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週三下午，馮瑜利換了運動服準備去上體育課，說來也巧，她跟孫婷婷剛好都選到這門室內足球。因為正值初春時節，整片陽光烙印在體育館的木製地板，幾個學生興致勃勃地在練習射門，揚起粉塵，視線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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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利放把書包放到在角落，環顧四周卻沒看到熟面孔，她連忙拿出手機傳訊息給孫婷婷問她在哪裡，下一秒孫婷婷立刻回覆:「啊啊啊對不起，利利寶貝，我今天家裡有事請整天假，忘記先跟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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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婷姐沒有偷偷退選就好。」馮瑜利又隨手點了一個壞笑貓貓的貼圖到聊天室，然後便聽到老師響徹天際的吹哨聲，她匆匆摁熄屏幕，到場中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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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是一位和藹可親的伯伯，頭髮花白但仍然身強體壯，他在學校論壇上的評價非常高，所以這堂課人數爆滿，備取已經排到五百多名。他看著大家，樂呵呵地說:「大家午安，現在以我前面這條線為準，男生排到我的右邊，女生在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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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對齊隔壁，男生向右轉九十度，女生向左轉九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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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利本來站在靠後的位置，隊伍散開時，前面的女生不小心踩到她，她突然雙腳打結，眼看就要直直撲倒在地。沒想到，左邊的人眼棘手快，一邊跟著移動，手卻牢牢握住她的臂膀，給了她一個穩住重心的支撐點。馮瑜利站直後立刻小聲道謝，對方只輕輕點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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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現在看看你們對面的同學，他就是你這學期足球課的好夥伴，期中傳接球考試跟期末小組對抗賽，你們都必須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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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乍聽之下很正常，但老師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只差沒有把「我是月老」寫在臉上:「好了，現在給你們五分鐘跟夥伴彼此熟悉。不瞞你們說，我去年那班啊，期末的時候成了三對，是目前最高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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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的男男女女都羞赧地笑了起來，馮瑜利此時終於抬頭，陽光從斜上方的玻璃氣窗刺進她的眼睛，她又努力眨眨眼睛，那個人才逐漸在模糊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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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真的謝謝你，我是經濟系大二馮瑜利。」她率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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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資工系大一，趙夢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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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夢曦個子高大，像是沐浴在金黃之中，他從虹膜到頭髮都是淺褐色，鼻梁高挺精緻，除了皮膚是小麥色之外，簡直可以說是模型娃娃。馮瑜利總覺得他似曾相識，但具體細節又實在想不出來，只好歸類在被帥哥驚艷到的副作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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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是真的帥，但結束簡潔有力的自我介紹後，他們陷入漫長的尷尬。馮瑜利無數次想要張嘴，卻想不到話題，秉持著「多說容易招人嫌，不如不說」的原則，她乾脆擺爛，安安靜靜當個I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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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時五分鐘快要到的時候，老師忽然從後面冒出來，踮著腳尖和趙夢曦勾肩搭背:「美女同學，這是我們足球校隊的隊草，帥不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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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利發現老師講話的腔調像台灣國語，差點笑出來，但仍很專業的配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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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妹妹都特地跑來我們球場旁邊看他練習餒，這學期球經應徵人數這麼多齁，應該都是他的功勞啦。我們都說，只要趙夢曦還單身，球隊就永遠招的到人。」老師左手比了個讚，繼續說:「妳看他這麼像外國人，是因為他有四分之一法國血統啦，沒想到基因這麼強大，但是真的，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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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利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跟著比讚，像喊口號一樣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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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似乎非常滿意，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走了，留下表情複雜的趙夢曦在原地，他說:「別聽教練亂講，足球校隊風雲人物很多，不是都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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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利剛剛光聽老師胡扯，此時心緒已經飄遠，隨口問:「喔，足球隊還有很多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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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夢曦靜靜地瞥了他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馮瑜利後知後覺發現她這句話有點花癡，所以又讀出了些許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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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多的。」趙夢曦最後還是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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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經過兩小時傳接球特訓，馮瑜利早已精疲力竭，喘著粗氣。明明其他組都是聊聊天，喝喝水，再象徵性踢幾下球，可趙夢曦全程都在專心指導動作。好死不死，馮瑜利習慣了錯誤的發力姿勢，短時間內改不過來，又漏接好幾顆球，嚇得她以為趙夢曦會嫌棄到發火，沒想到人家意外地好脾氣，只是口頭糾正幾個要改正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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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球~集合。」下課前，助教在前面示範幾個盤球跟射門動作，老師說:「今天就麻煩最後一組，依我剛剛登記的編號，趙夢曦跟馮瑜利同學，幫忙還球。其他人，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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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馮瑜利癱坐在球籃子外，雙腳輪流捶打麻木到沒有失去知覺，差點斷掉的雙腿。超大型循環扇吹得她的頭髮漫天飛舞，黏在臉頰，她也懶得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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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二十六?」馮瑜利數了幾遍，把球拿出去又丟回來，但就是少一顆球。「趙夢曦!少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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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踢到看台底下嗎?」趙夢曦從遠處走來，仰頭又灌了一口水，因為身材精瘦，喉結滾動得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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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沒說。」馮瑜利撇撇嘴，撐著牆壁使勁站起來，開始巡外圍的看台，趙夢曦也沒有閒著，放完水壺後便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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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學生們都已經紛紛離去，暫時也還沒有其他社團借用，場內空曠到連腳步聲的回音都清晰可聞。他們並肩走到樓梯口，原本緊鎖的儲藏室卻敞開，鐵鍊和門鎖掉落在地，因為平常足球隊的練習器材都放置在裡面，趙夢曦便想上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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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馮瑜利突然扯住他的手腕，表情大致鎮定，唯獨聲音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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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夢曦疑惑地看向她，等再回頭確認時，卻猛然被眼前的場景嚇到。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全身浮腫到幾乎腐爛，佈滿紫紅色斑塊，除了凹陷的眼眶鑲著將要掉出來的半顆眼球外，五官模糊。她的皮膚像紙般片片剝落，裸露的內臟被魚蝦啃食過，坑坑巴巴，仍流著血和綠色汁液。隨著她行走的路徑，木地板竟蓄起水窪，滿是泥沙夾雜著褐色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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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腿好痠，走不動了。」馮瑜利悄悄觀察女水鬼的反應，推測她是要往沐月湖的方向，便索性直接蹲下來。馮瑜利從小就有俗稱「陰陽眼」的特殊能力，普通人用肉眼是看不到這些靈體，自然也不會相信她的說詞，她只好臨機應變編出一個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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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趙夢曦雖然默默退到馮瑜利身邊，眼神卻始終停滯在她的身上，充滿探究。後者歪頭，然後在嘴唇邊比出拉鍊的手勢，表示自己現在累到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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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僵持多久，等到地板上的水蒸發，那滿身水草泥垢的恐怖女人也消失了。趙夢曦伸出手把馮瑜利拉起來，用幾乎是肯定的語氣說:「妳也看的到，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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