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大學的課,聽了教授一個小時的碎碎念,但其實他一直在重複同樣的事———你們的論文都不過關,回去重寫,你們難道不擔心畢不了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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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園,這裡是許多情侶約會的地方,對於我這個單身二十一年的人來說,走過這裡根本就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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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林瑀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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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隻手猛地環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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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我努力想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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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嘉終於放開手,不過手裡似乎握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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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給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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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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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理解他的意思,『什麼?國家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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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這場表演一位難求呢!』他嬉皮笑臉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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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給我這個?』我輕輕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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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有學過鋼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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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是好久的事了,是在我還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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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日本的時候,對吧?』江宥嘉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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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知道妳以前住在日本,才決定送妳這個的。』他又把票塞往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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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仔細看了這張票———鋼琴家 藤田相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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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嘆了口氣給江宥嘉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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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久沒回日本了,也許聽這場音樂會能讓妳回憶一下?』江宥嘉自以為是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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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會!』我把票塞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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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死心,又把票放進我大衣口袋,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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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無奈,但也知道江宥嘉在替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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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高中前,我都住在日本———應該說,我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日本名字是「谷地苗香」。因為國中三年級時,社區發生了火災,在家的父母在我住校時過世了,被住在台灣的阿姨接來,並幫我改名「林瑀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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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提起過去,那對我來說只有慘痛的回憶,我根本不記得我在住校前和父母的相處,他們就這麼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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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搞不懂我到底放下了沒,也許還沒,但我也不再想,反正未來還很長,我不應該拘泥於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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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同意江宥嘉說的,但偶爾聽聽音樂會也不是壞事,我決定「單純」去欣賞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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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來到台灣後,我好像沒有打扮自己過,平時出門隨便抓一件衣服就出門了,但既然要去國家音樂廳,那就不得不好好打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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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媽媽以前送給我的洋裝,是一件深藍色的連身裙,上面有一些金色的亮片閃閃發光。我也久違的化了妝,化妝品當然是跟阿姨借的,我沒有畫得很濃,只是擦了遮瑕、畫了眼線、塗了口紅而已,我並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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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要出門時,突然戲劇性的下了場雨,我無奈地脫下高跟鞋,換上雨鞋,並把交通方式由捷運改成計程車,這想必是我這個月最沒意義的花費,但也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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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我的司機不大友善,對我把他的腳踏墊弄濕不太滿意,也是因為這樣,在我付車錢時,他對於我沒付小費也很不滿意,毫不掩飾的皺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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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沒多在意,他也應該要明白,一個大學生是能有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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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車上默默換了鞋,並把雨鞋包起,塞進皮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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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著裙擺下了車,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已經有很多人在這裡買節目本了,我本以為自己已經很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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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是我第一次進到國家音樂廳,這裡比我想像的還要華麗,來欣賞音樂會的人也穿的很正式,不知道我這件幼稚的洋裝會不會太過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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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裡之前,我完全沒有準備功課,就像盲考一樣,等到開始,我才會知道題目,我甚至不清楚表演者是誰,只知道是個日本人,叫作「藤田相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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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地,我就看到了鋼琴家的面貌,因為他的臉大大的印在節目本上,不知道是因為拍攝技術好還是本人長得好看,照片上的他看起來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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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廳,不難找到日本人,除了他們說的語言外,打扮也和台灣人不一樣,就我觀察,日本人偏好穿禮服,而台灣人喜好穿西裝或褲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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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自主的就會聆聽那些日本人的話語,儘管我多麽排斥,這也許是個改不了的習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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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潮進場,我意外發現江宥嘉幫我搶到了很前面的座位,幾乎在舞台前面。找到位子後我就開始閱讀節目本,才知道這次的主題是「詩琴蕭邦」,表演曲目幾乎都是小時候耳熟能詳的,不過我也不確定現在是否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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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燈光已經暗下來了,鋼琴家從布幕後走了出來,燈光打在他的身上,觀眾開始熱烈鼓掌,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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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這位年輕鋼琴家(節目本上寫他才24歲),緩緩走上台,有點駝背及一直擺著雙手的模樣令人不禁覺得可愛,而且身旁幾個女生似乎也亮了眼睛,輕輕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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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膩的觀察終於被琴聲打斷,我才意識到第一首曲子已經開始了,整個音樂廳也只剩下鋼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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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首是《波蘭舞曲》,看大家陶醉的表情就能發現這首曲子不算陌生,我的手指也不自覺的敲打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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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鋼琴家雖然相當年輕,技巧卻不輸更老成持重的音樂家,他的琴色清脆悅耳,使我也開始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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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苗香未來要當鋼琴家喲!』廚房傳來慈愛的母親說話聲,伴隨著炒鍋鏗鏘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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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呵呵笑著,彈著《小狗圓舞曲》,偶爾會有錯音出現,但母親不會責罵我,我們伴隨著音樂輕輕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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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現在還來得及棄權吧?我真的沒有自信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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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香……請妳振作,離比賽只剩兩天,我們得加緊練習,這次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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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哭邊彈奏著蕭邦《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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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地同學……,請妳認真聆聽。我很遺憾,妳的父母昨晚去世了⋯⋯,妳的阿姨已經辦好手續要帶妳去台灣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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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香?妳是苗香對吧?初次見面,我是妳母親的妹妹-懿湘阿姨,以後就由我來照顧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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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站在人群擁擠的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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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瑀靚,請妳出來房間,妳已經兩天都待在裡面了,出來吃飯吧,我求求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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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的房間裡撥弄著頭髮,孤單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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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眼淚隨著臉頰留下,滴到了手背上,感覺溫溫熱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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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我才發現自己在哭,突然的情感,長年來壓抑的情緒,在此時此刻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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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忍著啜泣聲,獨自一人陷入悲傷,也許我從來都沒走出父母雙亡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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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邦……一直以來都是蕭邦陪伴著我……』我在心裡默念,也許在和內心深處溝通,這是這幾年我都刻意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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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盯著藤田相誠的手指,它靈活的敲擊琴鍵,但什麼聲音都進不了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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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表演完了,他站了起來,扶著鋼琴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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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再次觀察者他時,他突然站直,露出清秀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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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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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視線交會,他也注意到我了,藤田相誠的黑眼似乎可以穿透看見我的心,我連忙移開視線,深怕被他發現我哭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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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面紅耳赤,彷彿秘密被看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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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許只是心裡作用,其他觀眾臉上只掛著淺淺的微笑,而鋼琴家再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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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盯著鋼琴琴鍵有助於不要胡思亂想,此刻,我的腦海中只有蕭邦《幻想即興曲》在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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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著迷,《幻想即興曲》在這位優秀的鋼琴家彈奏下,小時候常聽的曲子變得更加優美,像是不同的作品似的,有種陌生的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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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悲傷的心情已無影無蹤,我隨著旋律搖擺,整個人沈浸在音樂當中———或許這是我第一次在音樂會如此投入,絲毫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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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心情被療癒後,我打算就這麼離場,在中場休息時,我叫了計程車,滿足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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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謝這位年輕的音樂家,是因為他,我才能暫時忘掉痛苦,而單純的感受音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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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計程車上,我依然能聽見《幻想即興曲》的餘音,我望著窗,欣賞著台灣美麗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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