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五)

老陳得知一個華人舞會的消息。   除了跳舞,還有卡拉   OK,但是地點比較遠,在芝加哥。

女生們聽到卡拉   OK,   一個個都   high   起來了。   這些八零後的孩子,在國內讀書時,經常通宵達旦去   K   歌,但在美國哪有機會放聲高歌呢。

老陳輕鬆召集了數個女生,人太多,他還想辦法推掉了幾個。   我們兩部車往芝加哥開,我的車上是老陳,秦雯,小姑娘,和那個豐滿的上海女孩子林飛燕。

路上不知道怎麼,大家開始講黃色笑話。   老陳先來了兩個。   他的演繹比較惡俗,粗詞毫不避諱地出現在敘述中,連我都覺得有點尷尬。   林飛燕接下來搶著說了一個「挖鼻子」,以此類比性生活。   似乎這樣隱晦的表達更合女生口味,以至於她自己和秦雯都狂笑不已。

輪到我,我想了想,問她們說,如果你在公眾場合看到一個男生忘記拉褲子的拉鍊了,知道怎麼提醒他嗎?

「怎麼提醒?   」

「You   have   got   a   windows   on   your   laptop。」

她們都是很聰明的女   F-1,立刻笑起來。   老陳大概沒懂,但是也啊哈哈了一下。   小姑娘卻沒笑,從我們講笑話開始她一直不大響。

「小夏,到你了啊。   」老陳說。

「可是我不會啊。   」

「   一定要講。   」老陳堅持。

秦雯也說:「就是,有啥關係啊,講一個吧。   」

「   ……嗯,要不我出個題目吧?   」

「也行也行。   」我說。

「是青蟹味道好,還是紅蟹味道好呢?   」

大家一時想不出答案。   我說:「我想不出來……   怎麼個說法?   」

「當然是紅蟹了,青蟹是生的嘛。」

我們都笑了。   老陳說:「難怪想不出來啊,我還以為是帶色兒的呢。   」

活動場所其實在老遠的芝加哥郊區,是個小學體育館,不知怎麼讓這些神通廣大的老中給包場了。   我們竄進放置卡拉   OK   的教室,螢幕上正空放著一首《忘不了》。   我抓起話筒,唱起來。   只唱了一句,她們就喝彩鼓掌。

因為老陳說這個是聖誕舞會,大家都要穿得正式點,我就頗費心思把自己打扮了一下。   這時候握著話筒,斜斜地站著,自我感覺有點膨脹,好像自己真地是個萬人迷似的。

我唱完,又跟她們合唱。   小姑娘的嗓子很一般,但我們唱得很開心,雖然這點歌本上的歌,對她而言,大多數都太老了。

「在雨中~,我送過你~,在夜裡~,我吻過你~」我唱完一句,對著話筒補充說:「其實還沒有啦。   」

她笑得眼睛眯起來,鼻子上有細細的皺紋。   我突然想起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會笑的鼻子。」

有那麼一兩個瞬間,林飛燕拿出她的相機給我們拍照,我們靠向對方,面對鏡頭叉手指擺姿勢,   我們的頭部事實上都已互相輕觸。

人陸陸續續進來,點歌本開始變得搶手。   話筒從我們手上傳走,連著三首歌後,才回到手中。

林飛燕說:「你們快點點啊,等下又輪到別人了。」

「對啊,你快點。   」小姑娘向我說,「什麼歌,我幫你寫。」

「《戀曲   1980》。   」

「啊?   我只聽說過《戀曲   1990》。」

「這個是它哥哥。」

「為什麼不是姐姐啊?」

我笑,「因為我是哥哥啊。」

我沙啞著嗓子唱完,小姑娘笑著看我。

她的目光像竹篙急點的輕舟蕩開。

點歌的大媽讓我們停一下,給別人一點空間。   林飛燕不忿,跟她理論,說我們先點的歌,為什麼要讓後面的人先唱,而且我們又不是沒付門票錢,一人十塊,進來就給了。   旁邊的人說,大過節的,算了算了。

我跟小姑娘笑著坐在一邊,不在乎他們說什麼,也不願意過去幫腔,似乎在我們的座位中間放著一個脆弱的寶貝,一旦我們起身離開,它就會掉在地上碎裂。

我們玩到十一點鐘才回家。   黑暗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路面上虛線激射而過。   綠底白字的路牌份外顯目。   茫茫大地上,有零星燈火。   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首詩,說萬物都沉浸在夜暗裡,人類很有趣地點起燈,喜悅他們所見到的,尋找他們所想要的。

老陳在我邊上輕鼾。   我猜後排的女生們也睡著了,因為她們也好久沒講話了。   然而小姑娘突然發聲問,「還要開多久?   」

「想家了?   」我開她玩笑。

她倒當真了,說,「沒有啊,我馬上就要回去了啊。」

「啊?   什麼時候?   」

「二十五號。   聖誕節後,機票便宜。」

頓了一頓,她問我,「你多久沒回國了?」

「我來了就沒回去過,」我有點慚愧,「換專業了,怕簽證有問題。」

「噢。。。   簽不過來,就不來了呗,國內也挺好的。」

「是啊,不過出國是條不歸路啊。」

「為什麼啊?」

「   時間。。。   就像投資,在這邊呆得越長,時間成本越大,你總想得到點什麼才能平衡吧。   所以要找工作。   有了工作,你總想辦個綠卡吧,再買個房子,再要孩子。。。   越來越回不去了。   再說回去又要重新開始,等於這些年都浪費了。」

她若有所思。   我說,「所以想回的話,要回得早。   當然你那麼年輕,再折騰幾年也沒關係。」

她說:「可是我好想念國內的生活,吃得好,想唱歌就可以唱,想逛街就去逛。   這邊太無聊了,而且很累。」

「我們這三四個   MALL   呢,你隨便逛好了。」

「根本不一樣」。   這邊都是同樣的店,國內每家店都不一樣的。」

「呵呵……   嗯,其實國內生活壓力也蠻大的,房子,醫療,小孩的教育。   你覺得爽,主要是因為你還小,不用面對那些責任。   跑到美國來,你就提前負擔起來了。   比方說你現在自己給自己付學費了,大學里是你父母出的吧?   」

「……   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快就負擔起這些責任啊?   不想這樣。」

「你怎麼會想到出國的呢?   」

「我爸他們讓我出來的。   再說同學也都想出來。」

「嗯……   我想你這麼年輕,出來看看世界的另外一面,以後肯定不會後悔的。」

「你後悔出國嗎?」

我一下子倒有點不知道怎麼回應了。   想了想,我說,「有首詩叫《未選擇的路》,看過吧?」

「沒有。」

「是一個老美寫的,大意講一個人經過一片樹林,樹林裡分出兩條路。   他選擇了其中的一條,同時知道他永遠也不會曉得另外一條路通向哪裡去了。多年以後,他也許會回憶,歎息,因為當年選了這條小路,一生的道路也就決定了。   」

她不說話。   我說,「我想我沒後悔出國,但是歎息是難免的……   人都是貪心的嘛。」

過了一會,她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過。」

「其實,嗯,我知道我像在說教,不過人生就是遊歷。   只要時不時有點小開心,你的路就是有意義的。」

「可是我有時真的很不開心。」

「嫁給郭德綱吧。」

「你說什麼啊。」她笑了。

「開心要自己找的嘛。   有人之所以開心,並不是因為他條件好,有錢,什麼的,而是因為他想著要開心,努力忘記不開心的事。」

「那不是自欺欺人了?」

「不是。   這個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跟欺騙是兩個概念。   你看,」我指指老陳,「他在睡大覺,我半夜還得給他當司機,是不是很不開心?   但是我一想到還有小姑娘在邊上聽我吹牛侃大山,就努力忘記這點不開心,聚精會神地開車了。」

老陳居然半夢半醒地回我:「泡妹妹拿兄弟墊腳,啊。   不地道。」

我們都笑了。   她說:「你還醒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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