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記憶，如今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葉苡喬幾乎都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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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某天的夜裡，一位有著靈動雙眼的女孩姿態悠閒地躺在床上，轉頭問向坐在一旁書桌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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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妳覺得下弦月像什麼？」葉苡昕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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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笑臉吧？」她當時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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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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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彎彎的弧線，不就像是天空在微笑嗎？」說完，她在空中畫了個微笑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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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形容也太常聽到了吧？有點沒創意。」床上的女孩翻了個身，雙眼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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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妳來說說月亮像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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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像死神的鐮刀。」她回答：「夜色降臨，為明亮的天空拉上黑幕，這時候死神出現了，亮出他手上的鐮刀，劃開那些壞人臉上的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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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聽起來也太可怕了吧？月亮給人的感覺不就像是黑暗中的希望嗎？怎麼會是死神的鐮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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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壞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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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不管在白天還是在晚上都一直俯瞰著城市底下的人們，將所有好的人與壞的人都看了盡，也知道了有些人就如同野獸一樣，脫去身上的人皮，裡面是個醜陋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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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有時候就是醜陋到無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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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畫面開始扭曲，宛漩渦般旋轉，直至最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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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苡喬輕喘了口氣，睜開眼睛看著依舊是黑夜的窗外，因為深夜的關係，周圍寧靜的不可思議，她感受到自己那加快的心跳聲，翻了個身伸手摀在胸口處，以為藉此就能讓自己的心跳別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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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回想起剛剛那個夢，葉苡喬不禁覺得哀傷，眼角很快地就凝出了淚水，接著淚水奪出眼眶，滴落到枕頭立即被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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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後，會化做成塵埃，塵埃隨著空氣漂泊，並不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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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小時候的她相信著這套理論，天真的以為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是人死變成的。這麼無邪的想法隨著年紀增長後消失，當她眼睜睜地見到裝著妹妹遺體的棺材被推入了火化爐中，熊熊燃起的火焰吞噬了那口棺材，那團火就有如猛獸一樣的張牙舞爪。葉苡喬這才了解到，人死後會成了灰，星星什麼的只是騙小孩子的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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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臉上的兩行淚水，熱如火，就像是會灼傷了自己的臉頰的一樣熱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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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哽咽聲傳來，想起那有如烙印般的刺眼畫面，葉苡喬還是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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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妹妹過世後，她的情緒是如此的敏感、如此的不穩定，像一層尚未完全成冰的薄霜，一碰就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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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起上次與妹妹談話是什麼時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妹妹好像變了，對她的態度有如陌生人，在外頭見到她時直接裝作沒看到。當時她以為對方只是因為到了叛逆期，也許過了青春期階段後，便會恢復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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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試著關心過對方，可是對方的態度明顯敷衍，不願意與她多說一句話，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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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個空氣中充滿潮濕味道的雨天，如今所有的一切是那麼鮮明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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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當她撐起傘、加緊腳步返家時，她在轉角處遇見同樣因即時暴雨落下卻沒有備傘、奔跑著要回家的葉苡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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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不知為何，對方瞪大著眼睛看著她，表情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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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雨勢過大，葉苡喬不再多想，只想趕緊讓葉苡昕進入她的傘下，為她提供能遮風避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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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昕，快點過來躲雨！」她說，朝葉苡昕招手，臉上有些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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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葉苡昕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下一秒冷漠地撇過頭，加快腳步奔跑離開。葉苡喬愣愣地看著那離去的背影，那背影拿著書包擋在頭上，而雨滴將她的衣服打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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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問題。小時候她們姐妹情深，雖然不同寢室，可是彼此經常會互相串門聊天，有時候還會同床共枕，也會共享衣櫥，感情明明是那麼的好，但卻不知道為什麼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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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苡昕寧願任由雨將她全身打溼，也不願意與她共同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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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麼不喜歡她嗎？就這麼討厭看到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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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苡喬的心下沉，宛如跌落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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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懂自己是哪裡做錯了，曾經試著想要與對方溝通，得到的是比對陌生人更冷漠的回應，將她視為空氣。面對這樣的情況，葉苡喬無能為力，久之，她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從此互不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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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葉苡昕過世了，她們之間的關係依舊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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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葉苡喬心裡滿滿的後悔，無論如何葉苡昕都是她的親生妹妹，她不該因為一時賭氣對對方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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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些難受的回憶，葉苡喬在床上輾轉難眠，完全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她就會見到葉苡昕的身影，用冷漠的眼神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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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流了又乾、乾了又流。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的天依舊還沒亮，她從床上起身離開自己的房間，摸黑往葉苡昕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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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人懷念妹妹的關係，所以這間房間中的擺設和物品都沒有更動，與葉苡昕生前在世時一模一樣，唯獨在桌上放上了一張葉苡昕的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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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苡喬躺在葉苡昕的床上，想起好久好久以前也常常在這床上跟妹妹聊天聊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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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再怎麼懷念，這些時光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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