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玩伴從小住同一條街而熟稔，其中，顏泊岳跟顏泊霖兄弟倆與我住得最近，關係也最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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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大我兩歲，是我見過最溫柔可靠的人。每次我跟泊霖闖禍，不小心惹大人生氣，他都會替我們說情，因此我跟泊霖相當依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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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時我的父母離婚，泊岳哥天天帶著泊霖，陪伴我走出傷痛。他會買我喜歡的點心，還會說笑話給我聽。在我心中，他是誰都無法取代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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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的父母從事教職，對孩子要求嚴厲，而這對兄弟也沒讓父母失望，一直都是品學兼優、人見人愛。為了有資格站在他們的身邊，我不曾懈怠，努力追上他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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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房間窗戶透出的一絲微光，是對面泊岳哥房間的書桌燈，我知道他總會在家人熟睡後繼續用功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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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如此優秀的泊岳哥，卻比誰都要努力，還從不驕傲，始終表現得謙虛有禮，讓我對他更加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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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跟泊霖升上國三，並開始交往的那年，一切都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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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逐漸跟我們保持距離，整個人變得沉默，鮮少露出笑容，對許多事都漠不關心，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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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泊岳哥的成績一落千丈，也突然性情大變，本來彬彬有禮、親切優雅的人，會對家人和同學大吼大叫，學校的教官察覺不對勁，帶他去醫院做檢查，才驗出他有吸食K他命，震驚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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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那個被我和泊霖視為榜樣的泊岳哥，居然會碰毒，可是發生在他身上的巨大變化，使我們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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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請泊岳哥信任的老師詢問，泊岳哥才坦承吸毒。為了有更多精神念書，他飲用某個朋友提供的咖啡包，結果逐漸成癮。但不管大人們如何逼迫，他就是不肯供出那個朋友，一心想維護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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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過後，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泊岳哥，再看見他時，我一度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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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骨凹陷，眼底烏青，那雙總是蘊含溫暖光輝的含笑眼眸，僅剩一片空洞與荒蕪，再沒有過去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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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出了勒戒所後，沒有回到學校。某天，他趁著家人熟睡，一聲不響地離開家，消失了整整三個月。直到警方在夜店查緝毒品，才找到他，泊岳哥再次染上毒癮，又被送去強行戒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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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泊岳哥重新回到我們身邊，他仍將我們隔絕在外，不讓任何人走進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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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深夜，泊霖醒來去洗手間，經過泊岳哥房間發現房門沒關，走進一看，他手裡握著空藥瓶，動也不動躺在床上，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不管泊霖如何哭喊，泊岳哥都沒有再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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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走上絕路的泊岳哥，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永遠離我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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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我在家裡的相簿發現一張照片，是我幫泊岳哥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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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泊岳哥在騎腳踏車回家的途中不慎發生車禍，右腳骨折送醫住院。我去醫院探望他，在病房卻找不到他，找了好久，最後在一樓找到了泊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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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坐在大廳一角，專注盯著牆壁上的一幅水彩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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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幅雨後的城市夜景畫，絢爛的燈光朦朧唯美，地面水光清澈透亮，夜晚的都市被籠罩在一片彩色的薄霧之中，畫面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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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告訴我，作者跟他讀同一間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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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居然能畫出這麼高水準的畫作，還在醫院展覽，真不簡單。泊岳哥你認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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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牌子上的作者資訊，是男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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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識，但他國中就很出名，可以說是我們學校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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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面露好奇，他娓娓道來，「他國二時偷偷報名了全國繪畫比賽，一舉擊敗上千人拿下首獎。在這場比賽之前，大家都知道他成績優異，也拿過不少鋼琴和小提琴比賽的獎項，卻不知他還有繪畫的天賦。當時校內有個傳聞，他是因為跟弟弟打賭輸了，才參加繪畫比賽，不然他沒想過要在大家面前展露這項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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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這麼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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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過，不論老師怎麼勸他，他到畢業前都沒再參加任何繪畫比賽。但今年，我從跟他同個高中的國中同學那裡得知，他又在全國的繪畫比賽裡拿了首獎。得獎的畫作在文化中心展出，我還有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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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特地跑去看他的畫啊？」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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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因為我真的很佩服他，不知道他再次參賽，是不是又因為打賭輸了。我朋友還告訴我，升上高中後，他的成績更加優異，甚至有考到校排第一，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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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他沒遇到你，如果你們同校，第一名的寶座非你莫屬。」我不以為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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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這麼想，他讀的高中競爭力也很激烈。國中三年，他的名次都保持在校排第五或第六，升上高中後，那些成績比他好的國中同學跟他讀同所學校，他卻能打敗他們，成為校排第一，至今沒從榜首的位置掉下來過，這不可能只是因為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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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擰起眉頭，「難道你認為，他以前在隱藏實力，故意讓自己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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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這麼懷疑過，既然他曾隱藏自己的繪畫實力，那他會這麼做也不無可能。如果我現在與他同校，可能贏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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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我才不信有人可以贏過泊岳哥，你是最優秀的。」我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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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謝謝妳啦！」他看向我，「說到這個，我想起妳以前也很會彈鋼琴，要不是妳後來沒有興趣繼續學琴，妳的琴藝，應該會比泊霖更厲害。我一直覺得妳放棄學琴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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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謝謝泊岳哥，但我會學鋼琴是因為你。從前不管你做什麼，我跟泊霖都想跟著學，所以你學音樂，我就跟我爸說我也要。當你手指受傷決定不學了，我對鋼琴也沒了興趣，讓我爸把家裡的鋼琴賣給你們，給泊霖繼續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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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沒想到最後反而是泊霖堅持最久，還擔任學校合唱團的伴奏。不過，自從他迷上爵士鼓，就徹底冷落了鋼琴，沒再碰過，完全移情別戀。現在那台鋼琴都變成置物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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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霖只要迷上一件事，就會全心投入，顧不上其他的事。但即使三分鐘熱度，他也能做出好成績，他玩鼓才幾個月，就被熱音社的學長找去擔任校慶表演的鼓手，真的很厲害對不對？」我口氣雀躍，對泊霖的驕傲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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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靜靜望著畫，聲音幾不可聞，「妳跟泊霖都能輕易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也能比別人更輕易放手。我看著這幅畫的時候，心想，假如這個人有一天決定放棄畫畫的才能，會不會跟你們一樣毫不在乎，甚至連可惜的心情都不會有？畢竟對我來說，你們是同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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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我有些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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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向掛在我脖子上的一台紅色數位相機，若無其事地換了話題，「這台相機是張叔叔在妳生日時送妳的吧？妳能幫我跟這幅畫照張相嗎？我想做個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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