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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極蓮宮

極蓮宮是一座有百年歷史的大廟,為國家第三級古蹟,有兩層樓高,以天上聖母為主祀,也供奉著月老、關聖帝君、福德正神等各大神明。

週二下午,仍有不少人前來參拜,週邊賣香品金紙的店家跟攤販也是生意興隆,足見此處香火鼎盛。各式供品擺在紅色大桌上,空氣中飄散著線香燃燒的氣味,時不時有人來清理插滿線香的香爐。

這裡還是吳司捷熟悉的模樣,對他來說,幾乎等同於第二個家。

「我還是第一次來廟宇參拜。近看真是壯觀。」

席燁站在廟門外數公尺處,欣賞著中式建築獨有的飛檐翹角,以及橙色的琉璃瓦,還有守護在廟前的兩尊石獅,不禁發出了讚嘆之聲。

看著席燁宛如外國觀光客的反應,吳司捷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真假?你從沒來寺廟拜拜過?」

「是啊。我家沒有這種習慣。」

「你是天主教還是基督教徒嗎?」

「也不是。」

見席燁只是淡然微笑,沒有要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吳司捷也識相地不再多問。

「那我們進去吧。」

吳司捷才要跟席燁踏進廟宇的紅漆門檻,就聽見極蓮宮宮主聲如宏鐘的台語招呼:

「阿捷,你真久沒來了捏!今仔日帶朋友來拜拜喔!」

極蓮宮宮主是個笑瞇瞇的福態中年人,留著一戳小鬍子。他穿著極蓮宮的黑色制服背心外套,搖著竹扇朝吳司捷他們走來。

吳司捷也以自然流利的台語回覆:「嘿啊,天富叔,他很少來拜拜,我就帶他來求事業順利啦。」

「這位就是天富叔,極蓮宮宮主。」

「宮主您好。」席燁向他點頭微笑。

林天富看著席燁,點了點頭讚嘆道,「你朋友生得真緣投!」

「謝謝您。」

「真好真好,」林天富又笑吟吟地端詳了席燁一會,摸了摸自己下巴的小鬍子,「帥哥,我看你跟阿捷一樣,也是帶天命,注定要為神明辦事捏。」

宮主這樣說,兩人皆是一愣。

席燁並沒有覺得被冒犯,而是覺得有趣。就他從吳司捷那裏得到的資訊,帶天命之人,通常有特殊體質。難道宮主看得出他從未與人說過的讀心能力?

林天富盯著席燁,忽然又悠悠長嘆一口氣。

「只是要侍奉哪位神明……少年仔,你還得謹慎決定。」

說完,林天富便搖著扇子轉身離去了,留下面色沉重的席燁,以及一臉莫名其妙的吳司捷。

「老闆……你還好吧?」見席燁表情不對,吳司捷趕緊說:「天富叔就是這樣,會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你也不用太擔心啦。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機緣,時候到了自然就會知道。」

就像到了二十五歲,吳司捷也沒搞懂他的天命是什麼。結果時候到了,他就回到過去試圖拯救席燁了,這也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

坦白說,穿越回來前,他雖對神明有尊敬之心,但一直對帶天命這件事沒什麼感覺。

他只是一個想過舒服日子的普通人,想奉養把自己拉拔長大的阿嬤,比起朦朧的天命,他更在乎他現有的生活。

他成為席燁的私人助理已有四個月。這陣子相處下來,除了老闆,他也早已把他當成朋友來看待。若提前知道朋友會自殺,而他什麼都不去做,那可是會懷著罪惡感過一輩子的。

這樣想來,宮主說席燁也是帶天命之人,所以他回來阻止他自殺,也是為了讓席燁的天命得以執行吧。一切都是命中有數啊。

「……也許吧。」

席燁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吳司捷也識趣地沒多問什麼,只是說:「如果你不想拜拜,只想走走看看也沒關係。」

「好。」

席燁神情稍緩,卻在向前走兩步時腦袋一陣暈眩,腳步不穩要險些向前跌去,吳司捷見狀一驚,及時扶住了他。

「你如果身體不舒服,我們就回去休息,不要勉強!」

席燁臉色蒼白,額間盜汗,已無力說話,只是虛弱的點了點頭。

吳司捷扶著席燁走出廟口,攔了計程車,上車報了席燁家的社區地址。

隨著計程車前行,離極蓮宮的距離也越遠,席燁的臉也逐漸恢復了血色,但還是疲憊地閉著眼。

對席燁的進廟異常反應,吳司捷滿心疑惑。大廟能量強,體質敏感的人確實會頭暈,雖然席燁沒有陰陽眼,但不代表他就沒有這方面的感應。

然而會因此而臉色發白冒冷汗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就好像……就好像廟裡神明的存在就讓他痛苦一樣。

吳司捷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給嚇了一跳。極蓮宮供奉的都是正神,怎麼會讓人痛苦?

回到家中,席燁便疲累地說:

「我先去房間休息一下。晚餐就交給你了。」

「好。」

吳司捷擔憂地目送席燁進了房間後,決定去超市採買食材,今天煮鹹粥給他吃。聽藍赤霞說,他從小就最愛吃這個。

而且,他也得找時間回去問宮主,席燁這種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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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房間,席燁便感覺到腰背處傳來陣陣灼痛感。

他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閃過一絲抵抗。然而,最終他還是來到了牆邊的神壇前,在紅色軟墊上跪了下來。

神檀由花梨木所打造,刻著繁複的金紋,擺在席燁風格簡約的房間,顯得相當突兀不搭調。上頭供奉著七尊黃銅鑄成的神像。

每尊神像的身型都如孩童,以不同的姿勢手舞足蹈著,祂們面上笑容燦爛,嘴角幾乎都要裂到耳邊去,看似天真童稚,細瞧卻讓人心生不寒而慄之感。

「弟子無知冒犯,不應在未請示王爺的情況下進入其他廟寺,請王爺原諒。」

席燁闔上雙眼,朝神像伏拜在地。他聽見耳邊傳來了孩童的嘻笑之聲,而那股笑聲越變越大,在他的腦中隆隆作響,弄得他頭痛欲裂。

然而席燁卻依舊維持艱辛的跪拜姿勢,一動也不動。半小時後,那刺耳的笑聲總算逐漸遠去,腰背處的灼痛感也慢慢消失。

席燁這才頭昏腦脹地起身,坐倒在床上,垂下眼來,厭煩地嘆了口氣。

此時,他口袋中的手機傳來震動。

席燁拿出手機,在看見來電顯示後,他身軀一震,剛放鬆的身體又緊張地繃緊。

掙扎幾秒後,他還是接起了電話,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而不顫抖。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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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餐時刻,吳司捷已經煮好了鹹粥。

他記憶力不錯,把藍赤霞所傳授的食譜記得清楚。先以蝦皮、香菇絲、薑爆香,再加入絞肉跟洋蔥炒散,最後再倒入白飯跟水、鹽、白胡椒、香油悶煮二十分鐘,再加入事先汆燙好的蝦仁及芹菜末便完成了。

此時席燁走出了房門,來到了廚房,正好看到吳司捷穿著圍裙,雙手套著隔熱手套,把一鍋香氣四溢的鹹粥放到桌上。

見到席燁,吳司捷笑了笑,替他盛了一碗鹹粥放著。他知道席燁是貓舌頭,老闆的飲食習慣他已經摸得一清二楚。

「這是阿姨在夢中跟我說的食譜。我剛煮好,還很燙,看你要不要等一下再吃。」

此情此景讓席燁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除了母親,吳司捷是第二個在這張餐桌上跟他一起吃飯的人。

雖然幫傭會過來照顧他的起居,替他準備料理,但卻不會跟他一起用餐。年紀尚小時,他曾因為一人吃飯太過寂寞,鼓起勇氣請幫傭一起坐下來用飯,卻被幫傭委婉地拒絕了。

後來他也習慣一個人吃飯了。直到吳司捷突兀地闖入他的生活,他才又有了一起在家裡吃飯的對象。雖然席燁還是沒摸清楚吳司捷的目的,但他卻不討厭這樣的時光。

說來奇怪,他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久違的家庭溫暖。

而他也察覺到,在這份溫暖間,有些意料之外的情感正在抽芽生長。

「聞起來很香,我剛好也餓了。」

席燁微笑坐了下來。他拿起湯匙,撈了一小勺,吹了好幾口,確定溫度到了可以入口的程度後,才慢慢將鹹粥放入口中。

席燁的眼睛微微睜大。

記憶中的滋味席捲而來。這確實是母親做給他吃的鹹粥。自母親過世後,他曾想憑著記憶復刻,但始終找不回那懷念的美味。

他以為他再也吃不到了,會抱著這份遺憾直到死去,卻沒想到有一天竟能藉由吳司捷的手再度品嘗到。

「謝謝你,阿捷。」席燁心潮澎拜,雙目含淚,鄭重地向吳司捷道謝,「真的謝謝你。」

「唉唷,這沒什麼啦。」被如此認真的道謝,吳司捷搔了搔臉,顯得很不好意思,「還好有做成功,我有把食譜抄下來,以後還可以再做給你吃。」

席燁又撈了一匙粥,將粥吹涼後送入口中,忍不住露出滿足的笑容。

要是這樣的日子能夠繼續過下去,那該有多好。即使他還是糊里糊塗地不清楚吳司捷的目的,好像也無所謂了……然而,現實卻不允許他如此。

吳司捷本看著席燁的笑也感到開心,卻又見他神色忽然黯下,皺眉問:

「怎麼了嗎?你身體又不舒服了?」

席燁在碗中放下湯匙,深呼吸了一口氣,抬眼望向他。

「阿捷,我父親說他想見你。」

吳司捷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牆角的藍赤霞也忽然現身,臉色難看,一對細眉緊緊擰著。

「啥?」

席燁的父親,七樂集團的董事長席凱夫,要親自見他?為什麼?

「他……知道我請了個私人助理,對你很好奇。」席燁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很突然,也不在你的工作範圍,但你……願意跟我去見他嗎?」

吳司捷很想拒絕,想到要見七樂集團的董事長,就讓他超級緊張。那可是財閥的掌門人啊,在媒體上講兩句話就能牽動股價的大人物,跟他這種老百姓並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然而在看到席燁那帶著懇求之意的目光,他又不忍心拒絕。

席燁是私生子,想必在席家地位低微,對父親的要求也不敢隨意反抗。若他拒絕他,誰知道席燁會被說什麼難聽話?

他必須支持席燁,跟他站在一起。

「好啊。」於是吳司捷頷首答應,「什麼時候見?」

見吳司捷應允,席燁放下心來。

「下周五晚上八點。地點我父親決定後,會再通知我。」

「好。」

猶豫了一會後,席燁還是開口:

「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父親,其實是七樂集團的董事長。」

雖然吳司捷早就知道了,但席燁不知道這點,所以他還是配合地微張著嘴,演出了詫異的模樣:

「你是說,那個七樂集團?你爸就是席凱夫?」

聽到他們的對話,藍赤霞臉上浮現了疑惑。她以為席燁早就告訴過吳司捷他父親是誰,但今天看來,卻不是她所認為的那樣。吳司捷有些無奈,看來又要在夢中跟她解釋了。

席燁點點頭,「你也知道我是私生子,他其實不太管我的事情,就算我說要當演員,他也沒阻止,只是讓會計定時匯錢給我。」

「聽起來還滿開明的。」

吳司捷也很希望有個會定時匯錢給他的爸爸,不過他的父母早在他五歲時就出車禍過世了,只留他跟阿嬤相依為命。

聽到開明二字,席燁不禁在心裡冷笑了一下,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地說:

「他在經濟上確實沒有虧待過我。對此我很感激。」

「那要去見席董,有需要特別注意什麼嗎?」

席燁頓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到吳司捷旁邊,打量起他的穿著。他穿著黑色無袖背心,及卡其色的短褲。他並沒有硬性規定吳司捷的穿著打扮,吳司捷也向來穿得十分隨性。

「衣著。你是我的私人助理,我還是希望你能留給我父親一個好印象。以你平常的穿著,是不行的。」

吳司捷理解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要穿得正式點。要穿西裝嗎?」他想著他穿去謝師宴的高中制服領帶跟褲子,對席凱夫好像不能這麼敷衍,「但我沒有西裝……」

「我借你。你先去你房間等,我再拿給你穿。」

「好。」

吳司捷依言照做。

幾分鐘後,席燁敲了敲門後,便推門進來。

他拿了一套藏藍色的西裝,以及白色的襯衫,和明藍色的白色斑點領帶。

「我覺得這套西裝滿適合你的。現在換上去讓我看看。」

吳司捷愣了愣,「現、現在?在這裡嗎?」

席燁將衣服放到了床上,「沒錯。我要看看你穿起來的效果,若不適合就再調整。」

「好吧……」

明明都是男人,他不知道為何居然有些害羞。覺得面對席燁脫衣服很尷尬,吳司捷背過身去,褪去短褲跟上衣,把自己脫到只剩一條藍色條紋四角褲。

他暗自慶幸,還好他今天的內褲,不是從高中穿到現在的黃色聖旨內褲。

在吳司捷脫衣服時,席燁也仔細地注視著他的身體。

吳司捷的身材是精實有線條的,聽吳司捷說過,他為了賺學費,有當過工地粗工去扛水泥,也做過其他需要力氣的工作,這身肌肉想必就是在無數的勞動中練出來的。

他習於太陽曝曬的肌膚在日光燈下泛著健康的光澤,但總是被背心遮擋的皮膚則顯得白皙。兩者的色差,讓吳司捷看起來就像穿著一件膚色背心一般。

看著他的背心曬痕,席燁的內心起了一陣騷動,甚至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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