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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5 為何而戰 04

      和瑟希他們分開以後,莫里亞沒有浪費時間,帶上人手往南方前進。  

      說是南方,其實只是相對而言,他們的目的地是大陸中部的居住區。為了節省魔力,消耗大的傳送法陣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加上時間考量,莫里亞要了一隻龍載他們下去,不過出於還不能讓龍出現在百姓面前、以免出現百姓誤會藍澤王陣營駕馭龍族要攻打百姓的考量,他讓赤橙龍到目標村落附近就停下,由他以氣旋乘載將眾人送至地面。當然,他沒讓龍下降到雲層之下。  

      「麻煩你就在附近盤旋,隨時待命。」離開龍背之前,莫里亞這麼交代赤橙龍。  

      儘管他的口氣不算差,卻也絕對算不上多麼客氣,然而這隻與他不相熟的成龍一點不悅也沒有,還客客氣氣地告訴他需要時喊牠的名字即可,全然不見龍族刻在骨子裡的驕傲。  

      「王要我們全力協助,我會聽從一切指示。您是藍澤王指派的領隊,您的指令自然是無庸置疑的。」似乎是看出莫里亞的疑惑,赤橙龍於升空得更高前這麼說。  

      莫里亞挑眉,龍族必須全心全意服從龍王的族規曾經令他不置可否,如今看看自己種族引起的衝突演變成戰爭,他倒有些明白初代龍王的想法了。  

      雖然階級制度強硬得令人髮指,至少免去各種規模的衝突。從懂事以來,包括待在龍族地盤聽盡各式歷史與故事時,他從未聽說過龍族內部有何為了推翻絕對統治權產生的鬥爭。  

      不過,說到底,只要沾染上權力二字,什麼制度都一樣,差別只在利弊哪邊多而已。  

      「盡是些破事,煩死了。」莫里亞輕喃,手摸上腰際鞭繩,「妳說,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請、請問,您有吩咐什麼嗎?」站得最近的士兵沒聽清,鼓起勇氣詢問,生怕錯過要緊的指令。  

      他瞥她一眼,「沒什麼,隨便說說罷了。」  

      一行人先在上空四處觀察一陣,每個村落、每一區都有駐軍守著,不過守備並不如先前所預期的嚴謹,莫里亞看出原因出自不夠充足的人數。他想起稍早從玥那兒得到的消息,明白了這情況與玥說的『各處守備都少,王宮出了些事,兵力被分散往各處去了』有關。  

      不過說是人數少,也只是比預期少上一點,且愈往南部駐軍的分布愈密集。莫里亞最後領著帶來的十一員小隊返回最靠北的居住區邊境,然後落到一旁的樹林裡,他撥號給耶里佳,回報平安抵達一事以及和其他處同樣守備不到最高級別的情況,接著直接展開行動。  

      他的任務是解救百姓,一是為了在更多無辜受牽連之前止損,二是避免西爾埃諾拿人民的性命作要脅。雖然依他的能力該被劃分到大部隊裡,如此才更能愈快協助耶里佳等三人闖入王宮,其實他當時也挺意外是自己被派到解救百姓的隊伍裡,不過既然耶里佳將這份責任交付於他,他會盡責完成。  

      日頭逐步高升,即使昂諾已入秋冬之際,頂著幾乎直射的大太陽依然讓人曬不到多久就開始泛熱,但沒有人抱怨,他們甚至感到慶幸抵達時是這個時間點跟這樣的好天氣--光愈亮,黑影愈暗,而且每個生物與物體因此皆有清晰可見的影子相隨。  

      十一名小隊成員中有兩個影族,在莫里亞的指令下,牠們先用自身黑影滑入守門兵衛的影子裡,待建好通道,牠們將人拉入影子中,接著鑽入門縫將門鎖自內裡開啟,而後到下一間繼續執行。當影族前去下一戶人家時,三名隊員就開門入內,配置為魔使、千骸以及羊男或仙靈,魔使負責探查跟領隊,千骸能讓裡頭住戶放下戒心並使其更有意願傾聽他們的解釋,羊男或仙靈則可以提供武力協助,其中羊男還能在遇上較為情緒激動的民眾時用音樂安撫甚至暫且催眠。  

      小隊分成三分支前後行動,做好就往影族新搞定的屋舍前進,而在隊員們分工合作之時,莫里亞負責直搗該區域的駐軍休憩所,把剩餘未輪崗的兵衛一網打盡。  

      由於各隊駐軍有各自負責區域,各自所設的休憩處也不同,加上區與區、村和村之間都不是緊捱著隔壁,莫里亞動起手來不需要怕打草驚蛇到下一區村落,只要注意著別鬧出太大動靜就行。  

      莫里亞沒有收斂力度,即使駐軍有一半是魔使,他也花費不多時間便全部擊倒並綁作一團。  

      然而其他人的速度比他預期得要慢許多,不時還可以隱約聽見一些乒乓聲響。莫里亞蹙眉又等上好一陣,然後在他決定去親眼瞧瞧情況時,三名魔使一同現身並向他跑了過來。  

      「墨王大人,他們都以為是藍澤王大人發動叛亂和戰爭,我們為了說清楚才耽擱這麼久,十分抱歉!」其中年資最高的魔使一到莫里亞跟前便迅速報告。  

      莫里亞揚眉。聽三位魔使各自又敘述一番,他才拼湊出這些百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或者該說,是西爾埃諾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顛倒黑白、操控人心的把戲還是一樣那麼嫻熟自如,果然是那傢伙會玩的花招,怎麼不去當個演員戲子呢?」末了,莫里亞譏諷笑道,接著下令:「去問問影族,如果牠們空間夠用,把敵軍集中起來後一起關入影子裡,不行就把牠們關好的都丟出來跟這些人綁在一起。你們把民眾都帶出來,跟著我們走,叫他們不准發出任何聲響,否則就用跟敵軍一樣的處理方式對待。」  

      年紀最輕的魔使聞言有些遲疑:「但是,讓民眾跟我們一起會拖累速度……」  

      「蠢貨,大人的話還敢質疑!」第三位魔使壓聲喝斥,「一起走是為了讓接下來解救出的民眾看見不只是自己,這樣一來他們才能真正安心,如果後面有需要他們協助我們的地方,他們才不會因為對我們仍心存疑慮而不願意,甚至是為此反過來偷襲我們一把!再說了,他們跟著也拖不了什麼速度,去各戶人家一一救人的是我們,大人是在我們行動期間動手解決敵軍的,而且大人根本不必費多久時間就能解決,民眾只要跟著大人就行,能拖累個什麼!決定移動速度快慢的是我們幾個的行動效率!」  

      年輕魔使臉色煞白,張嘴就要致歉,莫里亞一個眼神就讓他把話嚥了回去。  

      「待磨練的,自己得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你該對不起的是自己不過腦的沒見識,干我屁事。」莫里亞不耐跟沒帶腦的人多說,諷刺一句便擺手催促:「準備往下一處了,動作快。」  

      三位魔使立刻稱是,離開前那位年輕魔使還一臉凜然地感謝莫里亞的教誨。  

      莫里亞不知道是哪句話讓對方產生了這個誤解,但也懶得特地去澄清,在等待期間,他撥號給耶里佳,簡扼傳達西爾埃諾的把戲。耶里佳那頭傳來不少轟磅聲響,聽起來正在忙著對付一場混戰,不過她沒有要他待會兒再撥去一次,他想戰況大概還在她的掌控之下。  

      待莫里亞講完,耶里佳簡略闡述從顗那兒得來的消息,他才知道西爾埃諾的打算他們已經全部知情,更進一步得知顗所策劃之事。  

      「個子小,膽識倒大,以前可看不出來。」莫里亞意外地揚眉,沒想到那個小矮子在他們有機會再接觸前就已經反水。「總之,你們知道了就好,那我繼續了,全部處理好再通知你們。」  

      耶里佳輕應一聲,要他當心點後切斷通話。  

      等人陸續集齊,莫里亞領著眾人前往下一區。  

      影族將敵軍全數拉入黑影中,聽說相連的影子多到足以將敵軍分批關押,至於百姓們,前幾次他們尚未完全放下警戒,不過隨著救出的人數越多、也看出莫里亞一行人除了救人之外沒有其他意圖,他們逐漸開始相信莫里亞等人的解釋,慢慢也有人提出了協助意願。  

      救援行動愈發順利並加快速度,然而莫里亞覺得仍不夠快。畢竟西爾埃諾不會猜不到他們會分撥一批人來解救百姓,他不可能坐看這陣子的成果消失,所以必定會有增援。  

      不過,饒是莫里亞沒有天真到認為能在敵軍增援抵達以前解放出所有民眾,敵援到來的時間還是比他所預料得早。  

      莫里亞轉身,手握剛才在他對付此區駐軍時自身後射來的箭,箭是青銅所製,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仙靈之手,而且是造詣頗高的仙靈。  

      他往前站到泱泱百姓前頭,尚未遭他擊暈的此區駐軍面對著他戒備地倒退遠離,而在那些駐軍後頭,數量可觀的兵衛們正自小樹林裡走出,大部分身著駐軍裝扮,其中為首的那位羊男肩頭繡有領軍級刺紋,羊男身側有著一名女仙靈正呈現張弓姿勢。  

      群眾裡顯然不少人認得羊男,莫里亞聽見「叫路芅的那個……」以及「那麼顗大人是不是……」等字詞頻繁出現。  

      莫里亞想到耶里佳不久前轉述的事:顗在西爾埃諾手下時持續受人監視,之前是土行使,後來是一個被提拔起來的羊男兵衛。他想著她轉述顗所形容的樣貌,總是笑容可掬的棕毛羊男,眼前這位看起來多半就是了。  

      他看見名為路芅的羊男迅速打量一圈周遭,然後笑著打手勢,身側那位女仙靈立刻將弓放下。  

      「對不起,墨王大人。手下射藝不精,竟差點誤傷了您,幸好您身手不凡。」羊男微笑著朝莫里亞行標準的敬禮式,「一直遇不上您呢!前陣子藍澤王大人才告訴我您去打探西爾埃諾那群鼠輩的下落,辛苦了,果然藍澤王大人就是看重您,您才剛回來,大人又派任務給您了。」他停頓一會兒,打量著莫里亞身後的百姓,「這些是要帶給藍澤王大人,好逼那些鼠輩現身的人質嗎?聽說要一個個處死,切下肢體或器官掛上城牆,屆時肯定相當壯觀。」  

      莫里亞眉角上挑,感覺得到後方人群因此掀起不小的騷動。  

      挺厲害,莫里亞上下打量起羊男領軍。踏入場的瞬間就掌握好局勢並採取先發制人,要怎麼說才能改變形勢的話也一下子就想好了,這副把白說成黑的嘴臉挺有能耐,怪不得可以得西爾埃諾的青睞有加。  

      路芅微笑續道:「聽說這批人質引誘未果還得再用下一批,所以藍澤王大人要您想想不會驚動到其他人質的法子。您是故意告訴這些人你們是來救他們的,好讓他們自願乖乖跟著走嗎?這招可真是太聰明了!不過您也不必為了讓場面逼真而不跟駐軍們先打聲招呼,他們都誤會了,要是先串好招,他們也不會這麼拚命阻攔,您不就能省更多力氣了嗎?」他朝靠到身前的此區駐軍搖搖頭,「你們可知自己差點壞事了?」  

      駐軍們連連一凜,一同向莫里亞行半跪禮。「屬下等未能察覺大人之意,還請大人恕罪!」駐軍領頭立即道。  

      見此情形,百姓們的忿恨與驚慌逐步上升,個個往後與莫里亞拉開距離,隨後面上又湧起絕望,因為他們意識到根本無路可逃。  

      莫里亞知道對方肯定是刻意踩著這個時機點出現的。還在營救此區民眾的隊員們尚未結束行動,人都在屋舍裡頭,現在無人可以替莫里亞背書,不過莫里亞並不急躁,也沒有向躁動的民眾解釋。  

      「喔?」他只是勾勾嘴角道,「那按照你所說,既然我們是同一國的,你特地在這些待宰羊群面前把計劃講解得如此詳盡,是覺得不耀武揚威一番不過癮,還是故意為之啊?」  

      路芅因羊群比喻微微抽動嘴角,但並未顯現驚慌,笑著嘆氣道:「下屬哪可能是為了這些理由呢?只是要講給駐軍們聽而已,好教他們知道您是在做戲,如此他們才能學著以後得多長點心,才不會再犯。」  

      「要跟他們解釋,一句『墨王在執行上頭的命令』不就得了?他們沒那個膽子追問。對於兵而言,這一句也就足夠了,所以完全沒必要當著所有人面前說得這麼明白,不是嗎?把事情仔仔細細交代了,人我還帶得動?」  

      「下屬只是順口多解釋了句,沒作他想,畢竟有些時候不清不楚的反倒會惹得人心惶惶。不過下屬確實沒有仔細想清楚結果,請您恕罪,下屬回去便會自請罪罰,現在就讓下屬的手下協助您帶人走吧,算是聊表一些下屬的歉意。」  

      「是解釋,還是想藉此煽動人心--因為你的王怕前功盡棄,先前花費那麼久心血灌輸民眾他是藍澤王,本來戰爭打贏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上位,結果準備成了一場空?」  

      「您說什麼呢,我們上頭不正是藍澤王大人嗎?還是說,您打算背叛王者大人?」  

      路芅說完,兵衛們立刻握緊各自兵器,眾魔使則運起魔力備戰,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挺像一回事--莫里亞冷笑,聽著身後愈來愈嘈雜的議論紛嚷,感覺不多的耐心幾乎要被消磨殆盡。  

      然後他看見羊男的視線定在他的左側腰際。  

      「您可真是恩將仇報。當初您答應成為藍澤王大人的助力,不就是因為她設了個局,讓您可以親手殺了無冕王嗎?您別是忘記了吧。」  

      此話一出,眾目光隨著路芅的視線挪到莫里亞腰際,那兒正掛著無人不曉的、專屬無冕王的特製長鞭。  

      「您對藍澤王遞出的橄欖枝無可無不可,只提了一個條件才肯答應,那個條件就是不許藍澤王大人拉攏無冕王,並要親自取下無冕王的首級。不是嗎?」在愈來愈多的驚駭抽氣以及尖喊聲中,路芅慢悠悠說著,「您把戰利品隨身帶著,想必是恨級了無冕王,那肯定很滿意藍澤王所設之局吧?無冕--不對,她已經死了,不該再用尊貴的王稱。嵐尹.巽,她--」  

      話未說完,伴隨「轟磅!」巨響,路芅被一道風壓掃上地,嘴巴下一秒吐出血來,嘴角因那道尖銳風壓被割出向外延伸的兩道血淋淋口子,半張臉已是血肉模糊。  

      驚叫頓時炸開,緊接著四周回歸死寂,連路芅痛苦的嚎叫也哽在喉頭。  

      莫里亞爆出的沉沉威壓叫人不敢大氣一喘,離得較近的人都不禁腿軟發抖。  

      「誰准你用你的髒嘴,喊嵐尹的名字?」  

      冰冷的聲調,尖銳的目光,他吐出的話語卻在眾人心裡掀起另一道驚天駭浪:墨王因無冕王動怒了,而且不是用平常的貶低稱呼,是直呼其名。  

      眾人一時表情各異,其中最為驚愕的正是路芅。他提起無冕王只是為了激怒墨王,墨王怒而動手,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動兵拿下人,混亂中再將民眾關回屋裡去,之後就地處置墨王帶來的人便可功成身退……他知道墨王多少會因夥伴情誼而怒他拿人出來說事、更搬弄事實,可是這兩位王不對盤一事眾所皆知,他以為墨王憤怒的會是被構陷殺害無冕王這點,卻不想是為了無冕王動怒至此--  

      「因為嵐尹會顧及不傷害無辜這事,我才選擇這麼慢又麻煩的方式救人,不馬上動手也只是想看你打算做些什麼……結果,不僅敢不用王稱喊她,還膽敢提到她的死?」莫里亞聲音不重,握著長鞭的手卻能見到青筋暴起,他隨後看往在場眾人,不分敵我。「給我聽清楚了:嵐尹是西爾埃諾那個混帳下令殺死的,是西爾埃諾發動了這場戰爭,我跟青玄王已經宣誓效忠於藍澤王,嵐尹也是為了協助藍澤王才付出性命。藍澤王是個能人,有長眼睛的都清楚她有多少能耐,根本不必發動戰爭奪位,她也不願用這種手段。」  

      莫里亞沒有理會誰有什麼樣的反應,目光來到身後眾人後方,那兒已經站著他帶來的小隊成員。  

      「我話說到這,想通的就滾去旁邊待著,至於那些還是不信的,我也不會再多費唇舌,畢竟別人隨便掰扯幾句就人云亦云的蠢貨,不值得用她的顧念對待。」莫里亞冷然道,身旁已經轉起氣流與水流,腳下更是竄起裊裊熱氣。「--的藍盧希洛!」  

      下一瞬,巨大風壓自上空傳來,伴隨沉沉如雷鳴的嘶吼聲。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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