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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夢魘驚魂

    田曉曉在一片昏沉沉中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間,她發現自己好似置身在一處老舊的廢宅之中,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唯有長廊盡頭的房間,散發出微弱的光亮。

    她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隱約可見人影透过昏黄的燈光映在纱簾上,田曉曉踮起腳尖,順著窗簷的間縫往裡頭望去,看見一個女子端庄娴静的坐在梳妝台前,正一點一點的梳理自己的頭髮,她身上穿著一件大紅的旗袍,艷麗的花紋妖異而詭譎,像極了在夜色中綻放的彼岸花。

    女子就那麼坐著,直盯盯地看著鏡子,一絲不苟的給自己梳頭,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不知道,唯有握著梳子的手,一下接著一下從上到下地擺動著。

    她的頭髮很長,幾乎遮住了半邊的臉,露出的下巴在灰暗中透出一種異樣的蒼白,然而女子身形卻讓田曉曉感到說不出的熟悉,彷彿似曾相識。

    田曉曉大著膽子,整張臉幾乎都貼到了窗戶上,這才勉強看清了女子的樣貌,震驚之餘差一點脫口喊出了她的名子,那張臉分明和她記憶中的某人重疊。

    張嫣,這女子竟然是失蹤的張嫣。

    只見張嫣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麻木而專注地持續著梳髮的動作,她的動作越來越快,從一開始的輕柔漸漸變得粗暴,一縷縷黑髮在「沙沙」梳頭聲裡簌簌飄落,甚至帶上了點點的腥紅。

    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田曉曉內心湧上強烈的不安,她想要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可雙腿彷彿被灌了鉛牢牢釘在了地上,沉重得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此時,張嫣所面對的鏡子,在她梳頭的過程中鏡面泛起如水般的波紋,依稀可見有人影在其中若隱若現,卻是與她截然不同的影像。

    同樣是一身大紅,不過是傳統老式的鳳冠霞帔,那打扮竟和田曉曉先前在鬼新娘遊戲視頻中所見到的新娘裝扮一模一樣。

    新娘手上如張嫣般握著一把梳子,動作優雅的梳著自己的頭髮,從頭頂慢慢的梳到了腰間。

    她臉上明明是笑著的,那雙眼睛卻沒有半點溫度,滿是怨毒狠戾之色,隔著紅蓋頭往田曉曉的方向偏了偏。

    田曉曉來不及閃躲,不自覺地往後挪退半步,明明有窗簾的遮掩,她還是覺得鏡中的新娘看見她了。

    那雙眼睛牢牢鎖住她的位置,帶著明晃晃的惡意,彷彿要將她拖入無盡深淵。

    「喀吱……喀吱……」

    田曉曉驚恐萬分,耳邊突然間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好像是人體關節和骨骼摩擦的聲音。

    伴隨那怪異的聲音,原本面對梳妝台前的張嫣不知何時轉過了頭來,正對著她所在的窗戶。

    不,不應該說是轉過頭,而是她的腦袋一百八十度的轉到了背後,披垂而下地長髮隨著她的動作散開,露出隱藏在底下的臉龐。    

    那是一張極其詭異的面容,半張臉是美若天仙的,另外半張臉的皮卻慘忍的剝了下來被血淋淋的紅色所替代,而她頸部以下的皮膚更是被剃除的乾乾淨淨,可以清楚看見旗袍底下森白的骨架。

    「為什麼?」她看著張嫣的嘴唇上下開闔,剎間破碎的女聲幽幽響起,清冷而憂怨,聽得人頭皮發麻,「妳為什麼要騙我?」

    田曉曉拼命搖著頭,喉嚨裡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就這麼看著張嫣搖搖晃晃地起身,朝著她的方向一點一點的逼近。

    而鏡子裡的新娘也飄了出來,就立在張嫣的身後,不懷好意的看著她。

    就在此時,田曉曉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腦中一片混沌,電光火石之間,周遭景物再次產生變化。

    入目所見,是無數紙錢被陰風卷動在黑暗中如雪花般冉冉落下,接著是越來越大的鞭炮聲以及緩慢敲擊的鑼鼓和嗩吶聲,組成一陣陣喧囂的樂曲,像極了迎親時候的喜樂。

    很快一群紅衣人從她眼前飛掠而至……

    這迎親的隊伍走得很快,行徑之間卻很是整齊,一個挨著一個。只是這些人模樣瞧著極為詭異,所有人都是同樣的神態,表情僵硬,蒼白面容上沒有絲毫血色,唯有那臉頰像被畫筆夠勒般塗滿了兩團腮紅,一眼望去有種毛骨悚然的違和感。

    田曉曉再細細一看,這群人雙腳懸空居然全都是飄浮的狀態,而且他們哪裡是活人?分明就是一群金紙製成的紙扎人!

    只見數名樂手分持樂器在前方領路,後方有人抬著成箱的金銀及各種綾羅綢緞,隊伍中央則是一座上繡紅幔下墜流蘇的大紅色花轎,轎頂罩著一把巨大黑傘。

    倏然,一陣風旋轉著吹過,那頂轎子突然一歪,側簾被風吹開,露出黑洞洞的轎內,方才還滿懷惡意看著田曉曉的新娘神情一變,述地又鑽回鏡子中,張嫣則拿起紅布幪在頭上充當蓋頭,轉身主動走入了花轎。

    同時,她聽見領頭的紙人高喊唱詞猶如戲子唱戲的怪異聲調響起:「一請溫婉美嬌娘!二請喜神結鴛盟!三請鸞鳳和鳴,良緣夙締,如切如磋萬萬千——。」

    下一秒,不等田曉曉反應過來,淒厲的鑼鼓嗩吶聲化為尖銳的喧囂狠狠穿透耳膜,她不由自主感到陣陣暈眩,身邊所有的景物全都化為大片抽象的紅,而這奇怪的迎親隊伍已經消失不見……

    「不要!」

    田曉曉使出全身的力氣,終於從口中發出驚駭至極的吶喊,她被自己的尖叫聲驚醒驀地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冒著冷汗,整個人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被打撈出來。

    我這是怎麼了?

    她愣愣地看著頭頂上白色的天花板,腦中還殘留著窒息般的恐懼感,好半天才從混亂中漸漸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竟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強烈恐懼的刺激下,她腦海中恍惚閃過了幾道不連續的片段。華貴精緻的洋樓、嫁衣打扮的新娘、詭異的迎親隊伍、一片刺眼的腥紅,還有什麽人在對她說話,雙唇一張一合,內容不甚清晰可字字令她手腳冰冷……

    一幕幕畫面越旋轉越快,一張張殘酷冷漠的臉出現在記憶中,胸膛裡有什麼在燃燒著,那是名為憤怒的情緒。

    然而,那一瞬而過的記憶變換太過迅速,快得讓她根本來不急抓住,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田小姐,妳終於醒了。」

    就在她睜眼的那刻,陌生的聲音伴著翻書聲在她身旁響起,田曉曉有些恍惚的轉頭,逆光下窗邊坐著一道模糊的人影,一身暗色西裝搭配復古金框眼鏡,抿起的雙唇讓看起來嚴謹而刻版,卻又散發出一種禁慾的感覺。

    「你是誰……」田曉曉雙眉困惑的皺起,她並不記得自己記憶中有過這樣的一個人。

    「路人,公司法務顧問孟浩。」男子淡淡的開口,「昨晚我和朋友蕭琰一起去公司,恰巧遇見妳暈倒在女廁門口,順路將妳送到醫院。蕭琰現在正在護理站,拜託我暫時照顧妳。」

    「謝……謝謝。」田曉曉尷尬地道謝,嗓音因剛清醒還有些微微的沙啞。

    「不用謝,」自稱路人的孟皓推了下眼鏡,態度極度冷淡而直白,「我不喜歡妳。妳身上有不好的磁場,如果可以的話我只希望妳能離蕭琰遠一些。」

    頓了頓,他刻意加重語氣強調,「越遠越好。」

    和蕭琰不同,孟皓看不見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但他的天生的第六感卻優於常人,而且準確度幾乎是百發百中。

    本來他只當田曉曉是蕭琰的一名普通同事,可自打接近田曉曉後,他就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身體裡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一般,讓他毫無根由的對眼前的女人產生排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田曉曉心頭一凜,身側的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狀,哪怕她神智再不清醒,也聽出了對方話中對自己的不待見。

    「身體僵硬、眼神游移、情緒緊繃。」孟皓一連點出了幾個「關鍵」,「妳很顯然有什麼秘密,若我沒猜錯……大概和妳的昏迷有關。」

    眼前女子暈眩中一直喃喃著「對不起」,估計不會是什麼好事,直覺告訴孟皓田曉曉恐怕會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不是的,我只是貧血而已。」田曉曉急切的反駁,眸底卻掠過一絲慌亂,這人話中有話,難道是知道張嫣的事?

    「是也好,不是也罷,我對妳的秘密沒有興趣。妳只需要記得我的話,離蕭琰遠一點。」將她的驚慌收入眼中,孟皓目光一片冰涼,彎下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另外奉勸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妳做過什麼,我不知但妳自己心底沒點數嗎?天作孽犹事は、作孽が避けられないとしていた……呵呵。」

    對方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田曉曉的臉上已是面無血色,她知道那句日文的意思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田曉曉胸口急速起伏,試圖想為自己辯解,卻發現任何出口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無論任何原因,任何理由,張嫣確實是死了,因為她死了。

    殺人兇手,這是她永遠抹不去的污漬。

    令人窒息的壓抑如潮水般湧來,病房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中。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躺著,雙方皆不發一語,安靜地彷彿連微弱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就在這凝滯的氣氛中,門外響起了不疾不徐的腳步以及男女的交談聲,是蕭琰和負責巡房的護士。

    「曉曉妳醒了,身體感覺怎麼樣?」

    推門而入的瞬間,看見半坐起身的田曉曉,蕭琰愣了幾秒,隨即臉上露出關心的微笑,快步朝她的病床走近。

    「已經沒事了,謝謝你。」面對蕭琰的善意,田曉曉目光閃躲間笑得有些疏離,旁邊孟皓身上散發出的不友善氣息讓她莫名心慌,根本不敢和蕭琰眼神有所交流。

    見狀,蕭琰挑了挑眉蹲下身,認真審視她的臉龐道:「真的嗎?可是妳的臉色還是很差呀!確定沒有問題嗎?」

    說完,他伸手就要探向田曉曉的額頭,突然眼前一黑,孟浩的身影不著痕跡的插了進來,正好擋在兩人中間。

    「小琰,田小姐是病人,應該讓專業的醫生來診斷,你這樣越俎代庖的行為會給醫護人員帶來困擾。」

    他這話說得合情合理,但田曉曉和蕭琰都聽出他真正的意思,前者臉色更加難看幾分,後者則撓了下腦袋乾笑著點頭。

    恰好,這時候已經過了晚間探病的時間,護士客氣地將兩人請出病房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離開前,蕭琰的目光不經意地從後方的窗戶掃過,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發亮的玻璃上田曉曉後方倒映出兩道重疊的紅色影子。一道垂著頭看不清模樣,只隱約可見一身旗袍打扮,另一道赫然是古裝新娘的模樣,她半掀起蓋頭張口用嘴型無聲跟他說了幾個字:不要多管閒事!

    「怎麼了?」

    孟浩見他神色古怪,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蕭琰搖頭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田曉曉身後,可依舊和先前一樣乾乾淨淨什麼都看不見,彷彿方才的一幕是他自個兒臆想出來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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