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5

05

和淺野約會的那個夜晚,我理所當然的失眠了。

都不用躺到床上翻來覆去我就知道絕對睡不著。早在她邀我約會的那一天就注定會這樣了。更早的話,可以說從認識她起我就開始失眠。

基於儀式感,我還是脫下外套,爬上了床。

嗯,睡不著呢。

往左,往右。並沒有什麼差別。

我坐了起來,拿起旁邊的水壺喝了一口。再原地倒了回去。

直視著昏暗的天花板,上面有個黑漆漆的洞。今天格外的悶熱,所以我把褲子脫掉,只穿著內褲睡覺。

我有一種預感。於是保持著這個姿勢,雙手蓋在肚臍上。像是棺材裡的屍體一樣工整的姿勢。

「好久不見。」

我對著吊在空中的屍體說著。當然她不會有任何的回應,就連搖晃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她的臉上埋著一陣陰霾,直到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我才能看見她脹的青紫的臉色,充滿血絲的雙眼瞪的大大的。舌頭都吐了出來,吊在空中。

我閉上眼睛,彷彿能夠聞到當初的那股血腥腐爛混雜著排泄物的氣味。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呢..........很久了啊。最少也有一年了吧。

姐姐她穿著和當初一樣的水手服。左腳的皮鞋脫落,紅色的領帶緊緊勒在脖子上,掩蓋住了後面的麻繩。

一切都跟她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樣。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我從未真正忘記過。

「.......再過幾個禮拜,就是妳的忌日了。姐姐。」

我就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太記得了,但卻對那天印象深刻。因為那是個難忘的日子。

「我會去祭拜妳的,就跟往年一樣。」

是因為忌日要到了所以她出現在我眼前嗎?不.........是因為今天和淺野的約會吧。

原來,和她約會會讓我這麼開心啊。幸福到就連姐姐都出來警告我了。

我從床邊下去。繞過她的屍體。

總之,到外面晃晃吧。對了,那樣也要搬離這個房間了。記得這個樓層還有一個房間我沒有住過。那樣的話就不必麻煩淺野了。

將衣服穿好,我打開房門。

「佐和小姐,請問今天的早餐不合您的胃口嗎?」

「額...........」

放在盒子裡面,吃到一半的三明治還是被她給發現了。

「對於起司,我有點...............」

「不喜歡起司嗎?我會記住的。」

「麻煩妳了。」

「不會,能夠知道您的喜好我很開心。」

她真的拿起手機紀錄了起來,感覺淺野現在都比我自己還了解我了吧。

雖說不喜歡起司的氣味。但是都麻煩她替我準備早午餐了。要是還這樣耍脾氣不吃的話實在是有點......

我搭配著淺野剛剛幫我泡的茶,將三明治給吃完了。

「不喜歡吃的話不必勉強自己的。」

「不會,嗝~我不想要浪費淺野做的食物。」

說是討厭,但也沒有到吃下去會吐出來的那種等級。

手指上殘存著吐司的碎片,我站起身準備去洗洗手。正好撞上了她的眼神。她雙手托著下巴,座椅對著我的方向。她弓著身體,笑瞇瞇的盯著我。深邃的酒窩,感覺可以把我給吸進去。

這樣的笑容,簡直像是看到小孩乖乖把青椒吃下去的母親一樣。順帶一提我也不吃青椒。她一副充滿成就感的模樣。我在感覺臉紅時加快腳步離去。

「................」

鏡子裡的我臉紅了,雖然不明顯。但是湊近的話還是能夠看得到那抹紅暈。

從那天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個禮拜了。

淺野沒有繼續提出約會的要求。下班後和她吃了.......兩次飯。不過也只是吃飯而已。

倒也不是說我很想要和淺野約會的意思。只是.....我以為........淺野會有什麼舉動。

比較大的區別大概是她開始積極地和我在LINE上聊天。下班或著是放假的時候。幾乎每天起床都能和到她的訊息。大多時候都是一些稀鬆平常的話題。像是最近一直傳貓咪的可愛照片給我,我都有點想要養貓了.............

淺野應該是.........喜歡我的。雖然這件事情對我來說跟中樂透一樣難以想像。但是彌佳那天說的話,還有淺野一直以來對我的態度。也讓我開始思考起這個可能性。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畢竟..........是那個淺野啊!

也有可能她只是把我當成了憧憬的前輩.......之類的。雖然她至今都沒有用前輩這個稱呼叫過我。

「唉。」我對著鏡子重重嘆了口氣。

如果只是我想太多,那就算了。

但如果淺野她真的喜歡我的話,那我要怎麼做呢?

跟她交往嗎?兩個人都是女孩子,光是這點就足夠麻煩了。還是同公司的,分手的時候會超級麻煩吧..............................

如果...........淺野她哪一天真的向我告白的話。我應該無法拒絕她吧。

希望這只是我的自我意識過剩。因為現在能夠和淺野成為朋友,我已經十分開心了。

回到位置上時,淺野的表情十分落寞。她一看見我就站起來趕了過來。

「抱歉。」她握住我的手,沒頭沒尾的向我道歉。我愣了一會,腦袋轉了一圈也想不懂這個抱歉是為了什麼。重點是,其餘人開始看向我們了。

「我不」

我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去。

「好了,妳可以開始說了。」

她低著頭,手指不安分的擰在一起。儼然一副挨罵的樣子。

「我先說,我可是完全沒有生氣。不如說我根本連淺野妳為什麼要道歉都不清楚。」我無奈地雙手抱胸。

「佐和小姐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什麼時候的事。」

「因為您在洗手間待了很久,剛剛又吃了不喜歡的起司。所以我以為您身體不舒服..........」

「我只是」我一時語塞。「只是.......多看了會手機。不必擔心。」

「是嗎?那樣就太好了。」

她露出安心的笑容。悄悄的看了我一眼後又迅速移開。

接下來就是工作的時間。

我們這個小組有六個人。分別是組長、長瀨律和她的小跟班、一個和我同期加入公司但幾乎沒說過話的男生,還有我跟淺野。

組長相當有能力。不僅對於每個人的個性能力都非常了解。為人也十分公私分明。她坐鎮的時候煩人的長瀨也不敢鬧事。不過我和淺野也被她說過上班期間不要過於親密。

總而言之,是一位很靠譜的上司。在下季度的人事升遷她幾乎是確定晉升了。我們整個小組也有望跟著沾沾風。

我很快察覺到,我難以專心。

同樣的簡報刪刪改改但卻一直原地打轉。雖說今天不是最後期限。但是組長她不喜歡我們把工作拖到最後一天。

鍵盤清脆的敲擊聲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幾句談話。

淺野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簡直,簡直近的像是她現在就在我身後一樣。

「這裡,資料寫錯了喔。」

「......................................」還真的在啊。

「佐和小姐的肩膀很僵硬呢。等等閒暇之餘我替您按摩吧。」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嗯。」

「這裡,應該要這樣...................」

她趴了上來。我感覺到一股柔軟,我只好更加縮起脖子。她半壓在我的身上。右手直接摸上我的手,順帶著操作起滑鼠。

奇怪且憋扭的姿勢。

她的手靈巧的敲在鍵盤上。很快就把我那團亂七八糟的資料整理好了。ˋ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著那天買的手錶。好漂亮,非常適合她。

「謝謝。」

「不,沒什麼。還有什麼問題的話都可以問我。」

「嗯。」

明明這裡不是她負責的範圍,她也會嗎?

又欠了她一個人情。

長瀨律正好在此時經過,"嗤"了一聲。不過我沒心思搭理她。

仔細看過一次報告,我在打印出來後拿給了組長。

「組長,這是妳要的報告。」

她接過後細細的翻了一遍,我站在旁邊等候著。

「不錯。不過這裡,是妳做的嗎?」她翻到淺野幫我改良過的那一頁。被她發現了啊。

「這裡淺野幫我修改過。」

「嗯,看的出來。我不反對妳去尋求她的幫助,但也不要過度依賴她。妳的能力不僅於此。與其想著在期限內交給我,不如專注於工作本身。」

「我知道了。」

「好,你回去吧。」

「組長,還有一件事。我下禮拜會請假,麻煩妳了。」

把事先寫好的假單交給她。

「嗯。」她點點頭。「辛苦妳了。我會盡量不打擾妳。不過在回來的時候可能需要請妳加班了。」

「我知道了,謝謝組長。」

跟以往一樣,組長不會拒絕。只是請假回來時會比較辛苦一點。但是現在有淺野幫忙的話也會比較輕鬆吧。啊,剛被叮囑不能依賴她呢。

下個禮拜五,12月5號,是姐姐的忌日。從禮拜四請兩天的假。在週末前才來得及趕回來。

對了,要不要將我請假的事情告訴淺野呢。

我陷入短暫的沉思,很快便決定了。告訴她吧。

「淺野。」

「怎麼了嗎?佐和小姐。」

「我下個禮拜四和五會請假,不會來公司。」

她的臉色一片慘白,眼睛瞪大到都快要掉下來了。她一臉完全無法置信的抓住我。

「佐和小姐....您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身體不舒服嗎?還是說沒有住的地方嗎?要、要來住我家嗎?我的床是雙人床....!」

………就是不想要看到她這個樣子,才在糾結著要不要告訴她。但總覺得不告知她一聲的話她會更受傷。

我不想要淺野露出受傷的表情嗎。或許吧,因為她的酒窩那樣的可愛。淺野應該露出笑容才對。

「我也去請假吧!我到現在的還沒有請過假的,古南組長會准許我的吧!」  

她用要追隨我下刀山下油鍋的氣勢說著。

「好了---STOP。」

手刀輕輕的放在她的頭頂上。

「被佐和小姐拒絕,還被打了......................」

喂,別抱著頭露出很痛的表情。我根本沒有用半點力。

「真是拿妳沒辦法。」我嘆了一口氣。

「佐和小姐........」她稍微回歸正常,不過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的家裡有點事情。所以抱歉了,不能讓妳一起跟著。」

「嗯........嗯。我才要說抱歉。一時之間太驚訝了,居然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居然有四天無法見到佐和小姐.............這是世界末日嗎........................!」

「太誇張了。只是請假而已,又不是要離職。」

「佐和小姐會............離職嗎..................」

「我不要!!!!!」

「喂....!」

淺野用力的抱緊我,我差點要摔倒在地。

她緊緊的箍住我,把臉埋在我的腹部,誇張的來回蹭著。

「我不要..........我不要佐和小姐離開!我不要...........」

「..............................」

我啞口無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淺野此刻就像是第一次上學,害怕離開媽媽的小朋友一樣。她緊緊的抱著我,帶著決不讓我離去的力道。她還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這種模樣。脆弱、稚氣。

僅僅是聽到"離職"嗎?這種反應顯然過激了。或許她有什麼......悲傷的過往吧?我想。

我神色複雜,所幸現在辦公室內沒有人。我還有餘力好好處理她。

「不用擔心。」

我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頭。天然的茶色頭髮,在顫抖著。我撫平翹起的髮根。

「我不會毫無理由就不辭而別。所以,請不用擔心。」

無論她聽到與否,我都繼續摸著她的頭。直到她的啜泣停止。

她鬆開手,從我身上離開。衣服上沾著她的淚水和鼻涕。我感到一陣噁心,但想到是淺野後倒也不那麼在意了。

她的手掐著太陽穴,低著頭,完全將臉藏了起來。

「對不起。」

她只留下了這句話,然後就飛快的離開了。我來不及挽留她,伸在半空的手落寞的垂下。

雖然有點困惑,不過我簡單的將剛剛淺野的狀況理解成對我突然爆發的依戀情緒。

話說回來..........

「大家都去哪裡了啊。」

我拉著行李箱搭上了電車。因為那天買了太多衣服,所以打算帶一些穿不到的舊衣服回去。

從電車下來,接著是新幹線。看著窗外疾馳的風景。一個小時很快就會過去。

【佐和小姐,旅途順利嗎?】

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個可愛的貓咪貼圖。

現在正在新幹線上。

【祝福您一路順風,公司有什麼狀況的話我會幫忙的,請您不必擔心】

【謝謝   麻煩妳了】

對話告一段落,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再傳訊息過來了吧。我放下手機,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是因為無聊吧。

那天她抱住我哭的後續。她傳了一大長串的道歉文給了我,起碼有500字吧。簡直像是在寫作文一樣。

我往上翻著聊天紀錄,滑了一陣子便看到了。要不是淺野有加上標點符號的習慣,我恐怕連看都看不完。以打發無聊為目的又看了一遍,再次體驗到那股無形的重力。

在差點要睡著的時候抵達目的地。我打了個哈欠,拉著手提箱下了車。

滾輪在柏油路上滑動著,偶爾拌到碎石引起顛波。我在車站外徘徊,但是沒有計程車停下。無奈只要用專門的程式叫了車。

上車前我專門拍下了車牌。面對司機的寒暄我也只是嗯了一聲。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假裝正在和別人講電話的樣子。

打給淺野怎麼樣?我突然有這個想法。

現在正好是午休時間,她應該是有空的。

撥打她的電話,響聲幾乎響不到一秒鐘她就接了起來。

「您好,怎麼了嗎?」透過電話,淺野的聲音與以往有點不同。她的語速比平常快很多。

我突然湧上一股想法,想要逗逗她。寒暄的話語卡在喉間吞了下去。

「喂?佐和小姐?佐和小姐?」她的語氣逐漸慌亂起來。

「啊........您遇到了危險對不對?那個車牌?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報警。您絕對不要掛斷通話。」

「咳咳!」

「誒............佐和小姐?」

好像有點玩過頭了。

「啊..........網路剛剛...........有點差。妳說了什麼嗎?」

「沒有...........佐和小姐您沒事我就放心了。」

「嗯。」

惡作劇得逞的緊張刺激感,使我的掌心滲出汗。

短暫的沉默。毫無預警的電話,所以其實並沒有什麼話題。

最後還是淺野率先開口。「佐和小姐已經到家了嗎?」

「在計程車上,就快要到了。」

「淺野呢,現在在做什麼。」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剛剛幫大家買了咖啡。現在在吃飯。」

我的眉毛皺了起來。「他們讓妳去跑腿?」我一不在就用這種爛招去欺負她。真是一刻也不能鬆懈。

「下次絕對不能再答應這種要求,她們會得寸進尺。淺野妳聽到了嗎?真的遇到困難的話去找組長。長瀨律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招的。」

「是..........古南組長她說想要喝咖啡的,所以我才替大家買的。」

「................」原來是組長嗎。

「嗯.......妳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對誰都來者不拒。久而久之大家會習慣使喚妳的。」嗯,好像說到某個一直依靠淺野的沒用前輩了。

「我知道了。不過我也不是對誰都來者不拒的,我只對.............」後面的聲音變小,我聽不清楚。

「我不在的期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只是古南組長她去開會了,下午可能會吵鬧點。」

「無論誰來跟妳搭話,都先瞪著他們就對了。」

「誒..........這樣不好嗎?」

「淺野午餐吃了什麼。」

「西紅柿炒蛋,花椰菜,青椒...我拍照給您看吧。」聽起來是我都不喜歡吃的食物。

「佐和小姐您吃飯了嗎?」

「還沒。」

「要正常吃飯喔,不能把零食當作正餐吃。」

「是是,淺野大人。」

就這樣和淺野閒聊著,時間過得飛快。我甚至連已經抵達目的地都不知道。還是司機無奈轉頭提醒了我。

「我到了,要去吃飯了。」

「嗯.........午休時間也要結束了。我」

「再見。」

淺野最後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麼,   但是司機已經用不耐煩的眼神瞪著我了。我拿出錢包,把後座的行李箱拖下來。

「跟....男朋友...........嘖..」

我從他口中聽見類似的嘟囔。用力的關上車門是我不悅的抵抗。

走上與一年前相似的路線。街道整體的景觀並沒有過多變化。商店街的規模似乎更加壯觀了。我走進店裡點了一份炒飯,但只吃了一半便覺得太過油膩。走出商店街時手上多了一杯珍珠奶茶。

並沒有物是人非的觸景傷愁。一年回一次家,對我來說更似於例行公事。

從有記憶起,我們家從未慶祝過任何節日。唯一會走出家門的便只有新年參拜的行程。生日也不會有任何特別,小時候賭氣的話媽媽會給我零用錢讓我去超市買點心充當生日禮物。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家庭。我想只是大家對於彼此的感情都內斂且不明顯。哪怕稱不上溫暖,但是還是要回來,見上一面。這便是我的家庭。

小時候常來的公園。大大的警示告牌說著要將寵物的排泄物清理掉。下面還貼心的附上了塑膠袋。

之前很常跟姐姐來這座公園玩,我們總是趁著爸爸去遛狗的時候跑去玩盪鞦韆。要用力推她,姐姐的身軀飛得很高,很高。我推著手掌心都麻掉了。她的裙襬誇張的飛揚著。

盪鞦韆似乎拆掉了,現在更多的是運動器材。遠遠望去有一群小孩子在上面嬉戲著。

沒有繞公園一圈的興致,我沿著直線前進著。

因為不想被投以怪異的目光,所以並沒有讓司機直接將我載到靈骨塔。我計畫先去祭拜一次姐姐再回家。把祭拜說的像是順路做的,但的確就是因為這樣比較方便。

反正按照爸爸的性格,之後會帶全家再來一次吧。

接待人員異常的熱情,抓著我說了一堆話。儼然一副推銷人員的嘴臉。

擺脫他,我走上階梯。

據說之後為了響應環保以及占地的緣故。會有數位靈骨塔的科技出現,現在已經在逐漸推廣了。真是難以想像,不過這也是我死後的事情了。我並不是那麼關心。

把行李箱寄放在大廳。我的步伐卻並未變得輕盈。

這時候應該陷入回憶的,但我已經有點麻木了。

真是麻煩。

姐姐的名字是絢那,佐和絢那。

她的臉上帶著明顯的雀斑,戴著圓框眼鏡。不過上了高中後就改戴隱形眼鏡了。她的身形消瘦,較為扁平的五官更形似於爸爸。

她的年齡和我相差了足足6歲。不過我們之間的相處十分融洽。我們很少吵架,真的遇上什麼事情爭吵的話她大多都會讓著我。對我來說,姐姐她更像是媽媽的角色。她從小就一直照顧著我,教我功課,陪我玩耍。

在我印象中,姐姐她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我的大多數要求她都會答應。包括我很在意的生日。她會特別買一個小禮物送給我。

她從小就一直叮囑我不能挑食。一發現我有什麼不喜歡吃的食物,那整整一週都會特別準備那種食物。她說這是暴露療法,讓我以毒攻毒的去習慣它們。不過按照我現在挑食的情況,不能說毫無效果只能說引起了反效果。

姐姐喜歡跳舞,在小時候也央求過爸爸去學過芭蕾舞。但是太辛苦了最後又作罷。但我還是時常與她在房間裡兩個人跳舞。除了跳舞,她最喜歡的就是盪鞦韆了。這是她唯一會拜託我做的事。使勁的猛推她的後背。這件事情直到她上了大學後還是沒有改變。

綜上所述,這大約是我對於姐姐的認知。不過這也沒有什麼意義。如果我真的了解她的話,她也不會上吊自殺。

一旁的書桌上擺放著遺書。並非是用手寫的,而是打字後再列印出來。我第一次從姐姐身上看到如此巨量的痛苦。原來我一直索求、渴望、依賴的是她痛苦不已的內心。

我是第一個看到姐姐屍體的人。

初中下課的我興奮的衝回家。因為今天姐姐會從大學回來。

她的門上鎖著,我敲了敲門,又喊了她幾聲,但都沒有得到回應。雖然感到有點奇怪,但我沒有多想。或許她只是在休息吧。從地毯底下摸出鑰匙,我扭開門鎖。順利的進去了。

然後便是,那個畫面了。

推開門產生的風壓使姐姐的屍體產生了不明顯的晃動。窗戶和門都死死的鎖住。不流通的空氣導致屍體的腐爛味和排泄物的氣味撲鼻而來。

即使過了15年。只要閉上眼皮,我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回想起來。我從未真正將其遺忘。

看見屍體的剎那,我還沒有將死亡與姐姐聯繫在一起。這一切對當時的我來說都過於荒謬了。我甚至上前推了她一下,然後便是無法克制的嘔吐。

一旁的書桌上擺放著遺書。並非是用手寫的,而是打字後再列印出來。我第一次從姐姐身上看到如此巨量的痛苦。原來我一直索求、渴望、依賴的是她痛苦不已的內心。

而在地上有一團皺巴巴的紙團。還來不及擦掉嘴角的穢物,顫抖的手將它拿了過來。

這好像是從另一張紙上撕下來的。攤開後是姐姐的字跡,潦草且凌亂。上面只有一段簡短的字。

"我恨你"

只是簡短的三個字,便讓我喘不過氣,當場暈倒了。

再之後是爸爸發現了我們。報警,痛哭,悲傷,難以置信。大概的流程走了一遍。

我和爸爸都沉浸於悲傷中,幾乎難以緩過來。媽媽她也放下大學的研究,趕回家中處理後事。爸爸也向工廠請了長達一個月的長假。

這段時間,大概是我最能體會到所謂的"家庭溫暖"的時期。

我則是從那天開始失眠,以往都是和姐姐一起睡覺。如今和爸爸媽媽三人擠在一張床上。

只要一閉上眼,姐姐的屍體就會浮現在眼前。一開始爸爸還會跟我一起在晚上抱頭痛哭。但到後來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流著眼淚。

媽媽實在沒辦法,只好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相關的藥物吃了很多,包括心理輔導也是,不過最有用的還是安眠藥。

那個心理醫生給人的感覺真的很不靠普。看診時都嘻皮笑臉的,旁邊的助手還隨時記錄著我說的話,搞得我很緊張。

我只記得她說過"糖分能夠帶來幸福感"。

於是我開始在吃完安眠藥後開始偷偷含一顆糖果在嘴中。帶著甜甜的氣味入眠,腦內似乎真的產生了幸福的幻覺。那轉瞬即逝的甜膩足夠我片刻忘卻姐姐,成功入眠。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幾乎要崩潰。醒著的時間我無數次回想起姐姐上吊時向下瞪著的眼睛,腫脹的彷彿會落下至我張大的嘴裡。

--我恨你。

辦了休學。在家精神狀況正常的話會盡量出去走一走,或著媽媽會幫我補一些學校的功課。

精神不正常的時候。我會在筆記本上寫下姐姐可能討厭我的理由。

偷偷吃了她的布丁。拿了姐姐的內褲玩。因為想要打遊戲所以不跟她去公園。一直纏著姐姐問她的大學生活。進來她的房間的時候沒有敲門。不小心把她的隱形眼鏡弄掉了。聽不懂姐姐在聽的英文歌央求她換一首。

諸如此類。

然後媽媽被我問到也要崩潰了。處裡完姐姐的後事,把爸爸安頓下來後她又回去大學做研究了。

爸爸則鮮少搭理我。姐姐自殺後,他混濁的眼球幾乎不曾浮現任何波瀾。就像是對於人生失去了希望。每天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好了。關於家庭的悲慘回憶也差不多該告一段落。至於安眠藥的所帶來的後遺症導致又吃了一年多的藥。這種話題就留到之後再談吧。

該來祭弔姐姐了。

撕開包裝紙,放入口中。

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吃可樂糖。沒氣可樂的味道。用舌頭把糖果頂在上顎,就這樣含著。直到糖果全部化掉,變成一攤糖水流入我的喉嚨。上顎處會留下薄薄一層的糖印。

來到姐姐的塔位前。雙手合十,我閉上眼睛,朝她鞠躬。

她的身影,若影若現的出現在視野內。我沒有過多在意。

想要對她說的話,在這15年間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唯一還殘存在我內心的便是那張字條了。

-----我恨你。

在5年前,也就是姐姐自殺10年後。有一名自稱是姐姐前女友的人找上了門。

姐姐原來是同性戀。我對此感到些許震驚,但她帶來了更大的震撼。---姐姐的遺書。

記錯了地址,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收到。後續在各種因緣巧合下才被她發現。

遺書的內容和當初在姐姐書桌上發現的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處便是這是手寫的。而在末尾處似乎被人撕掉了一塊。

-----我恨你。

拍下的遺書照片,能夠看出那便是從那封遺書上撕下的一部分。

啊。妳就是害絢那自殺的兇手。

現場除了臉色鐵青的爸爸,並沒有人產生這種想法。

女子像是解開了報紙上的字謎準備離去。媽媽問了她為何要分手。她說"家裡不允許"。

我還依稀記得她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淡然的像是說著早餐要吃什麼一樣。無名指上閃爍的銀戒,晃動著。

姐姐是個平凡人。平凡人所擁有的死亡。在第一天會被親朋好友哀悼;在第一個月會有人替她流下眼淚;在第一年會有人期許能夠夢見你,再見你一面。而在第十年,大家累了。已經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哀悼你。

平凡人所留下的痕跡,好比將水壺裡的水潑向大海。沒有人有資格去要求別人將水給裝回來。我如今也過著這樣的生活。我對此並無怨言。總有一天,他們全部都會回歸大海。

在她的忌日回家,與家人一起哀悼她。我不是為了姐姐,如今更多的是為了爸爸。為了我們淡薄的家庭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就算得知了那張字條所怒斥的人,對於我的生活也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偶爾的夢遊,偶爾偶爾會看見她。

我隱約意識到。我越是感覺幸福,失眠及幻覺的症狀便也越嚴重。

自從認識淺野後,他們出現的頻率也在增加。這意味著什麼,並不難聯想。

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是姐姐,卻也不是她。

是一名認為自己被姐姐憎恨,導致她自殺的小女孩。她在哭泣、惡夢、崩潰的折磨下選擇了殺死自己的內心。因為不殺死心,便無法向前走。所以我選擇殺死了我。

「花淚啊,妳真的要睡在這裡嗎?」

「去年不也是這樣子嗎?家裡也沒有其他房間了吧。」

「是...是這樣沒錯。只是.......嘖,隨便妳吧。」

爸爸嘆了一口氣後下樓去了。只是一年沒有見到他,他的頭髮灰白了許多。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球被眼皮給擠得都要睜不開的感覺了。

姐姐的房間。嚴格來說,是我和她一同生存的空間。

門沒有上鎖,輕而易舉的就能夠推開。她的屍體吊在半空中。我眨眨眼,消失了。

換了一遍的裝潢,原本黃色的牆壁被漆成了綠色,幾年前又換成了白色。這裡幾乎已經沒有她存在的跡象了。所有的家具都換過了一次,包括磁磚也被重新鋪過了一遍。

唯一能夠留下痕跡的是她的書桌。木製的桌面印下了歲月的侵蝕。桌上放著姐姐的遺照,前面擺放著一束花。看樣子是最近才放過來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爸爸做的。

他是最放不下姐姐的人,或許說他是我們家中感情最豐沛的人。之前媽媽積勞成疾導致了胃出血,他也是連夜開車去醫院照顧了媽媽連續好幾個夜晚。

拉開抽屜,灰塵飄揚而起。我的手指伸了進去,在底下刻著我和姐姐的名字。

手指摸上去的能夠勉強辨認著。佐和絢那、花淚。沒有什麼特別意義,姐姐一直都會滿足我的要求而已。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坐在床墊上,提前和爸爸說了我會回家。所以該有的家具還是有的。

盯著天花板,老舊的吊式風扇懸掛在上面。小時候總喜歡讓姐姐抱著我去摸葉片。突然找到了屬於過往的家具。

我坐起身,隨便用手抓了一下凌亂的頭髮。

「下班了嗎」傳了這種訊息給淺野。現在才下午3點出頭,淺野的性格除非有什麼事情不然不會早退的。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和她聊天。

或許我比我以為的還要更加寂寞,更加脆弱。我不清楚,所以我想要試試看。

「還沒呢。」

「還順利嗎   長瀨律有來找妳麻煩嗎」

「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謝謝佐和小姐的關心。您那邊一切順利嗎?】

嗯......

「和往常一樣」

「?」她傳了一隻帶著問號的貓。

「算是順利」

「這樣啊,那麼我就放心了。前輩也不用太過顧慮我,我能夠好好照顧我自己的。既然都請假了那麼就好好放鬆放鬆吧!】

放鬆...............這種事情,在這裡完全不可能吧。

「嗯」

這樣子,話題便終結了。

淺野還在上班,她不會隨便跟我聊天。而我此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第二個話題。

想要和她說話,想要聽到她的聲音。我不想要--淺野離開我。

意識到了自己過剩的慾望之時已經來不急了。嘟嘟嘟的通話聲響起。我呆呆的看著螢幕,反光照射出的我冷汗直流。

換了個姿勢,我趴在床上。我還在糾結著要掛斷,還是就讓電話響下去。拖延般的後果就是--淺野接通了。

「呼...呼,佐和小姐?」

聽聲音來判斷,她應該是急匆匆的衝到廁所接起我的電話。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的嘴角浮現誇張的笑容。

「淺野。」我低聲呼喊她的名字。

「嗯。我在,佐和小姐。」

還不夠。

「瑠夏。」

「佐嗯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喀、喀喀啊-----!!!」

-----砰。電話那頭傳來了像是頭撞在牆壁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不妙。

「淺野?」

「嗚............嗚嗚嗚..名字.....名字是犯規啦!!!!!」她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著。

我想要得到的是這種反應嗎?

「抱歉,一時想要逗逗妳。」

「不能....不能再突然這樣喔。」

她小心翼翼的感覺,像是什麼敏感的野生小動物。

「嗯。我明白了。」

「所以佐和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我是瞞著大家偷偷躲來廁所的。」

並沒有什麼事。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聽聽她的聲音。

或許我從來都不堅強,我必我想像中的還要脆弱許多。我在依存著淺野。體會到這點的我紅著臉。像個小女生一樣在床上翻滾著。

這股煩躁的心情,名為何物呢.........

「佐和小姐。佐和小姐?」

她又呼喊了我的名字。

說不出口,因為寂寞所以打給妳。這種羞恥的話實在太難以啟齒了。

「淺野..................妳不好奇,我請假做什麼嗎。」

我巧妙的轉了一個彎。

「這個問題嗎?說不好奇是騙人的。不過過於打擾您的私生活,也」

「沒有這回事。」我急促的打斷她。手指緊緊的嵌在了床單上。我咬著嘴唇,用力的會滴出血。

問吧,淺野。只要妳開口詢問我。我就會把所有一切都告訴妳。妳想知道的,妳不想知道的,通通都會告訴妳。

「佐和小姐,您還好嗎?聽聲音您似乎有點不舒服...........」

溫柔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但一點都沒有撫慰到我,內心深處一陣失落。

「為什麼,不問。」

「問....?誒,佐和小姐?」

「我的事情。」我想要被妳同情,想要被妳溫柔的對待。

電話那頭是一段不短的沉默。

「的確有點好奇。但是,我不想要您在現在告訴我。」

「...................為什麼。」

「因為現在的佐和小姐,很不像平常的佐和小姐。」

「...........................」想要反駁,卻發現我說不出話。抓著喉嚨,我的臉憋得脹紅。蝴蝶從喉嚨深處飛舞著。

「我明白的,佐和小姐,我明白的。您很痛苦。對不起我現在無法趕到您身邊,真的很抱歉。我也因為見不到您所以現在十分的寂寞。但是請放心,在任何您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您的身邊。」

「.......................」

凝視著天花板上的葉片。我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按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和淺野的電話已經結束了,只是我的心臟還在快速鼓動著。難以言喻,如同一團亂麻。

「啊..................................」

失態,完全的失態。不該是這樣的.......我和淺野不該是這樣的................!

久未回家使我的心神不寧。如果真的只是這樣就好了。

我在依存著淺野。就如同之前依存著姐姐一樣。清晰的察覺到了這一事實,令我毛骨悚然。四肢末端爬滿了螞蟻一樣的酥麻感。我掙扎著。

我又看見了姐姐,但這次不同以往。她勾起的嘴角好像在嘲笑我一樣。

翻身滾下了床,我倉皇的逃離。

「早安。」

「嗯?啊唔哈.............哈啊,早安。」

我向媽媽道了早安。她穿著睡衣叼著牙刷,整個人亂糟糟的。

「紅豆餅啊.....?我想吃銅鑼燒的說。喂阿純,有沒有奶油餡的。」

「這裡。」我把奶油餡的拿給媽媽。

"阿純"用報紙擋住自己的臉,裝作在認真讀早報的模樣。不過我很了解他根本沒在看,只是用這種方式武裝自己。

「妳也太晚起床了吧....................」爸爸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來。

「那有什麼關係,假日就是要賴床。」

「今天是小絢的忌日。」爸爸用陰沉的聲音說著。

媽媽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但是並未回嘴。我想這是她留給爸爸最後的尊重。

「花淚。」

「嗯。」

「昨天有睡的好嗎?」

「還可以。」

「是嗎?妳的黑眼圈很嚴重喔。」

「.......嗯。」

一如既往地冷漠。媽媽也沒有過多在意。畢竟這只是維持家庭型態的寒暄而已。我不認為她是真的在意我。她最為關心的只有她的研究。

靈骨塔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走路的話快一點15分鐘便能到了。不過爸爸他堅持要開車。

媽媽一邊埋怨爸爸的車太髒太舊,一邊把冷氣調低溫度。這裡的天氣較為炎熱,甚至連外套都不必穿。

即使空曠的道路上不見多少車輛,爸爸依舊遵循著最低限速安全行駛。看見黃燈便踩煞車乖乖減速。

爸爸一直是個安分守己的人,與喜歡大膽冒險的媽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麥呢?」我詢問爸爸。小麥是爸爸在幾年前收留的流浪狗。

透過後視鏡,他看了我一眼。沉重的眼皮底下是疲倦的眼神。

「死了,五月份的時候。」

聽他這麼說,我依稀回想起來了這件事情。

「真可惜,我還滿喜歡小麥的。」媽媽用聽不出可惜的平淡語氣說著。「再養一條狗吧阿純,你不是喜歡狗嗎。」

「很,很麻煩的。要幫他買狗食,還要打疫苗。每天還要帶他去散步大便。還會掉毛....很麻煩的。」爸爸嘟囔著。他的手死死的握著方向盤。爸爸一定會再養一條狗的,我想。他或許就是在等著我開口讓大家意識到這件事情。

「人類這種生物啊,不依賴著某物是無法獨自活下去的。」

媽媽事不關己的說到,又打了個哈欠。「吶,花淚呢?」話鋒一轉,她轉頭看向後座的我。

「.....什麼?」我一時不知道她在問些什麼。愣愣看著她。

「妳幾歲?27?還是26?」

「.............27歲了。」

「是嗎?時間過得可真快。妳也該有喜歡的人了吧?」

「....................我不太清楚。」

「啊?有什麼好不清楚的。找個男朋友啊,只要不是小混混媽媽都沒什麼意見。在妳這個年紀我已經和阿純結婚了。」即使提到了爸爸,他也只是默默的開著車。

我很少在父母身上看到過世俗的戀愛。他們甚至連融洽都稱不上。有的時候我都很困惑,他們之間到底是否有感情在。

「如果不想談戀愛的話也無所謂,不過媽媽沒辦法照顧妳一輩子喔。」

「嗯.....」

「花淚,妳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在意的人?」

「我不清楚。」我又重複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媽媽臉上浮現了一層無奈。還是一樣難搞的孩子.........她並沒有壓低音量,喃喃自語後轉了回去。

我說了謊。喜歡的人,在意的人。我的腦海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我蠢蠢欲動著想要聽見她的聲音,但很快抑制了下去。今天和她互道了早安,便沒有下文了。

幾乎都是由她主動開啟話題,然後我順應著回覆。我不懂得該如何開起話題,因為我是個無聊透頂的人。

  我看著和她的聊天記錄,無聊的往上滑。即使在網路上聊天。她也會用上標點符號,也沒有打錯字過。真是毫無破綻呢.........

對了,忽然想到今天應該能投票了。”十二月的最想結婚排行榜”。

我點開網站,找尋著她的身影。找到了,淺野OO。旁邊的照片是證件照,在臉的下半部位打了馬賽克。

證件照上的淺野略顯呆板,頭髮也比較短,掛在眉毛上的齊劉海看起來有些稚嫩。雖然這樣的淺野也十分可愛。但坦白說,這就連她本人百分之一的可愛都呈現不出來。

忿忿的吐嘈著不該選這樣的照片,我還是將自己的一票投給了淺野。她這次一定也是第一名吧。

之前曾聽聞過我自己的排名,大約都在10上下打轉。公司的女性有20人左右。我居然能夠排在中間已經令我驚訝了。

「佐和小姐,請問您投票了嗎?」就在此時,淺野剛好傳了這樣的訊息過來。我很快聯想到她問的應該是最想結婚排行榜的事情。

「嗯   投給了妳」

很快便顯示了已讀。放下手機,我撐著下巴看著外面不算好看的風景。過了許久,手機的震動才喚回我。

「謝謝佐和小姐,我也是。」

簡短的一句話。我能夠想像到淺野她驚喜、害羞的表情。

「到了喔。咦,發生什麼事了嗎?妳居然笑了。」

嗯,這的確是一件好事。

爸爸緊閉著雙眼,低著頭。合十的雙手戳在鼻尖。他的口中唸唸有詞,能夠看到嘴唇不停的開闔。媽媽陪在他的身邊,搭著他的肩膀。

隔了大概五分鐘後結束了。整個過程其實大約只待了20分鐘左右。

「去吃披薩吧。」媽媽懶洋洋的說著。爸爸沉默的上車,默認的意味。

「花淚可以嗎?還是想要吃其他東西。」

「........能選其他的嗎?」

「炸雞?漢堡?放假的時候就該吃點不健康的食物,妳應該沒有長命百歲的夢想吧?」

「.............................」這傢伙,真是一點母親的榜樣都沒有。

我點了一個雞排漢堡,加上雞塊的套餐。媽媽大手一揮,大概會直接買炸雞桶吧。

我們回到家中。媽媽叫的外送在半小時後才會送來。

我們坐在客廳。媽媽和爸爸兩人肩並著肩坐在沙發,我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媽媽翹著腳,打開電視。畫面停留在新聞上。

早上隨便拍了一張風景照給淺野。是一棵我連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的樹。

依靠著這種拙劣的方式來和淺野搭話。我的臉頰因此感到發燙。還好善良的淺野並沒有捅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她只是像以往一樣和我聊天。

她向我分享著運勢占卜的東西。原來她會看這種東西,有點意外。在她的推薦下我也去試了試。只要輸入生日性別和血型,也不過暴露什麼個人資料。

幸運色、幸運數字,還有戀愛占卜工作占卜。"會和在意的人暫時分離"戀愛占卜出現的結果居然和淺野一模一樣。我不是很在意,這本來就只是隨機出現的,碰巧一樣也不無可能。不過淺野很開心的樣子。

外送來了。我們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飯。

「花淚,妳是今天晚上就要回去嗎?」爸爸開口問到。

「............」嗯,糖醋醬好好吃,雞塊好好吃。漢堡就一般般了。淺野似乎是會在吃飯前拍下食物照的人,我沒有這個習慣。

「嗯......今天晚上吧。我等等會去確認新幹線的班次。」

「照顧好自己,在公司順利嗎?」

「很順利,有一個..........很可靠的後輩。爸爸不用擔心我。」

「嗯....有什麼困難的話告訴媽媽,讓她匯錢給妳。」

「誒?怎麼是我?你的退休金呢?」

「我知道了。」

「嗯,不用跟她客氣。」

「你們真是啊............」

新聞在說些什麼呢?我其實聽的不是很清楚。

爸爸把吸管插進可樂遞給媽媽,自己到廚房裡面到了一杯水。

「對了,花淚。」

「嗯。」

「結婚的事情,妳自己好好考慮考慮。我和媽媽不會對此有太多意見。就算妳真的不打算結婚也無所謂的。只是妳自己要考慮清楚。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的時候,要由誰來照顧妳。如果我和媽媽都死了,妳就是孤身一人了。」

「喂,阿純。別咒我死。啊我要吃薯條,嘿嘿謝謝了。」

「如果..........」

「唔?妳說什麼?要吃薯條嗎?」

我搖搖頭。

「我說如果,我喜歡女人呢?」

狹小的客廳有種瞬間被抽成真空的感覺。背景電視的聲音夾雜著細微的嗡嗡聲。媽媽的咀嚼聲也變得清晰可聞。

爸爸呆呆的看著前面的電視。瞳孔中反射出了螢幕的畫面。他就連睫毛也沒有動彈,一動也不動的。他或許回想起了陳年的往事。就連咀嚼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相比他落寞的神情,媽媽只是自顧自的吃著薯條。像是兔子一樣的小口小口咬著。

「那樣也不錯啊。要帶回家給我們看看喔。」

媽媽一如既往的無所謂。真正能夠動搖她的就只有她的研究吧。

難得才出現一點家庭的溫情,我就把氣氛弄得這麼僵硬。爸爸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他的拳頭握的死死的。

他並不是排斥,而是恐懼著我步上姐姐的後塵。我能夠理解這點。

但是.......雖然在父母面前說著出櫃的宣言。但那也只是我的自說自話罷了。

先不論淺野是否喜歡我,我就連自己對於淺野的情感究竟為何物都弄不清楚了。

我喜歡淺野,這點無庸置疑。當然我所說的是朋友的喜歡。不過,淺野又如何呢?

我由衷的期望保持現狀即可。哪怕真的交往甚至同居,但那也無法持續一輩子。會分手,會遇上無法避免的問題,只要我們還生存於這個社會當中。保持現在這種關係的話,就能夠持續一輩子了。

一輩子...........原來我是如此害怕淺野離開我身邊嗎?   一輩子,真是沉重的感情。

「對了..............花淚,這個,妳拿去吧。」

爸爸站起身,從抽屜中拿出一袋糖果。我有點錯愕的接下這個突然的禮物。

「...........怎麼了嗎?」不禁令我感到疑惑。我的生日也還沒到,就算到了我也未曾收過生日禮物。對了,生日是什麼時候來著.............?

爸爸有點緊張的模樣,他搓著手東張西望。

「是.........剛好看到了特價...............我不喜歡吃,所以就送給妳。」

「....嗯,謝謝爸爸。」

「沒關係......沒關係...........」他念念有詞。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

「葉子......妳今天也要回去嗎?」葉子是媽媽的小名。說起來可能令人難以置信。但爸爸和媽媽其實是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從初中就交往到大學後結婚。

「唔,禮拜一才會回學校吧。」

「...............」爸爸吃驚的看著媽媽。她則噗哧的笑出聲。用乾淨的小拇指戳了爸爸的額頭。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我只是有點意外而已。妳之前不是都很忙嗎?研究做得怎麼樣了。」

「嗯?很順利喔。論文也寫完發表出去了。嘛,後續我就不是很在意了。之後基本每天都會回家吧。」

「這樣啊...........」雖然嘴上沒有說出來,但爸爸臉上的笑意已經堆積到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媽媽的興趣只有研究。研究的結果怎麼樣她就不在乎了。果然是個不負責任的女人。

「明天去寵物店吧,阿純。」

「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傻瓜,買寵物啊。」

「不必去那種地方也.............流浪狗到處都是的.....」

「唉,你真是不坦率,總之就是這樣!」

媽媽笑嘻嘻的勾住爸爸的脖子。爸爸像是稻草人一樣被媽媽搖晃著。

我不禁開口說到。「.................我明天再回去好了。」

「沒問題嗎?公司那邊。」

「嗯.....」沒問題的,我想。

「那麼明天去吃牛排吧,好久沒有一起去吃飯了。」

「剛剛不算是嗎?」

「別在意這麼多,總之就是這樣子了。」

我帶著淺淺的微笑收拾起垃圾。

平凡的生活。

但我也要好好珍惜。

因為有一天,他們全部都會回歸大海之中。

---

「唉。」

這是今天第幾次嘆氣了,已經數不清了。

咬著嘴唇,兩隻腳的膝蓋不停的撞在一起。我坐立難安。原因也很明顯。

就算不特別往旁邊望去,視野餘光也能看到旁邊空蕩蕩的座位。

今天是佐和小姐請假的第一天。

早上還是在7點初就到了公司,我還在幻想著或許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佐和小姐今天還是回來公司。但很明顯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門一次次的被推開,但換來的是一次次的失望。傳了訊息詢問她旅途順利嗎?我心不干情不願的接受現實。

沒有佐和小姐的日子..........這種情況要持續兩天。不,算上假日的話足足有四天無法見到她。我的內心爆發出尖銳的悲鳴。

腳搖晃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指打鍵盤的速度也加快了。完全靜不下來的我跑去了廁所。

洗了把臉,稍微冷靜了一點。確認了四下無人,我鑽進廁所隔間。

佐和小姐常說這裡是摸魚的好場所,我最近也在學習要如何摸魚。雖然我並不覺得上班很累就是了。

好想要和佐和小姐聊天,見不到她導致我對於她的思念更為嚴重了。現在連半天都還沒過去啊.......嗚...............

我看到了我傳的一長串道歉文。嗚啊啊啊啊啊有夠丟臉的!那時候.......那時候...................

我洩了氣的坐在馬桶上。

佐和小姐離職--光是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就讓我兩眼發黑呼吸困難,連思考都變得侷限起來。

因為........因為如果她真的離職的話,便意味著我再也無法見到她了。

佐和小姐就是這樣的人。脫離了這片環境。我和她就會漸行漸遠,直到變成陌生人。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所以那時候才會如此失態。

--我不會毫無理由就不辭而別。她這麼對我說了,但我還是十分害怕。要我跟著她一起離職到其他公司,這點我當然做的到。但我還是害怕,只要佐和小姐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懼。

我真是.....病入膏肓了。

從廁所出來的我還是無法專心在工作上。聽到古南組長說渴的我自告奮勇去買了飲料。

原本池元前輩想要陪我一起去。但是古南組長不同意便作罷了。我也不想要和其他人一起去。如果組長沒有發言的話,身為後輩的我大概也難以拒絕吧。我在心裡默默向她道謝。

每個人喜歡的口味都不一樣。像是古南組長只喝美式咖啡。長瀨前輩喜歡的是抹茶拿鐵。然後佐和小姐只喝甜甜的拿鐵,如果喝到沒有加奶精的咖啡她會皺起眉頭,把舌頭吐出來。十分的可愛。啊,還有幾乎所有有糖的飲料。在喝的這點上她並沒有這麼挑呢。

根據每個人的喜好買了飲料。我自己能夠回去泡茶,所以只需要買4杯便足夠了。提著袋子,有些吃力的走在路上。

明明已經12月了,天氣卻並沒有如天氣預報所說的那般寒冷。穿著厚重外套的我能夠感覺背部已經滲出了汗水。

回到公司,大家對我說了謝謝。連不喜歡我的長瀨前輩都訝異的向我道謝。

「妳........為什麼知道我喜歡這個?」她狐疑的看著我。

「因為前輩常常吃抹茶類的丸子,所以覺得您喜歡抹茶。是我想太多了嗎?」

「不.......額...........不如說是做的太好了所以.......算了算了謝謝妳。」

她似乎還是不喜歡我,對我的態度還是很嫌棄。佐和小姐也很討厭她,但我還是希望與工作上的前輩打好關係。

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那個排名。對我來說,只要佐和小姐投給了我我便滿足了。可是倘若這樣跟她說的話只會覺得我在挑釁吧。

中午如願的和佐和小姐聊天。沒有預料到她會直接打電話給我。

很開心,下午的我打起12萬分的精神。

古南組長也下班離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留在辦公室中。其實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完全做完了。但我還是獨自留了下來,或許我有點工作狂的傾向。

周圍靜悄悄的,現在已經是八點鐘了。把現在的報告打完就回家吧。這麼想著的我打起精神。

「終於做完了.........!」

我滿意的站起身。

乾脆明天請假好了,哈哈開玩笑的。請假的話就不知道公司發生什麼事情了,會令人有一種不安全感呢。

拉開佐和小姐的座位,我抱持著一種敬畏之心緩緩坐了下去。

慢著!在距離一公分時停了下來。佐和小姐這麼注意衛生的人,我這樣隨便坐下真的好嗎............

掙扎著,我還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這就是佐和小姐平常一直坐著的椅子.........哇啊!

比平常還要高一點的高度,要微微駝背才會和電腦呈現平行。所以她才會常常駝背吧。

她的桌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物。相當的簡潔,不到一塵不染的的程度,但也擺放的十分整潔。

把筆筒中的筆小心的拿出來。總共是5隻黑筆、一隻藍筆、一隻紅筆和修正液。上面全部都貼上了姓名貼,真是可愛。

突然想到她說過不喜歡把筆借給別人。我觸電般的把筆放了回去。

大概.....也就這樣了,咦?

剛要離開的我碰到了抽屜,佐和小姐沒有鎖上抽屜........?

我驚訝的將抽屜打開。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迷糊......該怎麼辦呢?傳訊息告訴她嗎?可是佐和小姐的鑰匙應該沒有放在這裡。況且這樣可能會被她發現我偷偷跑到她的座位,嗚..............

一些文件.......還有................我吞了口口水。

銀色的指甲剪,靜靜躺在了抽屜的一角。

喂!手手!不要給我擅自伸出去呀!不行不行不行控制不了了..........顫抖的手握住指甲剪的末端,我拿了起來。然後,難以啟齒。緩緩拿到面前,我低下頭,鼻翼輕輕的聳動。

我聞了一下。

並沒有.......任何.............什麼............就是.........味道。嗯,味道。只有冰涼的金屬觸感貼上我紅的發燙的臉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摀住臉放聲尖叫。

我到底!!!!!在!!!幹什麼啦!!!!!!!!!!!!!!!!!!!!!!

這種行為完全是變態呀!!!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都是變態,變態......嗚嗚原來我是變態嗎...........................

我的腦袋現在完全停止了運轉。閉上眼睛,我把抽屜關上。

這完全是潘朵拉之盒。人類不該觸碰如此禁忌之物。

雖然.......在以前就有稍微意識到我有點...........戀物癖。就是............佐和小姐的東西就會不自主的想要保存起來。然後氣味也有點..........那次和她約會時她把外套借給了我。那種被佐和小姐包圍腦袋暈呼呼的感覺我還記憶猶新。

佐和小姐送給我的糖果幾乎也都沒有吃,它們現在全部都被我裝在一個小罐子中。放在床頭櫃上,睡覺前盯著它就會感覺到很幸福。

還有就是........其實也沒有怎樣了。之前有想過把她用過的吸管收集起來,不過這實在有點..............我只有想喔,沒有真的去做。所以還不算是變態吧?

倒是有想過把佐和小姐說的話錄下來睡覺時能聽。像是"早上好"、"吃飯了嗎"之類的。如果有"喜歡妳"就最好了!可是手機的收音沒有我想像中的好,況且環境也很吵雜。唔,之後再說吧。感覺會很困難呢。要在何種場景下才能讓佐和小姐說出這句話呢?

把一切都恢復原狀,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話說回來,佐和小姐的椅子坐起來其實很舒適。軟綿綿的,加上她還放了靠枕。所以就算是斜斜的躺在上面腰部也有支撐物。

佐和小姐一直在坐的地方。忽然意識到了這點,一股大膽的想法佔據了心頭。

其實,這樣子也還好吧?不是很多人都喜歡穿戀人的外套嗎?就是..........畢竟是戀人嘛,要朝夕相處的。所以我這樣子其實也並不算是變態吧?

大腦缺氧的我已經自動將我和佐和小姐劃上了戀人的等號。

認真的環顧了一圈,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包包遺落在座位上。也就是說折回來拿東西的人也不存在。我甚至打開了門,左右看向走廊。

放下心的我加快腳步跑了回來。

我懺懺葳葳的跪了下來。雙手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真的......要這麼做嗎?殘存的一點理性拼命的拉著我的髮根試圖把我往後拽。

快住手呀!!!妳距離妳夢想中和佐和小姐甜甜的戀愛越來越遠了。現在的妳完全是個痴女嘛!

她說的很有道理。我感覺我對於佐和小姐的愛逐漸變質。

但是,在感性面前。她很輕易的就被秒殺了。

溫柔的撫摸布料的表面。我深吸一口氣,緩緩的低下了頭。有些粗糙的觸感包裹著臉頰。鼻子陷了進去,只能呼吸著渾濁的空氣。

當然,一點味道都沒有。只是布料的氣味而已。

只不過一想到這是佐和小姐坐過的椅子,我就全身發熱,呼吸變得急促。甚至開始幻想佐和小姐坐在我臉上的畫面了。

變成變態了。非常抱歉,佐和小姐...................不過.......我還是..................

「我喜歡妳,佐和小姐...............」

「妳在對誰說喜歡啊?」

…………………………………………………………………………………..嗯?

僵硬的抬起頭,乾澀的眼球不敢閉上。

她戴著帽子,壓住了銀色的瀏海。她戴著黑色的口罩,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

「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發自內心深處迸發出的悲鳴。

讓我現在暈過去吧,此刻我僅有這卑微的願望。

我和她走在路上。

「那個..........妳也要去搭電車嗎?」

「.........................................是的,二階堂前輩。」

「喔,那麼就可以一起走了呢。」

完全不想要跟她一起走,我現在只想去買把鏟子,挖一個洞,再一鏟子把自己敲暈。

機械般的跟在她後頭,我低著頭,看著她的腳步。

「嗯..........」她停下腳步。不要問!拜託絕對不要問我剛剛在做什麼!!!!!

「現在問有些奇怪,不過妳是山田吧?」

「誒.......?我是淺野瑠夏。」

「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小淺野啊!」

總感覺每次的稱呼都不一樣。

「啊,那麼我大概懂了。嗯嗯......也就是說是這麼一回事吧!」

雖然不知道二階堂前輩懂了什麼,但我現在冷汗直流。

我趴在佐和小姐的椅子上。這幅場景無論被誰看到我都完全沒有狡辯的空間。況且.........我的確也是抱持著不純的想法。

明明還自己為不會被人發現的.....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就太得意了。我是個笨蛋............

如果被佐和小姐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她討厭的,一定。用錢能夠收買二階堂前輩嗎..........她不缺錢吧。

「二階堂前輩,拜託您不要說出去。我什麼都願意做的,只要妳不說出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全身都在顫抖著。

「啊?妳在說什麼。」

她愣著了,我也是。

「就是.................就是妳剛剛...................看到的。」

「嗯?為什麼我要說出去啊?」

「...............................唉?」我愕然的抬頭望向她。「妳沒有要藉此來威脅我嗎...?」

「不不不,要怎麼威脅啊?雖然妳剛剛那樣子的確有點可疑就是了。」

「妳沒有拍下照片。然後以此來控制我當妳的奴隸!不願意就把照片給佐和小姐看嗎?!!」

「............小淺野,越認識妳就發現妳好像是幻滅系的欸。」

我面紅耳赤的低下頭。

沒有照片啦。她懶洋洋的補充著。

「吶,小淺野。」

她又叫了我,我迅速的抬頭。

「怎麼了嗎,二階堂前輩。」  

「妳喜歡花淚吧。」

不像是疑問,她的語氣十分肯定。

因為公司內部的傳言,加上我剛剛那奇怪的舉動。將其聯想成我喜歡佐和小姐的確是...............沒有問題。

我沉默的低下頭,算是默認的回應。

「真搞不懂那顆石頭有什麼好的。」

「請不要這樣說佐和小姐。」  

「妳還真的是很喜歡她呢。」她笑嘻嘻的回應我。我才意識到被她給套話了。

「不過,挺有趣的。」

「什麼意思....?」

「對於花淚會怎麼回應妳的情感,我覺得挺有趣的。」

「花淚她......」不等我開口,二階堂前輩繼續說著。「雖然,從我和她認識時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臭臉。不會讀空氣,就連謝謝也說的毫無謝意。完全是個不討喜的傢伙。但妳也感受的到吧,她啊,內在就是個小孩子。」  

她朝我擠眉弄眼,不知該如何回覆。我點點頭。

二階堂前輩是佐和小姐的前輩,我再度認知到這點。

「應該是以前受過什麼很大的創傷,導致她現在變成這樣子吧。我猜的啦。」

創傷。我回想起了佐和小姐在電話中和我說的,關於她回老家的事情。我下意識的將這兩件事情聯想在了一起。

那時候的佐和小姐聽起來格外的脆弱。纖細、害怕,她沙啞的聲音隱約伴著哽咽。那種感覺就像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玻璃製品,隨時都有可能墜落至地。

雖然在當時拒絕了她,但我不感到後悔。我會一直陪伴著她,但不想要趁她虛弱的時候得知她的秘密。

已經抵達了電車站了,由於前往的方向剛好相反,所以在這邊道別。

「總之,我會替妳加油的喔。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話再通知我吧!」我們交換了聯絡方式。二階堂前輩笑咪咪的向我揮手道別。

二階堂前輩她...........人很好呢。

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如果是被長瀨前輩或者其他人看到的話,我的人生就相當於結束了吧....................

佐和小姐禮拜六會回來嗎?明天找機會問一下好了。可是我有資格問這麼細微的事情嗎?唔...........想要約她吃飯。或著兩個人再一起逛街之類的。

我想要見您,佐和小姐。

越是分離,我的情感就越是壓抑不住。已經到了潰堤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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