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 12 章 求救

「以律,我不行了,救救我。」徐以玄在哭。低沈的嗓音有些破碎,喉嚨像是被砂紙磨破了洞,嘶嘶嘶的氣流聲穿插在字句中,聽起來十分痛苦。

「怎麼了?你還好嗎?」以律用這輩子最輕柔的語氣,試圖安撫崩潰的徐以玄。

「沒事的,慢慢說,我在這裡。」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微微顫抖著,於是將話筒稍稍拿遠,緩慢地深呼吸,想辦法鎮定下來。

他想起某次段考後,發完成績單的下一堂是體育課,同學們一下課就紛紛去換衣服,只剩徐以玄還在座位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正想走過去喊人時,遠遠地,看到一顆水珠從被瀏海覆蓋的眼睛位置墜落到桌面,反射了窗外陽光而晶瑩剔透,像一道咒語,將以律困在原地。

他想起某次放學搭公車,人多擁擠,徐以玄伸長了手想拉住吊環,從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有幾條微微凸起的痕跡。只看了一秒,眼睛彷彿被灼燒般刺痛,他迅速轉移視線。徐以玄還在自顧自地說話,但以律什麼都沒聽進去,那幾條醜陋的短線像寄生蟲般,鑽進以律的身體裡,害他全身不對勁,宛如心肺被捆住呼吸不到空氣。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以律在等待徐以玄開口。

為什麼自己不主動探問呢?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不好意思挖別人的隱私,或許是潛意識想逃避觸碰那些會讓自己不知所措、難以承受的悲傷。

他想起某次球賽輸了,作為隊長的徐以玄心情低落,同學們紛紛圍在他身邊,拍拍肩,說些鼓勵安慰的話,只有自己遠遠站在一旁看著,其實是想邁開腳步過去的,但又覺得說什麼都無濟於事,說再多也不可能贏回來的,有什麼意義嗎?

這些都是藉口,有沒有意義並不重要,他陷在無能為力拯救他人的挫折中,選擇不去面對。

多年來,他放任自己的懦弱越長越大,茁壯到足以阻隔外界的侵擾,不在意就不會受傷,不付出就不會失望。

但這個時候如果掛電話,徐以玄會不會死掉啊?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以律被自己嚇到,腳底一陣涼意竄上來。他一邊聽著對方斷斷續續說著家裡的事、學校的事,一邊努力讓自己專注於語言最表層的含義,避免陷入文字背後的情緒。

離婚、改名、搬家、酗酒的母親、徬徨無助的妹妹、明明擔心卻愛落井下石的外婆、覺得生活空間被侵佔而總是擺臭臉的舅舅、無法融入高中生活的自己,徐以玄的思緒混雜,想到什麼說什麼。

以律東拼西湊,慢慢聽懂了紊亂的故事全貌,他不由得痛恨自己。

為什麼當好友這麼痛苦的時候,自己卻不在他身邊?

如果早一點、主動一點提出關心,他是不是就不用一個人面對這些驟變了?

以律非常懊惱,他甚至想轉學到徐以玄的學校陪伴對方。當他開始認真思索該如何辦轉學手續、要怎麼跟爸媽說明時,徐以玄說,我們分手了。

他說,那個人覺得我太煩人、想法太負面,會影響他準備大考,所以不要我了。

他說,但我現在沒辦法一個人,真的不行,我要掉下去了,我好怕,沒有人拉住我。

他說,方以律,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突然間,周圍的聲音消失了,像是尾奏堆疊到高潮卻忽然急收般,以律腦中只剩下嗡嗡共振的殘響。

電話無預警地掛斷了。

以律不太確定,自己好像按到結束通話?他盯著螢幕全黑的手機發愣,心臟噗通噗通跳得異常賣力,血液在血管中奔騰,直衝大腦,撞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發脹發燙,燎原的烽火從耳後、雙頰一路燒到脖子,他覺得口乾舌燥,去廚房倒了杯水一口飲盡。

等了一會兒,徐以玄沒有打來,他趕緊回撥過去。電話立刻被接通。

「不好意思,剛剛忽然斷掉。」

「沒事,我好多了,謝謝你陪我聊天。」

「喔,嗯,那就好。呃⋯⋯那個⋯⋯」

「抱歉打擾你這麼久,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我也該睡了。」

「喔,好。那,晚安。」

「晚安。」徐以玄說完便掛了電話。

當晚以律沒有睡好,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過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喜歡徐以玄嗎?怎麼樣叫做喜歡呢?時常想到這個人,什麼事情都想跟對方分享,他難過時自己也會跟著難過,有這樣的心情就算喜歡了嗎?

在意一個人勝過自己,這種無處安放的心情就叫做喜歡嗎?

想跟對方在一起嗎?交往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會改變嗎?

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同性戀,但對於是否是異性戀也抱持著懷疑,因為目前為止他完全沒有對任何一位女孩感興趣過。

能夠影響他的心情起伏的人,全世界就只有徐以玄而已。這樣算什麼呢?

隔天英文考得很差,被老師訓了一頓,但以律毫不在意。他有些急躁,想搞清楚一些事情,卻怎麼樣都想不透徹。

倒是重新跟徐以玄恢復聯繫了,兩人時不時會互傳一些梗圖和搞笑影片,也會聊生活上的事,除了沒有實際碰面,互動上跟以往沒什麼差別。

只是那晚最後的對話,兩人都沒有再提起過。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