡去。

隔天早晨,低沉的號角聲從城中的四面八方響起。趕到現場的騎士們在以尖變成一片廢墟的雄偉氣派的城堡中發現帝王一家人抱在一起,他們早已變成怵目驚心的焦屍,甚至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會知道是帝王是因為他脖子上戴著皇室代代相傳的項鍊。在民間,甚至有內部消息不停地在大街小巷中流傳:所有皇室的血脈都在昨夜的大火中喪生。驚人的噩耗使得整個帝國瞬間被一層陰影籠罩,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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