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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終結

    隨著荒井出現,本就陰冷的溫度再次急速下降,與此同時,天空上出現一輪散發著紅色光芒的月亮,那顏色嬌豔欲滴,妖異的彷彿能夠滴出血來,凡是被這片紅月所照射到的地方,都蒙上了片霧靄靄的紅色陰影。  

    「田曉曉,這是怎麼回事?」蕭琰揮舞落空的拳頭轉頭望向田曉曉,映著紅光的臉上滿是茫然。  

    「別緊張,這才是庭院真正的模樣。」田曉曉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鬼新娘的屍身就被封在這口井中。」  

    說著,她拉住蕭琰往井邊走去,甫一靠近便聽見幽風從井底向上吹盪,形成宛若女子哭泣的低低嗚咽聲。  

    無視於蕭琰微微發白的面孔,田曉曉蹲下身嘗試著撬開鎖頭,卻發現那鎖早已被人打開,只是虛放在原地,鐵片邊緣佈滿一道道的劃痕,鎖鏈下方更是散落著許囉細碎鐵鏽。  

    這口井被人打開過?  

    她倏地一愣,猛然想起孟皓曾提及自己幼年時期的惡作劇。

    恐怕那個時候,井口的封印就已經被打開了,難怪孟皓祖孫能夠利用鬼新娘害死那麼多無辜女子。  

    「有什麼不對嗎?」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蕭琰彎下身靠了過來,田曉曉沒有說話,伸手試著掀起井口鐵片。  

    鐵片沒有想像中那麼沈,稍稍用點力氣就掀了開來,井口開啟瞬間,一股潮濕的、草木腐朽的氣味迎面撲來。

    田曉曉舉著手電筒,探頭往裏頭望了一眼,首先看到的是反射著手電光的水面,然後就是一條繩梯。那繩梯的一端用鋼釘釘在井口下的井壁上,只是因時間久遠這麻繩已經多有磨損,看起來並不像多結實的樣子,再往下內中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晰了。  

    回過頭,看了一眼蕭琰,猶豫了片刻,田曉曉伸手挽起井口處的麻繩,一腳踏了上去,竟是順勢就要往下爬。  

    「還是我來吧!畢竟這是我家。」蕭琰快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從井口拉了下來,握緊麻繩小心翼翼踏著繩梯往井內深處探去。  

    這井因常年無人所用,井內壁上長滿了青苔,粘膩濕滑,越往下降,井內的濕寒之氣越發濃重,空氣之中彌漫着一股糜爛的腥臭味,他摀著口鼻,胃裡一陣翻湧和噁心,差點沒吐出來。  

    好不容易,他順利抵達井底,這裡月光已經非常微弱,辨識上很是吃力。井裡的水早已枯竭,底部沉積著黑色的淤泥,以及一團被黃色布巾包裹住形似柱狀的長條物體。包覆的黃布遍布經幡,上頭不知何時沾上了血被染得發黑,但依稀能看出赤色朱砂書寫過的痕跡。  

    蕭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背著那物體氣喘吁吁的爬出井底,田曉曉看著那黃色的包裹,一股無來由的淒涼酸楚驀地湧上心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悲從何來,竟是突如其來的想哭,那種難以言述的強烈悲傷與絕望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顫抖的伸出手,一層一層的將經幡揭開,底下是一具半個成年人高的白狐屍體,毛色看起來光華透亮,一點也沒有腐爛的跡象,身上套著一件紅色嫁衣狀似新娘模樣,而牠腦袋上還頂著一顆戴著鳳冠的骷髏頭。  

    「這就是鬼新娘。」蕭琰有些難以置信,「不是一隻狐狸嗎?」  

    「是啊,不就是一隻狐狸嗎?」田曉曉指尖輕滑過狐狸的毛皮,「你可知道狐狸化人有多難?牠好不容易化形,就委屈的死在劉家。這狐鬼可不比一般鬼還要可怕。」  

    不過最可憐的還是那頭骨的主人,無端被捲入風波,連死前微薄的心願都無法實現。  

    「那該怎麼辦?」蕭琰是真的怕了,一連串的事情相繼發生,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既然已經錯了,不妨一路錯到底吧!」田曉曉從懷中取出一隻錐形物體放到蕭琰掌心,他定睛一看是把造型類似金剛杵的鋒利金屬器,「你看見鬼新娘的記憶,應該知道她不會放過劉家任何一人。你想活,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蕭琰的聲音微微發顫。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眼前的田曉曉好似變了一個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上去涼颼颼的,讓他感到渾身發冷。  

    「毀了她的屍體呀!」田曉曉在笑,卻笑得令人發毛,跟平時的笑容不同,像是懷抱著某種令人看不穿的意圖。「電影不都是這樣演得嗎?屍體毀壞,鬼魂就魂飛魄散無法害人了。」  

    蕭琰神情有些猶豫,「這是不是太瘋狂了,再說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動手。」  

    人被逼到絕境都會反彈,更何況是鬼魂,只怕他前頭剛想動手,後頭小命就沒了。  

    「她當然不可能看著你動手,但如果她自顧不暇呢?」田曉曉向他解釋鬼新娘生前是枉死的,這類型的鬼魂會在相同的時間、地點不斷重複著生前最後的記憶,而現在正是鬼新娘死去的關鍵時刻。  

    「我,」蕭琰咬牙,「⋯⋯下不了手。」  

    在他看來,鬼新娘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想想死在這宅子的人、劉家的族人、僕從、孟皓、你祖母⋯⋯」田曉曉邊說邊一句句朝他逼近,「你不是不想死嗎?」  

    蕭琰垂垂頭,臉上充滿掙扎,短短幾分鐘時間內,便是變化四五種表情。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電子鈴聲在此刻氣氛下顯得格外尖銳。   他哆嗦按下接聽,本就蒼白的臉色面若死灰,幾乎變成透明。  

    田曉曉站得近,隱隱聽見電話中的內容,大致上是父母、車禍、加護病房、病危通知。  

再看向蕭琰,他雙眼通紅,儘管極力隱忍卻依舊無法抑制巨大的悲慟,握住金屬利器的手青筋凸起,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不能原諒⋯⋯這一次,絕對不能原諒⋯⋯!」  

    他高舉手中的利器,狠狠朝白狐屍體刺了下去,尖錐頂端穿過骷髏貫穿狐頭的天靈,在屍體上打出了一個窟窿眼,旋即從那孔洞冒出一陣陣的黑煙。  

    下一秒,聲聲淒厲尖銳的哀嚎響徹田曉曉耳畔,冰冷的陰風飛掠而過,和她後腦勺的距離僅僅只有一公分。  

    隨著黑煙愈發密集,幾聲噗噗聲之後,白狐屍體上冒出熊熊火焰,無聲無息的燃燒起來。  

半空中亦出現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球,火光中隱約可見一個淡淡的虛影若隱若現,在烈焰中哀嚎翻滾,口中發出聲聲宛若獸吼的悲鳴。  

    「那火中燃燒的難道就是鬼新娘?」蕭琰看著頭頂莫名出現的火球,瞳孔急速收縮,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想到自己方才與鬼新娘距離如此之近,他心頭一股後怕油然而生。  

    「你毀了她的屍體,除了她還能有誰呢?」   田曉曉仰頭,眸子微微眯起,看著火中的鬼新娘雙目之中散發出了一絲詭異無比的光芒,竟是隱隱透出著興奮和期待。  

    眼看著火越燒越旺,鬼新娘身上的紅色嫁衣融化成紅色的血液,衣袖,蓋頭,面紗,裙擺,全身各處如液體般流淌開來,化作一灘血泊迅速蔓延,企圖將火舌撲滅。  

    可這一切根本徒勞無功,因為真正的火是從狐狸屍體上燒起,偏偏因為當初牠沒有實現芳兒最後的心願遭到反噬,而諷刺的是一直到死芳兒的頭骨都戴在牠腦袋上,所以她根本無法靠近自己的屍骨。  

    眨眼功夫,白狐屍身已完全被火勢吞滅,瞬息就被燒成一團焦碳,頂在頭上的骷髏也化作灰燼。  

幾乎同一時間,鬼新娘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撕心裂肺的尖嚎,震得他們耳膜發疼。

    伴隨火焰的不斷升騰,熾熱的氣息瀰漫,周圍的空間都被灼燒的扭曲起來,鬼新娘操控的血水盡數被蒸發殆盡,她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漸漸模糊不清,很快就消散歸於虛無之中。  

    「結、結束了嗎?」蕭琰看了看半空又看了看地面,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鬼新娘這是被他解決了?  

    方才一時氣憤上衝的火氣已經洩得乾乾淨淨,他緩緩委頓於地,心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沒有喔!因為這宅子裡有怨恨的不只是鬼新娘。你聽見了嗎?曾經被她壓制住鬼魂的哀嚎。」田曉曉彎腰撿起插在骨頭上的利器,衝著他搖頭,血色月光下彎起的嘴角透著幾分凜冽,讓蕭琰沒來由泛起陣陣寒意。  

    暗夜裡,夜梟的鳴叫聲再度響起,此起彼落,撕心裂肺宛如鬼嚎。哀咽聲中庭院裡多出無數半透明的影子,血肉模糊、殘破不堪,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他們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出聲,只能流下一行行血淚,控訴的看著蕭琰。  

    蕭琰被看得汗毛直立,全身雞皮疙瘩顆顆站立起來,連頭皮都發麻不已,「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全看著我?」  

    「可能是因為他們有未完的執念。」田曉曉擦拭著手中金屬利器淡淡提出解釋,這些亡魂生前都是劉家的人,而他體內流著劉家血脈,不找他找誰呢?  

    「那該怎麼做?」蕭琰不自覺地朝她尋求答案,經歷無數打擊後,潛意識裡他情不自禁地將田曉曉當成了依靠,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激流中唯一的浮木。  

    田曉曉甜甜一笑,一步步朝他走近,「消除他們的執念就行了。沒有了怨恨的對象,鬼魂也就失去和陽間的聯繫了。」  

    「他們的執念,」蕭琰煩躁撓了撓頭,一臉的苦惱,「我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執念是什麼?」  

    「可是我知道,」田曉曉一臉神秘地附在他耳邊低語,「他們的執念,就是你呀!」  

    他們因劉家的罪孽而枉死,只有劉家的血脈全數死絕,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蕭琰聞言大吃一驚,猛得將她推倒在地,眼底盡是驚駭,「妳⋯⋯妳⋯⋯。」

    「你猜得沒錯,我和孟皓一樣想要你死。」田曉曉抹去嘴角不慎嗑出的血漬,不疾不徐的站起身來,「差別是,他失敗而我⋯⋯成功了。」  

    末了一個字落下,蕭琰只覺得眼前晃了一下,還來不及看清,田曉曉已經朝他撲了過來,手裡握著的金屬利器閃著寒光。  

    「妳——」他僅發出一聲驚呼,就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  

低下頭,蕭琰難以置信的看去,不久前貫穿妖狐頭骨的金屬器緊緊插入了他的腹部,他面色蒼白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鮮血從捂着腹部的指縫間汩汩湧出。

    淚水不自覺的流下,意識逐漸變得迷離,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耳鳴,視線也變得支離破碎。  

恍惚間,他看見田曉曉跪坐在他身側,眼中是他無法理解的矛盾溫柔。  

    「下輩子別再輕易相信任何人。鬼是最會騙人的,可人也會騙人呀!」  

    「妳,到底是誰?」   蕭琰看著田曉曉的面容和記憶中的鬼新娘兩張臉孔交替出現,忍著一口氣問出人生最後的疑問。  

    不甘心呀!手腕上的錶距離十二點只剩下一分二十秒,三十一歲的坎他終究沒有過。  

    「我就是田曉曉呀!」田曉曉俯身嫣然一笑燦若春回,口中吐出的言語卻令人肝膽俱裂,「不過很久以前,我曾經有過另一個名字,叫作芳兒,陳芳兒。」

      而你,就是前世的劉家少爺,不過我並不會告訴你的。就像孟皓說得,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你永遠不會知道,鬼新娘最終的執念就是你!

    而你,親手毀了她。

    這就是我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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