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I 追憶

「您好,請問是宮之薊小朋友的家長嗎?我是向翊國小三年一班的班導師敝姓方。」

「啊⋯您好,薊的爸爸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您先請說,我稍後幫忙轉達。」

「好的。是這樣的,今天學校評量小組召開學期評量會議,依總學期成績評估後,認為之薊小朋友的成績已經遠超所屬年級,校方提出建議縮短修業年限,所以——」

「等等、等等⋯⋯縮短修業年限的意思是,跳級嗎?」

「是的。」

何思森結束十分多鐘通話後把手機還給身邊的人,然後說:「你怎麼想?」

他身邊的宮蓮修長的手指正在筆電上敲敲打打,聞言的人並有什麼反應,只是不假思索的說:「既然學校都這麼建議了,那就試試看吧。」

何思森皺眉,他覺得宮蓮沒有想清楚,憂慮道:「你確定嗎?這樣下學期薊和菫就會在不同學校上課,你一個人要怎麼接送?」

「總會有辦法的。」宮蓮推了推鼻梁上的粗黑框眼鏡,漾起淺淺笑容:「你也很清楚,薊根本就無法繼續待在三年級呀。」眼鏡下的一雙黑色眸子依舊如少年時清澈而深沉。

何思森默了一下,他知道宮蓮已經決定的事情很難再說服改變,實際上他清楚記得自己曾經唯一一次改變過宮蓮的一個決定,而那個決定影響了宮蓮的一生。

十年前,宮蓮二十四歲,已經是出道六年的抒情的歌手,十八歲的他憑藉著一副溫潤沈著的柔柔音色贏得歌唱比賽節目中的冠軍。宮蓮的第一間經紀公司是國內最具影響力的音樂娛樂公司《彼得音樂》,何思森是他的經紀人,做為國內目前最發燒的歌手經紀人這件事他倒是吃了不少苦,不是說宮蓮難搞或是討人厭,相反的宮蓮性格不溫不火,很多事情他都能妥當處理,面對任何尖銳問題也能圓融的解決,無論是在舞台上的魅力抑或者私底下的為人皆是無庸置疑的,也許就是因為過於完美的人設就越會有人想要深挖、沒來由的想要擊潰他。

這段時間宮蓮似乎做什麼都不對,每次出現在螢幕前都會引來批評,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惡意和反覆無常是在《金曲獎》典禮上得到《最佳男歌手》之後。

宮蓮鬆了一口氣,終於有了閒情逸致待在家裡拿起手機隨意瀏覽,卻看見了一篇讓他非常困惑的文章標題,寫著〈為什麼大家討厭宮蓮?〉,文章內容針對宮蓮的仇恨言論,多數都是針對他的說話方式、公眾形象、甚至是長相,並非他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情。認為他的這次上台領獎的態度太浮誇,像是練習過度般的假、他的得獎感言太過矯情、情緒又過於激動,根本是特別設計過的表演,甚至連他典禮的紅毯造型也都成為議論焦點。

這篇文章底下有近一千則留言,皆是宮蓮的粉絲和黑粉之間的『禮尚往來』。

何思森收到宮蓮傳給他的那篇文章連結,他讀完後回覆宮蓮:

——這是〈失誤效應〉,那些媒體連這種文章都要報出來,看來是吃飽沒事做。

——?⋯⋯失誤效應?

——國外的心理學家測試的效應,那些人就是在等著你失誤,磨刀霍霍的想要對你落井下石,你別放心上。

宮蓮查了一下何謂《失誤效應》:一個自己不太尊重的人打翻咖啡時你不會覺得對方有什麼可愛之處,但當一個很不錯的人打翻咖啡時就不一樣了;有能力的人犯下一些錯誤就會特別的討喜。這也是是一種人類本能的集體行為,集體攻擊某個人有時會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帶來樂趣,因為『與志同道合的人屬於同一個群體的感覺會激活大腦的快樂中心』,很像是跟一群人有共同敵人的歸屬感。

宮蓮興味索然的滑掉搜尋頁面,打開社群軟體,發現自己的主頁在上一分鐘前更新了一張新貼文,附著一張他坐在梳妝台前閉著雙眼歪著頭打瞌睡,身邊的化妝師拿著粉撲在他臉上化妝的樣子,而他兩側瀏海還夾著粉色美髮夾,是宮蓮出道六年來少見的照片。

宮蓮一雙劍眉輕皺「嘖」了一聲,熟練的把貼文刪除。

每當有人惡意評論宮蓮時,宮蓮的粉絲就會義無反顧的為宮蓮發聲,而何思森則需要時常扮演著潤滑的角色,代替宮蓮在社群平台發一些宮蓮少見的模樣來緩解粉絲情緒,讓粉絲知道宮蓮本人並沒有受惡評影響,但那些未經宮蓮同意發佈的貼文往往都會被宮蓮瞬速且無情的刪除。

沒多久何思森又傳了一條附帶連結的訊息給宮蓮。

——你的粉絲都很愛你。喂!你幹嘛刪我發的貼文啊!

宮蓮點開連結,這是一篇交流平台的文章分享,內容大概講述作者的朋友是宮蓮的忠實粉絲,去年得了癌症原本沒了生存意志,但因為宮蓮的歌聲得到了振作的力量,現在與病魔共存著也仍開朗的生活中。

——你要不要去見見這位粉絲,壓一下那篇無良報導?

——不是說就是因為我太完美才被討厭?見了只會被說做戲吧?

——也是啦,不過至少能挫挫這些人的銳氣。

——不要,我還沒吃飽。

——?

——我沒那麼閒。

何思森秒懂,回了一句:好吧。便作罷。

音樂劇是宮蓮出道第四年的時候第一次接觸到的,他非常認真的接受為期半年的表演訓練,學習能力依舊卓越,之後也參與了大大小小的公演,宮蓮音樂劇的演技實力加上他獨特的嗓音讓他圈了更多的粉絲族群,也是從那個時間點,開始有某些看不順眼宮蓮的群體出現了,他們覺得宮蓮的出道路途太過順遂又無憂無慮,幾乎沒有遇到太大波折就站上巔峰,而宮蓮本人並沒有積極的想要去處理那些群體的出現,何思森想要走法律途徑制裁奈何他根本說服不了宮蓮,於是宮蓮與那些惡意共存了很長一段時間。

今天是《開膛手傑克》公演的末場,來了很多國外粉絲專程為宮蓮應援,演出結束後一群粉絲圍在公演廳門口等待宮蓮下班,約莫一小時左右宮蓮帶著還未卸妝的疲憊面容走出來,兩個身材高大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鑣拿捏著適當距離護著宮蓮往外走,宮蓮壓著倦態揮著手與粉絲道別,唇角揚起淺淺弧度不失笑容,他一笑,粉絲便更加激動的尖叫推擠著,個個拿著手機、單眼相機對著宮蓮拍照錄影,因為想要更加靠近宮蓮的心意太過急切,現場漸漸暴動起來,其中有個女生不慎跌倒,宮蓮在上保母車前停住了腳步,斂起唇線,轉過身,是少見的嚴肅:「請大家不要推擠冷靜一點,我沒有辦法和你們每一個人合照,但我可以站在這裡給你們拍照,我不能給你們簽名因為這裡太多人了,我很抱歉,但我也希望你們有所收穫,所以你們願意的話我就在這邊揮揮手。」宮蓮低頻的嗓音彷彿被添加了催化劑,他直率真誠的言語催化了現場的粉絲,他們終於安靜下來紛紛乖巧的點頭回:好。

宮蓮滿意的揚起微笑,他那雙冷峻的眸子化開了笑意,綻出暖光:「謝謝你們理解。」

隔天,不出意料,宮蓮昨晚的下班過程再度被那些群體惡意放大檢視,覺得他的行為很沒有禮貌、自以為是。

何思森看到報導後擔心宮蓮的狀況便趕去他家,結果宮蓮本人因為昨晚太過勞累根本就還沒睡醒,他還是聞到何思森買來自己最愛的水煎包才迷迷糊糊的清醒,他頂著凌亂的雞窩頭走出房門,看到何思森熟練的在廚房餐桌前吃著早餐:「一大早的幹嘛來?」

「已經下午一點了。」何思森把水煎包拿出來:「我為了你操了那麼多心,結果你本人還置身世外。」

宮蓮拉開椅子坐在對面,倒了一杯水喝,他完全忽略何思森的話,拿起水煎包吃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又上版了?」何思森鼓著嘴裡的包子含糊不清的說。

「又不是一兩天的事,我沒上版你才要擔心吧。」

何思森用力吞嚥嘴裡的食物,抽了一張面紙擦嘴:「我真的受不了那些人了!蓮,我們治一治他們吧。」他語氣裡夾帶著哀求,好不可憐的模樣。

「不要。」宮蓮冷漠的說。

「那是惡意中傷,你懂嗎?你抗壓力再強,總有一天也會被消磨殆盡的。」

「那就,等那天到了,你再來幫我。」

「蓮——」

「我只是不想和那些人浪費時間,」宮蓮打斷道,低下眸子狀似無謂:「這種事情是不會完全停止的,就算消了一部分的聲音,他們還是能再擴大起來,所以我才說是在浪費時間。」

「那我們就要這樣忍氣吞聲嗎?我看不了你被欺負,我好歹是你的經紀人,總要做些什麼吧?」

「做些什麼?」宮蓮抬眸,眼裡沒有一絲波瀾。

「上次我不是有傳給你,那位得癌症的粉絲,」何思森小心翼翼的觀察宮蓮的臉色:「去見見她好不好?」

宮蓮挑起一邊眉線:「你分析一下我去見她對抑止那些群體有什麼效益?」

「好!一、無論能不能印證你宮蓮的形象是否就是如此暖心,但至少媒體不會笨到上升到生病的粉絲,相對報導也會謹慎篩選;二、只要網路媒體消停報導那些惡意群體的文章言論,大眾至少會被轉移一些注意力,而不是讓那些懶得查證屬實的群眾跟錯風向,多少能抑止那些群體瞬速擴張。」

宮蓮默了一下:「好吧,你安排一下吧。」

「Yes!」

這是何思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改變宮蓮的決定。

「這是那位粉絲的社群,她叫施霏霏,目前在一間日照中心工作。」何思森半推半就的將手機塞到宮蓮手裡,過幾天就要去見施霏霏,他覺得宮蓮還是要禮貌性了解一下粉絲的背景資訊。

「日照中心?長照嗎?」

「對呀。對哦!你大學是讀社工系的,應該對這個領域不陌生。」

宮蓮隨意滑了下施霏霏的首頁,發現幾乎沒有個人獨照,唯有一張女性照片,棕色長直髮勾於耳後,女人坐在一間靠窗咖啡館裡望著窗外,是端莊優雅的側顏,鏡頭角度好似偷拍,「這是她本人嗎?」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

宮蓮默了一下,提不起興致的將手機還給何思森。

施霏霏上班的日照中心是由一家財團法人私立基金會附設的,位在市區中心的辦公大樓裡,宮蓮壓低帽簷抱著胸垂首倚在電梯角落裡,他身邊的何思森看了一下手機訊息:「施霏霏的朋友說她已經進公司了。」這是一場驚喜活動,施霏霏的朋友也就那篇文章的作者柯佳敏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嗯。」

電梯抵達十三樓,宮蓮抬眸準備跟著何思森走出去,卻有個女人等在電梯外,電梯門開的那一刻,宮蓮看見她正側首望著一處,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眼秒認出這個側顏就是施霏霏首頁上唯一一張女性獨照中的女人。

「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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