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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醫院

第二天,姬颯很快就找到李晏庭所在的醫院,但既非親屬又過了探病時間,不好從正門進去,就爬上一棵對著他病房窗戶的樹上。她扶著樹幹的手掌逆時針旋轉,一陣陣隱形的波動由掌心散開,漣漪般傳至她的意識。

無根人這個諢名不是來自太監,而是出自無根草,又稱無娘藤,草如其名,自身無根和葉綠體,求生存就是逆時針纏繞在其他植物宿主身上,攀附寄生,吸取養分。農夫最恨無根草,恨不得燒個乾淨免得禍害莊稼。但同時無根草可入藥,在「神農本草經」中更被列入上品,可續絕傷、補不足。

無根人,同無根草,只是人所吸取的是情報知識,而不是維生的營養。草木在土地裡盤根錯節,無一不相連,姬颯具有擷取草木深根情報網的能力,即是掌握植物的語言。所謂風吹草動,耳聽八方,說的正是像姬颯這樣的特殊異能者。這異能也有限制,草木雖不說謊,但資訊透露的多少深淺也由不得人操控,提供的信息也會隨著地域距離時間遞減,所以離事發地位置和時間點越近,越容易採集消息。

想起劉雷方才提到姬姓種田起家,姬颯淡漠的臉上隱約有一絲冷笑,可不是嗎,自家人對她的深痛惡絕,正如農人見了稗草誓不兩立。

鎮定劑的藥效還未完全散去,李晏庭被自己喉頭的乾澀渴醒了,連串咳了幾聲,睜開眼看見陌生的天花板,他眼光本能地看向熟悉的房門方向,卻見到沒見過的窗花外,一輪森森明月。他心跳蹦上喉頭又直落胃袋,混沌的腦子迅速整理自己的處境。

應該是醫院。

他記得自己不舒服摔倒在家裡,大概馬上被送院了吧。

他側頭看向窗的另一邊,果然是醫院的隔間布簾,視線一低,看見旁邊的短沙發上捲著個睡影子,瞇眼細看是李辰枋,慌慌然的心穩了下來,既軟且安。

不想吵醒姊姊,他壓抑著咳嗽,輕輕地撐起上半身,發現水壺已經沒有水了,他心中暗罵姊姊看護病人不力,這種事也要自己拖著病體操心,還好他沒有打點滴,不然要起床不是更麻煩?

就著月光他躡手躡腳爬下床,雙腳落地之後感覺也沒那麼虛弱了,於是一手抄起水壺,一手摸著牆,朝門外的光走去倒水。

他小心翼翼推開門縫把自己擠過去,免得走廊慘白的日光燈吵到別的病人。

靜悄悄的走廊長而亮,卻讓他想起向陽花園漆黑的走廊,不論是光明或黑暗,一旦沒什麼人氣,就讓有瘮人寒氣。

他猛然想起不知道自己是哪個病房,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病房門牌:404   李晏庭,只有他一個病人,其他都是空格。

「真不吉利呀...」李晏庭喃喃自語,左顧右盼沒看到有飲水機,也沒見到護士,晃眼看到盡頭拐彎處有白色裙擺略過的影子,於是加快了腳步追上,想問問茶水間在哪。

追上一看,那背影卻不是護士服,而是白色的女學生制服,長髮披肩緩緩地走著。

「呀!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飲水機在哪?」李晏庭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喉嚨更癢了,忍不住咳起來。

女生頭也不回,閃身又在盡頭轉彎。

這醫院走廊怎麼這麼曲折?還看不到護士站?李晏庭想起老姊在家愛打的恐怖電動遊戲,那些鬼病院裡出現什麼最好都不要跟上去,誰跟上去誰倒楣。

他欠缺逞英雄的找死基因,收回腳步,渴就渴吧,大不了把李辰枋叫起來一起下樓去買點吃的喝的。

咦,下樓...怎麼也沒看到電梯?

李晏庭雞皮疙瘩掉一地,加快步伐往回走,卻聽見由身後傳來慢他拖鞋幾拍的皮鞋腳步聲。

啪嗒啪嗒。

叩。叩。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叩叩。叩叩。

他加速,身後的腳步也隨著快起來,這感覺是恐怖片裡配角送死的節奏呀!他根本不敢回頭看,把水壺一丟,直接跑起來。

聽見那腳步逼近,李晏庭想大叫救命,才剛張嘴就有一片冰涼粗糙覆蓋上自己的嘴,一股力量把自己下巴硬生生往上一抬,嘴巴就張不開了。

李晏庭從來沒這麼害怕過,瞳孔像是在顫動什麼都看不清楚,心跳快到像是要把膽震破,他不自覺地手腳並用掙扎,渙散的視線聚焦對上一雙凌厲的丹鳳眼。

「安份點。」姬颯嫌棄地看著快被嚇破膽的男孩,煞氣發覺這獵物有援兵,暫時離了這個生人,但總歸是會回來的,她只好先逮著這個小子。

李晏庭認出她是向陽花園見過那個女人,知道是活人不是怨靈,他呼吸才平順了幾分,連本來可怕的日光燈都變得正常多了。

見他眼珠滴溜轉了幾圈,像是恢復了理智,姬颯才放下手在褲子上擦了幾擦,膽小鬼沒膽汁,口水卻不少。

「你誰呀?」李晏庭揉著隱隱生疼的下巴,神力女超人嗎?手勁這麼大?手還這麼粗,都沒保養的嗎?

姬颯說:「你跟我來。」

「我幹嘛要跟你走?」

「不走你會死。」姬颯涼涼補充:「還會害死別人。」

李晏庭腦子轉過好幾個念頭,他家沒什麼錢,綁架他也沒什麼大好處,不過他身體健康,樣貌還不錯,販賣器官或是人口買賣都有可能,好多網上的影片都有說在暗網上的交易,他做頻道時可沒少做資料搜集。

「我不信,除非你報警。」李晏庭搖頭。

姬颯看著他不出聲,李晏庭覺得這女人長得還真寡淡,兩頰削瘦,輪廓也很淡,眼睛細且長,像兩把開刃的刀。

其實他大概也只看了幾秒吧,總之,下一秒他後頸一下鈍痛,被拍暈了。

姬颯要拍倒一兩個人,就像是拍一兩條黃瓜一樣,連刀子都懶得用。若是李晏庭聽話,她也不想打他,但她不愛費唇舌,早就做好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準備,進出的監視器都先打掉了。

她輕鬆扛起李晏庭,從窗口縱身跳到三步遠的粗樹枝上,樹枝雖粗但也承受不住兩個成年人的重量,堪堪正要折彎,她又往下跳到下一根樹枝,這樣三四趟就下了地。

即使擄人,姬颯還是規矩地替機車上的李晏庭戴上頭盔,才把他綁在自己背後,朝北門駛去。

劉雷約定在北門,姬颯當然有做過點功課。

這百餘年前建的清朝城門,是台北五城門裡唯一保留原樣的。日本人拆了西門,早年的市政府改了東門、南門和小南門,北門能保留下來,多虧了要蓋高架橋,本想乾脆拆了,改建都懶得搞。後來因為學者反對,興建方案改為繞道彎過,自此約四十年間,北門被埋沒在橋路當中,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也是到了七八年前,市政府趁過年把拆除高架橋,道路重整之後圍著北門做了個廣場,早就失去了城牆的北門,就這樣成了個島般的孤門。

到了北門附近,姬颯打量四周環境,這孤單單城門立在那,和周邊環境倒也不算違和。不夜天的台北城,這一隅卻是沒有行人來往。馬路如河車如水,沖刷過北門前。姬颯看了看北門廣場的疏疏落落的草木,看來只能盡力而為湊合用。

晚風襲來,十二點一到,劉雷就從賣照相機那條街緩緩走來,街燈下的青色長衫讓他有幾分仙風道骨。

「昏過去了?」劉雷看著趴在姬颯身後的李晏庭。

「趕時間,求方便打暈的。」姬颯接著說:「等會要是忙起來,麻煩老前輩照顧一下這孩子。」

「您打人是照顧人,我可不。」劉雷笑了:「走吧,我幫著扶著另一邊,把他帶到城門裡頭。」

他們一左一右攙著不省人事的李晏庭,放在城門下。姬颯走開幾步,蹲下撫過草地。

「您這是,必須要摸到才行嗎?」劉雷好奇地探過頭來。

「嗯。」姬颯悶聲當作回應:「還要一陣子才到。」

「蹲著多辛苦,前面有樹。」

姬颯回頭看著李晏庭,劉雷笑了:「您還真是個心慈的,這小傢伙放著沒事,哪怕來了,一時半刻也傷不到他多少。」

姬颯想想也是,煞氣都跟著他快兩天了。於是她跟在劉雷身後走向樹木。經過一旁的石碑,劉雷停了下來,姬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巖疆鎖鑰」

「本來還有「瀛壖寶藏」,日本人給丟了。」劉雷淡淡說:「剩下這塊橫額當過涼亭的礎石,公園的風景,現在在這放著倒是最適得其所的無用之處。」

「也是風景。」

「有人看才是風景。」劉雷的視線往下移,那是一排人物畫像和介紹,眼光在其中一幅上流連久了一些。

姬颯直覺靈敏,不動聲色地看向劉雷,這老頭密不透風的表情管理,似乎崩塌了那麼一丁點。

「你認識他?」姬颯看不準是哪個,模糊試探。

「像我這樣,天長地久的,有誰不認識?」那一丁點破綻,劉雷瞬間就收起了。

姬颯知道眼下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捱著一棵樹,眼睛落在放在城門底下的李晏庭。

「待會鬧的動靜大不大?我還沒親眼見過無根人行事呢。」劉雷笑問。

姬颯想起監視器,心想自己大意了,正想解決時,劉雷又說:「別擔心,我都打點好了,大街大巷的,沒處理好,也不好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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