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後記四

他們在五月初終於回到了長島。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香美挺著五個多月的肚子,一臉燦笑地跟著心愛的丈夫回到久違的長島大宅。景物依舊,但心境已經兜了好幾轉,如今只剩滿心的歡喜與甜稠的幸福滋味。

      他們人才剛下車,Duke便像發了瘋似地狂吠亂叫,也不管以前規矩,見著誰都是一陣胡亂舔吻,管他是丹尼斯還是香美,管他是主人還是玩伴,反正它是興奮到了極點。

      香美笑得樂呵呵的,和芬妮、馬龍互相擁抱,一旁的丹尼斯倒顯得緊張,深怕Duke那雙不長眼的前腿撲上來,撞到香美圓挺的肚子,一逕擋在前面,最後好不容易才在馬龍和芬妮手忙腳亂的幫忙下,讓Duke安靜下來,乖乖坐回地上。

      香美忙不迭地蹲下去,抱著Duke毛茸茸的頭顱,搓搓揉揉,很是認真地對它說道:「Duke,我跟你講哦,我們幫你找了一個朋友回來,它叫Gizmo,還在機場海關裡等著檢疫,等檢疫完了,就把它帶回來陪你玩,所以以後你不會無聊了,可是我先警告你哦,Gizmo很乖,你不可以欺負它哦,不然我以後也不跟你好了……」

      她說得一本正經,聽在丹尼斯耳裡卻直發噱…….她都快做媽媽了,卻還是像以前那樣和Duke對起話來童心未泯。

      Duke一逕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昔日玩伴”,總覺得她不一樣了,用力嗅著她身上的味道,像是知道她肚裡還藏了什麼寶貝。

      「乖,不要亂碰我的肚肚哦,我有小貝比了,等我生出來之後,再叫“他”陪你玩。」她胡亂給了個承諾,拍拍Duke的頭,就要費力站起來,丹尼斯趕緊將她扶起。

      但那個帶有陽性詞性的“他”立時讓芬妮聽出了端倪,她笑咪咪地問道:「小貝比是男的嗎?」

      香美笑著點點頭,丹尼斯則是一臉驕傲,他們在台灣產檢時,便已從超音波裡得知小貝比是“帶把兒”的。

      「太好了,這屋裡就要有個小小少爺了……」芬妮撫住胸口,滿心的歡喜與感動,「好了,好了,你們倆快先上樓休息梳洗一下,飛機坐了那麼久,一定很累了,待會吃飯時,我再叫你們下來。」她像以前一樣沒忘記自己的本份,正要伸手去拎行李,卻被丹尼斯給攔下。

      「我來拿就好,行李很重。」丹尼斯接下原本是芬妮份內的工作,貼心說道。他甚至已經在打算多雇用一個人手來幫忙日漸年邁的芬妮分擔家務,畢竟這屋子真的太大了。

      頭髮花白的芬妮抬起頭來看看丹尼斯,直覺他真的不一樣了,這些年來的歷練讓他的心變得完全柔軟下來,不再是個頤指氣使的大少爺,她欣慰地點頭答應,看著少爺拎起重重的行李,執起他摯愛妻子的手,相偕步上樓去…….一步一階,每個步伐都踩得穩穩當當……晨起的陽光自還未閤上的大門口探將進來,灑向那道長長的階梯,明亮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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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回到長島之後,兩人的生活步調不免互換過來,丹尼斯變忙了,香美變閒了。

      他忙也是理所當然,前腳才剛踏進家門,後腳就追進一堆電話,新聞媒體、藝文圈的朋友、學術界的同事、大小書商、電影製片公司、醫界舊識……

      然後工作開始接踵而來,他沒有推,因為這些年來,被他暫時擱下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在經過台灣這四、五個月來的休養生息之後,重回紐約的他,自然是“重披戰袍”,再度出發。

      只不過這次他調整了腳步,不再將自己封閉於“城堡之內”,雖然拿筆的手從來沒有停過,畢竟寫作是他的最愛,但觸角卻伸向了需要他更多關懷與投注的地方,承續上一篇人道關懷的主題,繼續將這些年來世界各地的所見所聞,融合故事的想像空間,寫成感人小說,等著為他出書的書商們也早已不請自來。

      除此之外,他每週有一天時間得到哥大授課,固定兩天到紐約的基層醫療院所為貧民免費看診,還成立了一個專為孤兒提供獎助學金的基金會,而且內舉不避親地找他老婆香美當基金會的執行長,反正她也閒閒沒事幹,雖然宋智慧要她掛名兼個台灣ABC電台駐紐約特派員的職務,但新聞不是天天有,所以她大半時間都在家裡晃來晃去,家事又有芬妮和新來的女佣一手包辦,她只好把大部份精神都放在Duke和Gizmo身上,快成了養狗專家了。還好自從基金會成立以來,她多少找到了一點事情做,常得三不五時地開車去探訪貧民區裡的孤兒,瞭解需求,或者和其他公益團體合辦義賣活動,籌措基金和尋求贊助人,所以說閒不閒,說忙也不是太忙,頗為樂在其中。

      而她這次之所以願意“閒在家裡”,原來是因為她把老公的話給聽進去了,他告訴她,別太忙,放鬆步調,對小貝比的胎教比較好,等生完孩子之後,再做打算。

      小貝比、小貝比……她滿腦子都是快出生的小貝比,會像他?還是像她?她常常撫著肚子傻笑,只有一次她對肚裡的小貝比“有些許不滿”……原來她的肚皮撐太大了,那天她洗澡出來,走到鏡子前面,側身站著,看著鏡中“擁腫”的自己,突然覺得好醜,又轉頭看看被褥外那裸著健碩上半身,正躺在床上看書的俊帥老公,剎時覺得自己簡直是隻醜小鴨,腦袋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一個禮拜有三天會帥帥地出門,聽說上門求診的病患越來越多,不乏非貧民級的“慕名人士”,最近可能要再多開一個診次….哥大的課也聽說爆滿,而且她相信來選修的一定多半是女學生。

      哈!慕名人士?究竟是慕醫術還是慕他這個人?女學生?她以前在哥大不也見識過她們的花癡樣嗎?她的腦袋轉了幾轉……心沉了下去,暗著一張臉,爬上床,被子一拉,蒙頭就要睡。

      沒像平常那樣被賞到“睡前吻”的丹尼斯,一臉奇怪地看著隆起如小山丘的那團被褥,探頭過去,小心掀開被子一角,往黑幽的裡頭瞇眼窺視…….

      她卻不知哪來的脾氣,小手一拉,刷地一聲就把他剛掀開的被角給扯了回去,蓋回頭上,一個翻身,賭氣背對著他。

      丹尼斯這下真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原本以為她是在跟他玩躲貓貓,怎料到脾氣那麼大?他努力回想,剛剛有做錯什麼嗎?沒啊?她進去洗澡前,還和他有說有笑,倚坐床邊,讓他用大手輕撫那鼓起的肚皮,感覺奇妙的胎動,一臉即將要做母親的神氣與驕傲,怎麼一出來臉色就變了?

      事實上,這兩個禮拜來,他已經明顯感受到她心情的起伏不定,前一秒還興高采烈地拿著郵購目錄在挑嬰兒用品,下一秒又突然憂心忡忡地逼問以前常在非洲幫人接生的他,生孩子到底有多痛?會不會痛死人啊?她從小就怕痛,連小時候學校打預防針都會痛到當場哭出來,而且全班只有她哭……要不然就是突然無預警地衝進他正在工作的書房,一臉驚慌,後面跟陪一大一小的Duke和Gizmo,然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慘白著一張小臉對他說,以前看電視節目Discovery時,肚裡的小貝比都會興奮地動來動去,可是剛剛半響兒都沒動靜,他會不會???話沒說完,淚珠已經滾了斗大一顆下來……

      當然小貝比沒事,生孩子也不會痛死人,他耐心安撫了當時快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妻子,直到她破涕為笑為止,只不過事後他也沒忘了去請教醫界精神科權威的朋友,瞭解孕婦的心理,這才明白不管是產前或產後憂鬱症都不是空穴來風,換言之,快做爸爸的他,是不能平白盡享即將為人父的得意與喜悅而已,還得被附贈孕婦因荷爾蒙分泌及生理變化所帶來的情緒失調及小起波瀾等問題,說得白話點,就是他日子應該不會太好過,等著接招吧!1

      而此刻的她,肯定是產前憂鬱症的小小發作,他這樣告訴自己。於是涎著臉,挨了上去,從後面一把抱住產前這兩個月正快速豐腴的妻子,對著仍蒙著頭假寐的小火藥桶小心問道:「小喵咪,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她沒有吭聲,動也不動。

      他只得搬出醫生的“權威”,說了句她肯定會聽進去的話:「妳再這樣蒙著頭,小心缺氧,對肚裡的小貝比不好哦。」

      她立時刷地一聲拉下頭上棉被,如他所願。

      他得意地撐起半邊身子,探頭過去正想逗她開心,卻驚見她緊閉雙眼,臉上爬滿淚水。

      這下他才知道事情不妙,她肯定有什麼難言心事,他倒情願她像前陣子那樣沒事大驚小怪,他也才好“對症下藥”。

      他伸出大手去抹她的淚,俯身埋進她的秀髮,不斷親吻,輕聲慢語,低啞著嗓子哄她別哭,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背著……..

      她的嗚咽哭聲好不容易停了,卻無厘頭地細細冒出一句:「我是不是變得很醜?」

      「啊?」他如墜五里雲霧中。

      「我已經不是小喵咪了,我變成企鵝了,而且是一隻很胖的國王企鵝…….我變得好醜……」她開始用牙齒去啃咬被子的一角,像跟它有仇似的。

      他啞然失笑,他美麗的妻子正在憎恨自己的臃腫身材,他想像得出她自信心的潰不成軍,難怪哭得這麼傷心。「誰說你醜?企鵝也很漂亮啊,原來你現在是我的小企鵝了…不過別擔心,生完孩子後,身材就會恢復了……」他哄著她,恨不能當年在學校唸的是心理治療……

      小妮子斜眼瞅他,她相信他愛她,即便她現在身材變形到如此離譜……但食色性也,男人對窈窕女性的自古追求也不是沒有道理,她不免懷疑自己的老公真有能耐免除這從古至今的男性迷思嗎?尤其她知道身邊哈他的女性從來沒有少過,即便他已婚,即將要做人家爸爸。

      「那如果恢復不了呢?」她認真假設,小心求證,充份發揮作記者的鑽研本事。

      他皺皺眉,大手費力地將她身子扳了過來,儘管圓滾的肚皮這下變得橫梗在他們之間。「香美,你看著我………」兩汪潭深的眸子映著她的小臉。

      香美依言抬臉,卻見他面色凝重,這下連她自己都有點自責剛剛的行為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我愛的就是你,從以前到現在……到無止無盡的未來,都不會有任何一絲改變,不管你胖了、老了、病了,我都一樣愛你……非常愛你,記住這一點,永遠不要忘記。」說完,在她額前印上一吻,像落款用印似地完成他的昭告。

      她喜歡聽他這樣認真告白,從以前就喜歡,像吸食鴉片一樣癮頭不斷,尤其在她心緒極度不安的時候,更需要靠那低沉的魔力嗓音來安定她的心。

      她滿意地將小小的頭顱挨了過去,靠上他的胸膛,抵在兩人之間的圓滾肚皮卻在這時動了一下,兩人同時感覺到,都低頭去瞧……看來這肚裡的小貝比不是醒著正在偷聽他們的悄悄話,就是嫌夾在他們中間太擠,正提出抗議。

      兩人相視一笑,很有默契地趕緊乾坤大挪移,擺好一人在前一人在後的床上陣勢,這下肚裡的小搗蛋可沒啥好抱怨了吧!他的爹地由後溫柔地抱住媽咪,一隻大手探在媽咪豐滿柔軟的胸前,另隻大手隔著肚皮,輕輕撫著他……不過他想他知道爹地待會兒要幹嘛了。

      是啊,知父莫若子……

      爹地會輕輕摩娑著媽咪的臉頰,在媽咪耳邊小聲說著連他聽了都會起雞皮疙瘩的話,然後媽咪的心臟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最後鳴金擂鼓到他必須摀住耳朵………但最刺激的還在後頭,爹地會開始陪他玩起蹦蹦車……越玩越high,越玩越high……直到他暈車為止。

      夜,又靜悄悄了下來,長島大宅的深幽主臥裡點著一盞昏黃的小燈,燈影下,床褥深軟,人兒偎依,鼾聲微響。肚裡剛high過頭的小貝比在媽咪心鼓的安眠曲中,哈個欠,翻過身,也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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