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414號病房

這個四月總是陰雨綿綿。

抵達老家時已是黃昏時分,紅紫橙黃的全部攪在一起,卻仍是下著細雨,柏油路面濕答答的,街角紅綠燈的光線在窗戶水滴的折射下散開,發出的嘟嘟聲更是響徹整個十字路口。

村子裡空蕩蕩,顯得很冷清。   說是一個村子,其實看過去也就是幾間連棟的房舍,零零散散地座落在一大片的稻田之間,我找了一個可以看到大門口的地方把車停下,原本還想提早到這休息一會兒,準備開始滑起手機,卻是收不到信號,只得灰溜溜撥打起電話。

「喂..」

「喂...」對面也用同樣的語調回覆著,聽著卻有種陌生的蒼老感。

「我先到了」

「阿...你等我一下,我五分鐘後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似乎是聽出了我是誰,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

沒過幾秒鐘,電話就被掛斷了。

轉過看像外頭,車窗卻因為室內溫度差被蒙上了一層白霧,在裡面呆了三個多小時,直到伸手去抹前,都還不知到外頭是有多冷,隨之看去莊稼早已被收割,田間散落著零星的殘稻,空曠之地被幾日裡雨水所填,雖是混濁不清,卻也能反射著夕陽的餘暉。

話說起來也是好久沒回來了,五...還是七年,是因為這樣才對這裡感到陌生嗎?正當我想著的時候,車門被打開,一名婦人走了上來,即便外頭下著小雨,她仍沒撐傘,花白的頭上淋滿了雨水,我下意識的從側門旁抽了幾張衛生紙準備遞給她。    

跟上次相比,她花了更久的時間才跨上車坐穩,直至關上門,她才緩緩開口。

「母災係安怎,這禮拜嚨勒落雨」她用台語講著,相比之前的語氣,這更像是她的無心之言。

我把車發動,想要趕在五點以前到醫院,在要離開這裡時,瞥了一眼後照鏡,她也在後座來回掃視,這是我近來第一次看到她的全身,當下我不明白為何她會變的如此消瘦,是因為年老嗎?還是她仍會忘記吃晚餐?,我腦裡吵雜的自問自答著,卻也得不到答案。

「媽,阿妳吃飽沒」我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問到。

「剛剛吃飽了」

仔細想想,好像每次她都是這樣回答我的,卻好像從沒思考過就竟是真是假,為什麼呢?,這趟車程的前十分鐘裡,我想著。

上了高速公路,偶爾從後照鏡看去,有幾次她注意到,便跟我閒聊幾句家常,卻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欲言又止,通常的我是不會問下去的,為了避免沉默的尷尬,我把收音機打開,調到一個整車都能聽清楚的音量。

到了近醫院的市區時,紅燈終於再次打斷了我,四點五十了,大概會遲到吧。

「嗯...我...」媽再次開口,這次語氣有些不同,音量也小聲許多。

我不想誤聽什麼,便把收音機關掉,在那麼幾刻裡,整台車安靜的可怕。

「阿..我前幾天想到你爸喔,又看到電視台有哪什麼,什麼去郵輪一個禮拜的行成啦!,我想說這也算是他的夢想,就先下訂了票」

講到此,媽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希望我回應些什麼,見我許久無言,又繼續自故字的說著。

「這不會很貴,以前存款夠付擔啦   !     阿只是想要你等一下去看他的時候齁,那個拿一下票給他看啦!,這樣振奮他一下」她似乎緊張極了,眼神飄忽不定,不時地向地面或天花板,偶爾快速地看向我。

綠燈,靜默無聲了。

車持續向前,冷氣的轟鳴聲已然成為了這空間中最後的聲音,冰冷中我突然想起,為什麼呢?                                                                                                                      

「這是什麼東西?你拿來給我看幹嘛!」三年前的媽好像是這麼說的,她瞪著文件,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媽,你要先知道……爸已經躺在那兒很久了。」

「你看看你自己,多久沒回來過了!還好意思談什麼你爸!」

「爸躺在床上這麼多年了,難道你不覺得他很痛苦嗎?」

「你爸還活得好好的,你憑什麼跟我講這些!」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可是,媽……」

「你知道你爸還有多少事沒做嗎?他病前說過他想要全家一起坐郵輪你知道嗎?他也還沒跟他朋友到別完你知道嗎?你這樣就想要他死」

房間只剩下我們彼此的呼吸聲。

「反正這我是不會簽的啦!,你也不要再回來了」

車終於抵達醫院樓下,時已五點,雨又變大了,我並沒有帶傘,快速的停好車之後,我到後門幫媽把車門打開,兩人一路小跑步的到醫院裡,坐在整排的藍綠色椅子上。

「要上去了嗎?,盛半小時的探病時間了」我滿頭都是雨水的向媽問到。

「好,上去」

四樓病房外的走廊,腳步在乳白色蠟質地板上敲擊出清脆聲響,來往的護士彷佛沒注意到我們,從近來到現在,都未有人過問我們是來幹嘛的,或許,我說或許吧!,原因出自於那些不知名的哭聲。

「我要開門囉」

「阿,等一下,你進去就好啦,記得拿這個給他看」她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脆弱的彷彿隨時會崩潰。

我詫異的看著媽,卻沒什麼多想的接過手機,深呼吸了幾下,才擰開那個如結冰般的門把。

關上了門,房內除了病床,一張小桌子,和幾束別人送來的鮮花外,幾乎並無其它擺設,窗子是可以透進陽光的,只不過夜已至,外頭下著雨。

走進病床前,原來桌上還放著相框,隔著一層斑駁的塑膠,邊緣卻已經泛黃,裡面的人物不如當年清晰了,模糊中,一男一女和那個拿著學士帽的......。

「爸,我來了」

他閉著眼,什麼都沒回應,但我知道他一定聽的見。

寬敞卻昏暗的房間內除了生命監測儀的微弱嗶嗶聲外,同車內一般安靜,死寂的氣氛和消毒水的氣味可怕的另人作嘔,有一雙手似乎在揪著心臟,捏緊又鬆開,越來越快,直至某個臨界點。

我必須往前走,我有不得不往前走的理由。

眼前父親穿著斜開病人長袍,不知何時被剃光頭髮,頭皮上還能看到因治療留下的痕跡,身上插滿了各樣的管子,氣切、引流管,在我能辨識的範圍內,還有數條繫緊生命之線。

我拉了張椅子坐到病床前,手上的手機還閃爍著微光,我拿起來看,是的,是三人的郵輪票。

「爸,你看,等你醒了以後...」

「你看的到嗎?....」

看著面前之人,又看看手上的郵輪票,說不下去了,覺得自己很可笑又想哭,十在無法寬慰現在到底在幹嘛。

怎麼辦爸,我想逃,立刻、現在逃走,你卻只能獨留於此,在三年嗎?還是更久。

腦子裡的各種想法輪番站據理致,不,太可怕了,翻騰的心始終無法接受,抓著一旁欄杆的指關結已然發白。

只剩五分鐘的探病時間了。

很抱歉,那條氧氣管和無止歇的嘟嘟聲沖垮我最後一點理智。

一個剛行成的悲傷炸開,在外面淋的雨滴還掛在我的頭髮上,一滴滴滑落,順著臉頰流下來,是那麼的炙熱嗎?我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淚水,晃動的影中,我彷彿看見你就坐在家裡那張籐椅上,跟我還在說著些什麼。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無法向你發出一絲聲音。

沒有人知道,不到三十公分前的你,此刻在想著什麼,但嘟嘟聲漸緩,聽起來就像是郵輪的汽笛,緩緩的駛出了港口。

你也上了船嗎?

「你給他看了嗎」出了病房,媽一看見我,便快速走進向我問到。

我點了頭,走出醫院時,四月的雨終於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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