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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窒息的過去

01

在兩次小組會議後,黃亦潔漸漸對他們三人敞開心扉,不再與大家保持距離。會答應他們的午餐邀約,也開始會和他們講些正事以外的垃圾話或對生活的小抱怨,彼此之間更像朋友了一些。

同時黃亦潔也在余楠身上看到他單純的本質,與他交談時總能感受到他的溫暖,眼神的澄澈是騙不了人的。余楠的言談間總透露他的細膩與真誠,一言一行都彷彿春天的風那般輕柔;他不像李子木那樣魯莽,也不似施又惟的冷靜穩重,更像未涉世的少年,純真並且堅毅。黃亦潔很清楚,余楠絕不會是團員們口口聲聲要她小心提防的那種人。

與他們相處總會讓黃亦潔變得更開心、自在,不用隱藏自己的開朗、不用防備著誰去故作堅強,她感覺終於在校園生活中找到了一個可以真實展現自我的歸屬。然而,每當聚會過後,在回到只有自己的住處時,內心埋藏的不安也逐漸破土、蔓延——腦中不斷浮現過去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的陰霾,害怕再次陷入背叛的深淵。

高中時的黃亦潔和大部分人一樣,有著自己要好的小團體,跟其他同學們也相處得很好,在師長們眼中更是認真優秀的好學生。

高二可以說是黃亦潔高中生涯裡最幸福的一段時光,經歷分組換班仍與她最要好的兩位朋友周恩依和何芊寧同班、被推舉成為熱音社社長,在即將升上三年級的那個學期末,也終於跟暗戀了兩年的男同學在一起。

原本看似平靜美好的生活,卻不知何時開始碎裂,等她意識過來時,已經成了口舌之下的眾矢之的,沒有人願意探究真相,而她一直最信任的好友們與另一半,正是那個把她推向懸崖邊的魔爪,僅差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早知道會發生這些事的話,她那天就不該去赴何芊寧的約,才不會落入周恩依設計好的圈套,被大家當作十惡不赦的瘋子、被貼上破壞狂的標籤;或者是在更早些時候的那天,就不該陪周恩依去見什麼莫須有的網友,才不會被男友誤會,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嘴笨、解釋不清而導致分手。當然可以的話,黃亦潔更希望自己能夠早點注意到周恩依悄悄開始作祟的忌妒心,或至少該早點發現她們對她不對勁的態度,那麼也許就不會有後面一連串不可收拾的殘局了。

正是這段經歷,讓她這三年來一直難以再建立起任何人際關係。但凡幾句話的交流都會讓她感覺快要窒息,喉嚨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一樣無法呼吸,心臟每收縮一下,瓣膜怦咚、怦咚的聲響都震耳欲聾,努力撐起失去自主意識的眼皮,試圖保持清醒,靈魂卻好像不受控制一樣地想從體內穿過咽喉鑽出。

或許是創傷的痂,黃亦潔至今仍無法在人際關係中完全地投入自己,她努力將自己融入歡笑聲中,卻總在心中留有一絲警惕。

每當看著余楠他們放鬆自在的笑容,她都忍不住偷偷思索,是否能夠付出真心並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付這段友情。她會害怕,害怕自己漏看任何一點可能讓自己再次失去對人的信任的線索。

過去的傷在心底躁動、與每一個快樂的當下交鋒,黃亦潔也渴望在歡笑中療癒,她努力不讓這份怕草繩的疑慮影響到難得的真情,卻也深怕又在人際裡受到傷害,和每一縷單純的靈魂一樣,都在成長的歲月中小心而敏感地摸索著友情的真諦。

02

「亦潔,我一個網友約我這禮拜六見面,但我有點怕,你能陪我嗎?」周恩依聲音黏膩,委屈巴巴的讓人難以拒絕。

「網友?你就不要去啊,沒事要見什麼網友?」黃亦潔納悶反問。

周恩依忍住差點要微微皺起的眉頭,手指捏住黃亦潔外套袖子一角拉了拉,繼續用撒嬌的語氣說道:「唉唷,就是我之前跟你講過的那個曖昧對象啦……」她有些扭捏地說著,「他前幾天約我這週六去市區一間新開的咖啡廳見面,我也是腦袋一熱就答應了,但畢竟我們一次視訊都沒有過,這幾天想到那些見網友出事的社會新聞我也是越想越擔心,有點害怕,才想說兩個人一起去,至少有個伴也比較安全嘛。」

黃亦潔實在是很不想答應,周恩依連著好幾天不太搭理自己,還以為做了什麼冒犯到這位大小姐,卻只是談戀愛去了?何況僅憑網路上幾句話來維繫的關係本就不可靠,黃亦潔想不通周恩依為什麼明明也有顧慮卻仍這麼執著要去赴約。

但周恩依這個人本來行事作風就讓人摸不著頭緒,她們雖未成年卻也不是小小年紀的孩子了,應該是自己斟酌過才開口拜託自己陪她的——黃亦潔如此安慰著自己。

「好吧,我陪你去。」

幾經一番內心掙扎,黃亦潔終究還是心軟同意下來,卻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地與黃鼠狼更靠近了。

週一的校園,大清早的就不得安寧。

「黃亦潔!」陳宇承走到教室門口便停下腳步,直到看見坐在座位上的女友才邁出沉重的步履向她走去,並大聲地吼了她的名字。

正與周恩依、何芊寧聊得開心,被硬生生打斷話題的黃亦潔不悅地看著男朋友,「幹嘛?吃錯藥喔?」

陳宇承沒有理會她撒嬌似的抱怨,反而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封私訊亮在她眼前,「要不要解釋一下?」

只見手機螢幕裡,是一個取著英文名字並用系統預設白色人像當頭貼的人傳來的訊息。對方在今天早晨五點多時先是傳送了一支七秒的影片給陳宇承,並發來一條訊息:「這是你女朋友吧?」,隨後又傳來了幾張一個男生雙手搭在黃亦潔肩上,兩人看起來非常親暱的照片。

  黃亦潔愣在原地,即便不用點開影片,也大概知道影片裡會有什麼樣的內容。「這是誰?他傳這種東西給你幹嘛?」

班上忽然安靜了下來,大家紛紛看向他們,有的人竊竊私語八卦著發生了什麼事。

陳宇承勃然大怒,大聲吼道:「你管他是誰,影片和照片裡的人不就是你嗎?」

他點開那支七秒鐘的影片,雖然只有七秒,卻清晰地拍到了黃亦潔的臉和那個長得俊朗的男網友,影片裡的畫面是男方把頭靠在了黃亦潔的肩上,黃亦潔雖然推開,下一秒卻又牽起對方的手。影片至此,停在黃亦潔溫柔牽著那個男生的畫面。

黃亦潔看完氣得笑了出來,「我上禮拜不是跟你說過我陪周恩依去見她網友嗎?就是這個人啊,什麼Aric的,當下只是他幫我們端咖啡,結果放到桌上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一些出來燙到手,他燙到之後就重心不穩跌倒,我拉他的手只是確認有沒有燙傷,這樣而已,根本沒什麼。」

見陳宇承仍一臉不願相信,她有些失望地看著眼前那個失去信任的眼神,「影片只擷取了他往我這裡跌過來然後我拉了他的手的片段,這麼粗糙的挑撥手法你看不出來嗎?為什麼對方只傳這七秒給你?他又是我們認識的誰?你能不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啊?」

「你說你跟周恩依一起,那周恩依人呢?還有這個照片你又怎麼解釋?」儘管黃亦潔解釋得有條有理,陳宇承依然只是冷著臉問道。

「陳宇承!」黃亦潔崩潰得無法再理智地面對他,明明直到上禮拜兩個人感情都還好好的,怎麼會一個周末過去,男友就變得如此陌生,對她毫無信任。

「如果在你眼裡我是這種這麼不值得你聽一句解釋的人,那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了,反正現在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黃亦潔放棄似的嘆了口氣,「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吧。」

陳宇承不發一語,似是心有不甘,卻也不可否認自己現在確實聽不進任何解釋。他其實也很煩、思緒很亂,他不知道該不該跟黃亦潔坦承週六晚上周恩依給他傳的那些訊息,不知道為什麼都這種時候了周恩依還只是在一旁看起來事不關己的樣子。  

黃亦潔和陳宇承冷戰的消息很快地就傳遍了整個年級,起因是某位疑似班上同學錄下他們吵架的影片匿名發到網路學校論壇上,由於黃亦潔是熱音社社長,總能在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上出現,在校園中算是不少人認得的人物,因此這件事在論壇上就以「熱音社社長給男友戴綠帽」為討論度快速發酵了。

大家都在傳言黃亦潔表面上看起來是乖乖牌,沒想到這麼不檢點,也有人說其實整個熱音社都被黃亦潔帶壞了,沒有人在練音樂、都在談戀愛等等………當然憑黃亦潔以往的人際關係,還是有幾個跳出來幫她解釋的聲音,尤其是她在熱音社最好的兩位朋友——語安和小曹。

黃亦潔自認還算灑脫,除了驚訝於沒料想到這件事會鬧這麼大以外,根本不太在意那些誤會她的言論,她知道那些人只是不懂何謂媒體識讀,也知道其中有不少來自別的社團藉此挫挫熱音社銳氣的人;不過最令她沒想到的,是周恩依和何芊寧的態度,從事情還只是情侶間的小矛盾而已時,她們兩個就沒過問或甚至關心起這件事,恢復到周恩依拜託黃亦潔前,她們兩人形影不離卻總是以忘記為由,刻意忽略黃亦潔,對談也變得極為冷淡。

也正是周恩依和何芊寧的態度,才讓越來越多的人對陳宇承收到的訊息信以為真,就像陳宇承那樣。大家都認為就連最要好的朋友態度都轉變如此之大,消息多半是真,每個人都如此輕易地就被牽著鼻子走了,沒有一刻的風向轉向黃亦潔。

03

班上乃至校園裡充斥的詭異氣氛僵持了整整一個月之久,每天飽受質疑、不屑、嫌棄的目光和嘲諷,讓原本覺得只是與男友之間的矛盾而不在乎其他人如何評價她的黃亦潔,內心也開始崩潰了。

「我做不到……我好沒用……我就是膽小鬼,我不敢面對……」

在社團教室裡,黃亦潔縮在講台角落邊,雙手環抱著腿坐著。

同為社團成員的朱語安看著這整個月下來黃亦潔的狀態,都為她感到心疼,她蹲在黃亦潔身旁,輕輕安撫她顫抖的肩。

「你不要怪自己,你沒有錯,錯的是陳宇承,是那些人。」

「對啊!」小曹剛來到社團教室就發現又縮在角落的兩人,趕緊也上前關心,「黃亦潔,這不是你的錯,你這樣怪自己是順了那些人的意。」

朱語安也跟著說道:「對!我們都還沒找出偷拍的人,一定要抓出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這些有的沒的!」

黃亦潔也很清楚語安跟小曹說的,或許若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會這麼安慰朋友,但自己就是當事人,真的很難說不去管不去想,就真的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

黃亦潔黑暗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後,語安跟小曹找她一起成立了樂團,在大學開學前大家都專心在音樂上,黃亦潔才漸漸從行屍走肉般的痛苦中走出來。但唯獨「背叛」的傷疤,是至今仍無法癒合的。

在高二下學期的學期末,當時鄰近暑假,也意味著要開始備戰學測,大家開始不再討論黃亦潔和陳宇承之間是如何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社團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再浮上檯面,除了黃亦潔之外的一切都彷彿即將回歸正常。

直到最後一次段考結束的那天,周恩依突然放軟了態度找到黃亦潔。

「亦潔,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是我不好,沒能在第一時間相信你並且保護你,等一下公民考完我要去辦公室找老師,你先到音樂教室等我,我再過去找你,好不好?」

黃亦潔根本沒時間反應,周恩依自顧自地說完話後,就跑回自己座位上自習,黃亦潔正想再找她講清楚,鐘聲就像計算好的一樣響了起來。

輿論和課業的壓力雙雙壓著她,黃亦潔腦袋亂哄哄的,沒經過半點思考就赴約了。

在教室裡,等著她的卻不是從窗簾縫隙中灑進來的美麗夕陽光,而是幾把被摔在地上磕出痕跡的吉他,其中兩把的弦還斷了,鋼琴椅也被利器劃破,好幾支鼓棒不明所以地散落在地上。

黃亦潔呆愣在原地,一時間被眼前凌亂不堪的場景衝擊到。終於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後,轉身想趕緊去通知主任,教室門卻先一步被拉開來。

「黃亦潔,你在幹嘛!」班上同學們不知為何聚集大半來到音樂教室門口,大家都不敢置信地看著黃亦潔。

此時周恩依帶著班導師過來,老師見狀也不聽黃亦潔解釋,立刻拉著黃亦潔到學務處訓話,並打了電話通知她父母。

鬧劇為高二下這學期收場,卻過了半個多月左右,校方才因為黃亦潔父母的強烈要求以及熱音社成員們不斷堅持為黃亦潔的品行作擔保後,才願意調出走廊的監視器檔案確認。

當天除了放學後的黃亦潔,還有早自修的時間也有人進過音樂教室,而雖然早上那個女生綁頭髮的髮圈以及鞋子都與黃亦潔吻合,但仍被黃亦潔的媽媽發現,早上的女同學左手手腕上戴著一支手錶,黃亦潔並沒有那支錶。

經過同學們的指認,才查出破壞樂器並栽贓黃亦潔的人正是周恩依。髮圈是她們高一的寒假一起買的同款,何芊寧也有個一模一樣的;而鞋子是刻意買了一雙和黃亦潔款式相似的,才導致在監視器畫面上分不出差別。

當初男網友一事周恩依也終於攤牌全都是她一手計畫陷害,只因為她國中時就暗戀著同校的陳宇承,原以為上了高中能跟自己暗戀的人同班完全就是天註定的緣分,卻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跟陳宇承交往。

雖然真相水落石出,周恩依也因此被退學,轉到其他所學校,但黃亦潔直到畢業前都還是彷彿靈魂被抽乾的軀殼。每天都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願意去到學校,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也只能假裝自己沒事的樣子出門。

對黃亦潔而言,校園裡唯一有顏色的只剩社團教室,只要一踏進校門就感覺自己無法呼吸,全身僵硬難以行走,有好幾次都直接暈倒,醒來時人已經在保健室躺到了下午。

五官是通的,卻無法喘息,像被無形的力量按進水缸裡,而她無力掙扎,只能自私地等待被救贖。

老師、同學們都很擔心她的身心狀況,卻沒有人意識到他們都曾是駱駝身上的稻草。

「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再深厚的感情、再緊密的關係,都可能離我們而去;但也許……人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多傷人,這是不會變的。」黃亦潔曾向朱語安這麼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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