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01

「無論何種社會皆崇拜英雄,而創造英雄便是我的工作。」

房間內唯一一盞白熾燈泡正拚著老命,發出勉強令人接受的昏沉微光,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輕女人正看著老舊橡木書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拋出方才慷慨激昂的結語。

她的聲音平穩而清晰,目光銳利有神。原本烏黑發亮的頭髮,與她身上那件白色帆船領雪紡上衣,一同被面前的液晶螢光染成靛藍色與湛藍色,宛若遙遠地平線彼端,那倒映著深海與藍天的邊界,在室內光源的閃爍下,散發出一種孤傲的距離感,如暴風雨般神秘莫測。

她能從視訊鏡頭的倒影中,看見自己淡淡紅粉且略帶光澤的嘴角上,正隱約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

在經歷了三場馬拉松式的內部審查會議後,女人從數百名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更有望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金鏡獎得主。對一位默默無名的記者來說,那是步入傳奇生涯的里程碑,也是脫離苦悶調查工作的最快捷徑。

一切都超乎預期的順利,女人暗自心想。

根據稍早前她所打聽到的消息,前兩位候選人的表現皆未獲得評審們的肯定,原本被排在本輪最後一位報告而非常緊張的她,突然看到一隙曙光,只要把握這次機會,或許今天便能促使委員會得出結論。

她暗自竊喜,絲毫未注意到那略帶空氣感的瀏海間,竄出了幾根慌張打扮下所疏忽的捲曲翹髮。

「謝謝列詠雲女士,為我們做出如此精彩的簡報…」一個低沈的男人聲音從女人的耳掛式耳機中響起,他的語調厚實且響亮,如同鐵匠擊打利刃般充斥著力量。

「接下來開放評審委員提問,首先,我們有請富勒博士。」男人接著說。

「謝謝,主持人,各位先進,列小姐...」一位戴著方形黑框眼鏡,看上去大約60來歲的老男人被特寫到主畫面上,他頭髮微禿,黑髮間明顯可看出好幾根已然發白的髮絲,溫文儒雅的嗓音與其壯碩的身材形成強烈的違和感,仿佛聲音僅是一種掩飾,溫柔地道別自己已逝的時間,覆蓋自己曾經的鋒芒。

「...我認為這篇有關當前非洲地方發展問題的調查報告敘事流暢,將來龍去脈說明地十分有條理,在利害相關人的訪問上也非常確實,幾乎找不到能讓我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方。」富勒博士用他老練而從容不迫的口氣,開始試探著面前的報告人。「然而,我個人深感好奇,在這麼多訪談紀錄中,妳是如何挑選妳的受訪對象,誰是故事裡的英雄?而誰又不是?妳的篩選條件是什麼?」

詠雲想了想,其實她根本沒特別去挑選受訪對象,大部分都是她在踩點時無意間打聽到的地方傳說,她只是將這些片段彙整起來,形成一串看似連貫,卻是彼此獨立的偶發事件,全憑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直覺與嗅覺,去追著故事中的角色跑。

她天生厭惡長篇大論地解釋那些言過其實的因果關係,因為那聽起來更像一位為討好選民的政客,所精心設計的說帖。

「若以報告中的個案來說,他們都具有某種『在時代動盪下,為了維護原有生活而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特質…」詠雲說。

「的確,我從妳在撰寫,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台灣,或所謂的中華民國,在過去激烈的外交競爭中,各方秘密金流持續注入這個原本世界最貧困的地區,對這個時代所遺留的影響下了不少著墨…」富勒博士打斷她的話。「…但妳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意思是…」

「我換個方式問好了,如果妳沒有一個客觀條件來輔助妳判斷事件的對錯,恕我用比較激進一點的言詞,這跟瞎編故事又有何不同呢?」富勒博士用一種輕鬆中帶有些微警告的口吻,讓她知道他沒這麼好敷衍了事。「請妳見諒,這不是針對妳個人,只是我一個至今改不掉的壞習慣,或者說…前記者的職業災害,妳懂的。」

詠雲承認,因為平常都是她在問別人問題與聆聽別人說話,如果說發球是她最拿手的技能,那接球便是她的罩門,此刻的她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微微張口,想試著接下富勒博士方才那一記來勢洶洶的殺球,卻又不願承認自己努力挖掘的線索,其實只是在徒勞無功地拼湊出一幅勉強能看的廉價仿畫,不,她堅決否認著。

她仔細回想自己過去採訪過的所有個案,一位四處籌錢遊說,好讓當地近乎破產的健保制度維持下去的醫生,一些利用風力能源將旱地開闢為良田的農夫,即便他們彼此間沒有任何關係,僅是龐大區域發展下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但當初她又為何要去採訪他們?又為何不去描述那些政治鬥爭下的殘酷事實?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越發焦躁的心情使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著。就算知道,又能怎樣?她心想,但她不能連任何反擊都不做便讓這場比賽就此結束。她緩緩深吸一口氣,努力思考博士出給她的難題,便再次用那散發微光的眼神盯向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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